海棠无香,纵然千般好颜色,却无香,没有温和的话语,给不了人亲近的感觉,只是给别人的温情,都是一样的,而且更纯稚澄澈。
就像师尊喜欢的诗一样
二月巴陵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海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即便是最艳丽的西府海棠,也只是更加红艳而已,没有香气。
就像他的师尊一样。
看起来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却让人无法轻易靠近,可是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其实他的师尊那张骄矜的面容下,藏的是一颗温柔的心。
叶忘昔的温柔,已经到了骨子里。
所以到了后来,叶忘昔浸透了自己生命,是披与自己长发的光,是拂过脸颊的风,是流过指隙的泉。
她是他的年年月月,日日夜夜,是她的一世人间。
无论世事如何,只要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与他而言,都是最好人间。
所以,让他觉得安心的,并不是海棠的香味,而是一直陪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君千策席地而坐,他托着腮,笑着说道:“师尊。”
他就走到了清风阁深处,来到了红莲池边,叶忘昔的尸骸躺在那里,和睡着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风送荷香,他看着满池莲花里,那个闭目阖眸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好像是许多许多年前一样……
那个时候,对于叶忘昔他还是敬重的。
他们也还……算得上亲近。
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对于叶忘昔,他似乎总有一腔很饱满的情感,但那情感太复杂了,里头酸甜苦辣那么多,他也品不出来自己对这个人是恨多一点,还是别的感情多了一点,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待这个人怎么样。
明明他的许多次心动都是因着那个人。
他还记得那年他还是他的小徒弟的时候……叶忘昔其实是一个很安静很安静的人。
大多数的日子,她便是坐在清风阁的廊下的一张石桌上读书,廊上覆压着满枝藤花,风一吹香雪飘落,满纸都是芳华。
想到最后,有些出神,恍惚想起当年自己还是他的小徒弟的时候,叶忘昔曾教过他们提笔写诗作画。
苏子玉和秦芷萱学的都很快,唯有君千策,一个字写个三四遍都是错的,总要师尊手把手教他才行。
当时写过什么呢?
君千策恍神地,仿佛像是看见笔墨在宣纸上缓缓铺展开。
她先写“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后写“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撰书也好,写信也罢,她的字从来都是清晰端正的,怕读书的人看不懂,也怕弟子跟着自己学歪。
字如其人,脊梁极傲。
她写“海棠不惜胭脂色”,写“独立蒙蒙细雨中。”。
后来,风吹着紫藤花落,歇在浣花纸笺上,她舍不得拂,看着那淡淡的瑰丽的紫,笔锋渐转,又写“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平平仄仄。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花枝和藤叶簌然拂动,光影斑驳间,叶忘昔不由地想到了当年刚刚拜入自己门下的君千策,笑容和言语都很温软,恭谨地笑着问他:“师尊,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这是什么意思呀?师尊能教教我吗?”
那些日子他已经忘了许多……
只是现在反倒是像是昨日发生过一样的。
他想到叶忘昔被自己困在清风阁的时候,也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廊下练字。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告诉过那个人,她低垂着眼睛写字的时候,有多么的温柔。
对于叶忘昔,他似乎总有一腔很饱满的情感,但那情感太复杂了,里头酸甜苦辣那么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人是恨多一点,还是别的感情多了一点,他实在不知道该待这个人怎么样。
他曾经告诉自己,留叶忘昔在身边,只是为了发泄仇恨,为了餍足私欲,可是后来叶忘昔死了,自己却留下了这具不可能再与之缠绵悱恻的尸身,坟冢都已立好,却不舍得埋葬。
其实留着这冰冷的、不会动、不会说话的尸体,又有什么用呢?
他大约自己也不清楚。
经历的太多,最初那一点点干净的东西,已经彻底被淹没了。
叶忘昔活着的时候,他两人极少有心平气和待在一起的日子。Χiυmъ.cοΜ
如今叶忘昔死了,死人与活人之间,倒生出些残忍的温和来,君千策常来看望他,拎着一壶梨花白,只是看着,话也不多。
君千策忽然很想跟这具冰冷的尸身好好聊聊天,反正叶忘昔已是尸首一具,反抗不了,责骂不了,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得乖乖地听着。
可是他动了动嘴皮,喉头哽咽。
到了最后,也只说出一句。
“师尊,你理理我。”
师尊,你理理我。
这是他们在七戒塔初见时,君千策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叶忘昔闭着眼,君千策唤他,她掀起了睫毛帘子。
这也是他们在清风阁别离时,君千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叶忘昔闭着眼君千策唤她,她却再也没有抬头。
一句话,从七戒塔飘零了半生,飘到荷花池边,终于尘埃落定。
这些年的恨也好,爱也罢,就都散去了,就都冷透了。
“娇娇……”
苏锦落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自顾自地掉着眼泪。
“兄长……我疼……”苏锦落委屈巴巴地瞅着苏沐风三人,眼角红红的,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的,就像是刚出生的狗崽崽。
“哪里疼?可是什么地方不舒服了?”
苏锦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想着自己既然已经丢过一次脸了,也就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反正自家兄长……怕什么。
苏沐尘做势就要去看把她的脉,苏锦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胳膊。
“我……兄长,我只是想到了那个梦很伤心……没什么的……”
苏沐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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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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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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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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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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