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渡尽天下人唯独不渡我,你伪善。”
“你算什么师父?我当初瞎了眼才拜了你为师!混账!”
再后来,他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问:“怎么睡这么久?什么时候醒?”
“苏子玉我已经放过了,你也差不多可以了,给我起来。”
“海棠花已经开了,你醒来,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可他等到的是漫长的沉默……
君千策并没有宣布叶忘昔的生死,他把人带回了清风阁。彼时他已有了通天的灵力,自然可以保尸身永远不枯不朽——他就把叶忘昔的躯体存置于清风阁,他逼叶忘昔这样“活着”。
要他承认他杀了世上最后一个挂念着他的人,太难了。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那么那么……喜欢的人。
只要叶忘昔的肉身一日不成灰烬,只要他还能每天瞧见她的样子。
他就可以觉得叶忘昔没有死。
他那疯狂的恨也好,扭曲的爱也罢,就都还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地方,可以寄托的地方。魔君,终于彻头彻尾地疯魔了。
君千策席地而坐,他托着腮,笑着说道:“师尊。”
风送荷香,他看着满池莲花里,那个闭目阖眸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好像是许多许多年前一样……
那个时候,对于叶忘昔他还是敬重的。
他们也还……算得上亲近。
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对于叶忘昔,他似乎总有一腔很饱满的情感,但那情感太复杂了,里头酸甜苦辣那么多,他也品不出来自己对这个人是恨多一点,还是别的感情多了一点,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待这个人怎么样。
他曾经告诉自己,留叶忘昔在身边,只是为了发泄仇恨,为了餍足私欲,可是后来叶忘昔死了,自己却留下了这具不可能再与之缠绵悱恻的尸身,坟冢都已立好,却不舍得埋葬。
他记得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见过那个人的眼泪的……
她的灵力微弱,所以她的小动作都在他的眼中。
只是他知道他的师尊一向脸皮薄……
只有当夜深人静,在清风阁里,苏幕深处,待君千策睡熟了,叶忘昔才能起身,抚上君千策苍白的脸。
才能轻轻地说一声:“对不起,羡羡,是师父没有保护好你。”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成为了万人唾骂的魔头。
世上谁都不知你的真容,不知你也曾良善,你也曾纯真,不知你曾为救不了雨天的蚯蚓而苦恼,你曾为了满池荷花开放而灿笑。
世上谁都怨你冷血无情,却不知你曾羞赧地挠着头说:“我……我也没什么能耐,要说愿望的话,我只是想要以后若是有些闲钱了,就多盖点屋舍,给跟我以前一样没地住的人落脚……这样就好啦。因为家真的是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存在呢……”
谁都恨你杀伐屠戮,却不知你曾告诉我:“师尊,我长大以后想要成为像师尊一样的人,辨黑白,救人命。”
谁都在诅咒你,人人得而诛之。
我已知真相,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妄为师尊……
大约君千策这种人对于目光总是很敏感,即使睡着也不例外。他眼睑微动,未及叶忘昔反应,眸子便已睁开:“你……”
一时间四目相对。
“你在看什么?”
叶忘昔此时的情绪已绷到极致,她不知当如何应对,于是翻了个身,免去与君千策对视,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而后假装平淡地道:“没什么。”
君千策见她如此反应,没有说话,他知道叶忘昔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倔的要死……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消化。
既可恨又……让人有那么一丝丝心疼。
她越是这个样子,君千策就更想知道,她的清傲骄矜面具背后藏的是什么样子的叶忘昔。
过了一会儿,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面拥住了她,结实宽阔的胸膛贴上了叶忘昔的后背。
让人平白无故的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黑夜里,叶忘昔睁开眼,面前微风吹着罗帷拂动,身后是君千策的热胸怀。这个男人的嗓音说不准是嘲讽还是慵懒,淡淡地:“你身上好凉,有汗。”
说着,凑下来在她的颈侧细嗅。
“是不是做噩梦了?”君千策轻笑着,带着些初醒之人的悠闲,“闻到了一些害怕的味道。”
叶忘昔不答话,但她确实是在细细地发着抖。
但却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现在难过与自责几乎要将她摧垮,她几乎耗竭了浑身的气力,才能保持这最后一点镇定。
她最终还是成功地从君千策的眼皮子底下佯作过关,君千策没有觉察她的异样,打了个哈欠之后,人渐渐地清醒。他又去嗅了嗅叶忘昔的肩膀和鬓发,心满意足地“唔”了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身体,怎么连出汗都有些花香?”他似笑非笑地,“就和个草木修成的人形一样,师尊那么喜欢海棠花,不会就是海棠花修成的人形吧。不过海棠无香,师尊身上却香香的……让人怪喜欢的。”
若是平时君千策这样调侃,惹来的定会是自家师尊的一通羞怒至极的叱骂。
但这天夜里,君千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叶忘昔的回应。他有些意外,于是干脆起身,将叶忘昔整个人翻过来,重新密密实实地覆压住他,雄浑宽阔的身形完全将身下之人笼罩。wWW.ΧìǔΜЬ.CǒΜ
他的眼睛望着她的眼睛。
她躺在他身下,眼里都只有彼此。
殿内一点未曾熄灭的烛火,透过重重叠叠的纱帐透进来,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中,君千策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人。
这才发现她的脸上竟然有泪痕……
一时间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占领了他的心脏,“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不要哭……本座……”
叶忘昔:“………………”
师尊,你理理我。
这是他们在七戒塔初见时,君千策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叶忘昔闭着眼,君千策唤他,她掀起了睫毛帘子。
这也是他们在清风阁别离时,君千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叶忘昔闭着眼君千策唤她,她却再也没有抬头。
一句话,从七戒塔飘零了半生,飘到荷花池边,终于尘埃落定。
这些年的恨也好,爱也罢,就都散去了,就都冷透了。
若非是他也没有失忆的状况,君千策几乎要以为他被人夺舍了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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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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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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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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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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