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桐看着他的眼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您那时说……您……您说言语不干不净之人,就当如此对待,您那时候还跟妾身说,说罚的轻了些,若是她下回再出言不逊,大可……大可断了她的十指……”她越说声音越轻,最后望着君千策瘆人的笑颜,颓然软倒在了地上,眼中噙着泪花,“阿策……”
君千策轻轻叹了口气,他笑道:“雨桐,日子过去太久了,本座当年说了些什么,没说些什么,都已忘了。只是有一件事情很清楚很清楚,你想知道吗?”
宋雨桐:“………………”
女人明明从方才就已猜到了君千策的心思,但听到这句话时,身子依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果然还是要到了这一天了吗?
“本座这几天总是做梦,梦到那天,本座自祁山回来,进了水牢里,看到她双手溃烂,尽是血污,就那么倒在本座的怀里……”君千策慢吞吞说着,到最后,声音蓦地拧紧,眼中亮着寒光,“本座……本座的心里并不高兴。”
宋雨桐无措道:“尊上,尊上……不,阿策……你听我说……你冷静一些听我说……妾身也只是气不过……气不过你……”
你总是在意着那个人……明明我才是你的妻子。
而她只是……
原本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她才知道。有的时候,反倒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才会……
摘青梅荐酒,甚残寒,犹怯苎萝衣。正柳腴花瘦,绿云冉冉,红雪霏霏。隔屋秦筝依约,谁品春词?回首繁华梦,流水斜晖。寄隐孤山山下,但一瓢饮水,深掩苔菲。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怅年华,不禁搔首,又在涯,弹泪送春归。销魂远,千山啼祢,十里荼种。
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他喜欢从来都不是这首诗,只是这首诗里面的人。
“本座并不高兴。”
她记得那一次,那时……大概是因为灵核破碎的缘故,她很疼很疼……明明可以忍下来的。
可是那个时候,看着那个人明显担心的眼神,她便觉得很疼很疼。
大概是因为知道有人可以依靠,所以她才能放任自己懦弱一回吧。
却忘了明明那个人才是给自己最多伤痛的人。
可是,有的时候,便是靠着那些自以为温暖的回忆,我们才能活下去。
君千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面无表情地垂下脸,冷淡地看着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女人。
“你哄哄我,好不好?”
他霜雪般的神色,配上这样骄矜的央求,绕是宋雨桐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也不禁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头皮都是麻的。她嗅到狂风骤雨的气息,抬起深褐色的眸子,做小伏低地仰视着他,她爬过去,伏在君千策的脚踝边。
“好,阿策说什么都好,阿策想要我做什么才会开心?我一定好好地……好好地……”
君千策俯身,掐住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
他笑了,很是可爱天真。
就好像他第一次在瞧见她的时候,甜丝丝地露出酒窝,拉着她的衣袖央道:“小师妹,你叫什么名字?……哎呀,你不要怕,我不伤你,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不寒而栗。
时隔多年,他几乎是用了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调,说的却是另一番话。
他甜蜜而温柔地说:“雨桐,本座知道你是真心的,为了哄本座高兴,什么都愿意做……”
他的指尖摩挲过她柔软的唇瓣。
她整张脸上,与她极像的地方。
可是却也不是她,那个人向来说不出一丝软话。
她那个人向来嘴硬心软,让人忍不住恼火。
君千策睫毛轻颤,不动声色地望着那两瓣花朵般的嘴唇,原本因着那副相像的容貌,他总是不忍对她说些什么狠话,只是如今……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看着她这张脸,君千策只觉得万分的讽刺。
君千策微微蹲下身子,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终于还是说:“既然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这份心意本座甚是欢喜。那你,本座要好好的想想可以给你一些什么东西……那你就去黄泉路上,先等一等本座。”
宋雨桐:“………………”
他无不和缓地问:“好吗?”
宋雨桐的眼泪刹那溢出眼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恐惧。她早知道君千策现在提起当年她凌虐叶忘昔的事情,自己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她最多也只能想到杖刑,想到贬黜,她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都想不到君千策居然会……
他竟然会!他竟然忍心!
他……他……
疯子。
疯了……疯了……
君千策仰头低沉地笑了起来,他笑得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嚣张,他笑着一脚踢开寝宫的门扉,笑着大步走到殿外。
他屐履风流,踩碎万千人的性命,如今轮到她。
疯了……疯了!!
君千策疯了!
宋雨桐跪跌在冰冷的金砖寒石上,她张着嘴,仰着头,挣扎着去张看殿外洒进的天光。
破晓来临,天光是血红色的。
染得她满眼红丝。
她知道自己此番已经是惹了他的忌讳。
可她还是不甘……
其实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她之所以得到君千策的厚待,只不过是因着她像极了那个人……
所以她才会如此的厌恶那个人,可是她又不得不像是跳梁小丑一样模仿着那个人。
她这一生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如今这样的结局,其实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好了。
不过……
她听到君千策遥遥喝了一声,随意地就像吩咐今日晚膳该用什么一样。
“来人,把皇后拖出去。”
“陛下——!”外面是随扈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反应,“陛下,这……”
“丢到鼎炉里,活烹了吧。”
宋雨桐忽然便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人犹如沉入大海汪洋,什么都听不到了。
“活烹了,活烹了热闹,活烹了痛快,哈哈……哈哈哈……”
他越走越远,唯有笑声和喝声像是兀鹰,盘绕在清风阁,弥久不散。
朝阳将他的影子拖曳得很长,孤零零的一道痕迹,洇在地上,他缓缓地走着,慢慢地走着。
她看着那个人的影子,很想很想抱抱他,让他没那么的孤独。
被君千策囚禁的那些年,她一直苟活着,并非是舍不得自己这条命,只是……她不忍留他一个人。
她总想着万一有一天,他回头了呢?
如果可以,我愿意当蜡炬,在漫长冬夜的岔路口等你回头。
我愿意燃尽一生,照你回家的路。
可是你怎么这么冷……Χiυmъ.cοΜ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燃烧多久,万一等我力竭了,烧尽了,万一等我熄灭了,你还是走在黑夜里不肯回首,那该怎么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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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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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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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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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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