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圣旨就送到了将军府,可是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喜意。
司鹂已逝,朱公公就把这圣旨交到了陈溯手上,“将军,陛下体恤您情深义重,特封您为四品骠骑将军,还命人打造了一副铠甲,都是最好的用料做工,望您节哀。”
陈溯看着后头用红布盖着的那些个东西,笑的很是讽刺。
陈妍看陈溯一直不说话,朱公公不尴不尬的站在那儿未免显得自己府上失礼,只好自己上前两步,“多谢朱公公,您走这一趟有劳了,这是一点心意。”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小丫鬟立马递了个荷包给朱公公。
朱公公自然是推辞的,最后还是收下了。
朱公公走后,陈溯看着刺眼红布,面色平静,“姐,我想娶她。”
陈妍点点头,“可有想好日子?”
这事儿是之前就定下的,万万没有更改的道理。
“尽早一些吧,两天后就是个好日子。”
好在之前将军府就已经开始准备婚嫁的相关事宜了,不然的话还真没办法在两天之内筹办这么一场婚礼。
陈溯则是离开将军府,回了陈府。
陈冀自然是和他一块儿的,“你这些日子窝在房间里面干什么呢,总是找不着人?”
陈冀为了这场婚事也忙的脚不沾地,谁知道每次要找陈溯定主意的时候都不见人影。
“阿鹂的琴坏了,前段日子央我给她找的新琴弦不好换。”m.xiumb.com
司鹂那把琴最后到底还是落在了陈溯手上。
闻言,陈冀只剩下叹息。
“看开一点吧。”
他没遇见过什么喜欢的人,也不懂这种感情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人变成这样,但是看陈模样也很是心疼。
陈溯打小就一根筋,还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够走出来。
四月十二,宜嫁娶。
朱雀街上一早就挂满了红绸,都是将军府让人装点的,陈溯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衣端的是少年风流。
“这是谁家的喜事啊?”
这么大的阵仗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买菜回家的阿婶询问身边人,眼睛盯着后头的花轿看。
旁边人却是摇头叹息两声,“这新郎官是陈家的小将军,和将军府有姻亲的那个陈家,后面花轿里面的本来应该是司鹂县主,可惜了……”
司鹂的死在民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婶闻言,看着花轿一下子愣住了,“那这位小将军可不是娶了个……”
众人都是沉默,只有花轿前面的唢呐还在卖力的吹着,后面的大鼓一下下直落在人心上。
今天太阳很好,马头上面的红色大绸花反射出光线,陈溯目不斜视往陈府去,心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若是有琴声便好了……
这个想法稍纵即逝,可陈溯耳中竟然好似真的听见了琴声。
“你们看那是什么!”
有人指着前面喊道,陈溯抬眸望去,只见是一群乐人分坐在街道两旁,玉指在琴弦上面翻飞,落下的都是喜乐。
“县主在世之时,我们姐妹多受照拂,今日她大婚,身无长物,唯有以琴音相赠,望将军莫怪我们失礼。”
为首的琴师高声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手中动作不断。
陈溯朝着这些人点了点头,继续骑马前行。
这一队迎亲队伍极为壮观,陈溯身后是一条红龙,那是他能够给司鹂的十里红妆。
司鹂这辈子也就嫁一次人,陈溯当然不能委屈了她。
安慕云和陈妍是陈溯的家眷,一早就待在陈府等着两位新人入府了。
“娘,他们来了。”
安慕云远远看见红色,回去报告了陈妍。
院子里面的宾客也都是自愿来参加这一场婚宴的。
陈妍本来甚至想过要精简这个环节,毕竟没有几个人愿意来沾染晦气。
只是陈溯坚持要请。
“他们来不来是他们自己的意思,但我和阿鹂的大婚是万万不能少了这一节的,别人有的,我们都要有。”
到最后,司鹂的长辈席坐着的是太后娘娘。
她老人家也是真心实意对待司鹂的人,这一次司鹂猝然长逝,她甚至还病倒了。
“一拜天地——”
陈溯对面的赫然是一台琴。
他总算是在大婚之前把这一台琴给修好了,上面的血迹有些擦不掉,他也就这么留着了。
偶尔梦回,他甚至想过儿时听到的灵异故事。
要是司鹂能够寄魂于琴就好了……
“二拜高堂——”
太后头发白了不少,堂上除了唱礼官的声音只余下几声啜泣。
处处红绸如血,也是处处断肠愁泪。
“夫妻对拜——”
陈溯很是庄重的对着那一台琴弯下腰,末了送入洞房的时候,也是陈溯亲自抱着琴进去的。
这一顿酒注定喝的不尽兴。
太后身子不好,礼成之后就打算离开了,拉着陈溯的手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原本还以为你们成不了,毕竟阿鹂这么些年没喜欢过谁,突然来这么一遭……”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就算是再糊涂也知道这只是做戏,没想到阴差阳错出了这么些个事情。”
原来太后什么都知道,只是愿意顺着司鹂。
“好孩子,哀家走了。”
太后拍了拍陈溯的手,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
来赴宴的宾客都是和将军府抑或陈家有交情的人,俞子宸也来了,和安慕云站在一块儿看着陈溯独自喝酒。
这一场婚宴注定是最特别的一场。
无人笑闹,恐惊佳人芳魂。
安慕云至今仍然觉得司鹂的死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靠在俞子宸身边,低着头不敢和陈溯对视。
“我始终觉得意难平。”
过了好半晌,安慕云才开口。
她面前却出现一双皂靴,伴随着浓烈的酒气。
正是陈溯。
“意难平意难平,再难平……”
陈溯仰头往自己口中倒酒,酒液顺着轮廓分明的脸一直没入衣服,打湿了他胸前一块衣料。
“也得平。”
陈溯知道安慕云的想法,把酒壶塞到了她手上,“别愁了,这事不怪你。”
陈溯甚至露出来一个笑,看起来是真正欢喜的新郎了。
“舅舅终于和司鹂成亲了,你不高兴吗?”
安慕云扯起一抹难看的笑,“自然高兴。”
得了满意回复的陈溯晃晃悠悠转身,朝着黑暗的地方去。
他没有去自己的新房,脚步一转去了祠堂。
那儿停放着司鹂的棺桲。
幸好如今的天气不太热,不然还真的放不了这么久。
和外面迥然不同的是,祠堂里面满是素白。
“阿鹂……”
陈溯叹了口气,吹灭了蜡烛,借着月色描摹司鹂眉眼。
他小心的收敛自己手上力道,唯恐弄疼了司鹂。
“阿鹂啊……”
借着酒意,陈溯坐在地上,他背后是金丝楠木的棺材,外面一片亮堂堂的,陈溯眼前只能看见黑暗。
“琴我给你修好了,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去找的琴弦,想来你应当是会满意的。”
他摸摸索索从怀里面掏出来一个黑陶的埙,手中按住小孔吹了两下,只有呜咽着不成调的几声。
“我还是没学会吹埙,也没法和你合奏了。”
他们约定好的事情都没有完成,安慕云说意难平,他又何尝不是呢。
“今夜月亮很圆,我听说嫦娥奔月那天晚上也是这般圆月,你离了这一副凡人身子,会不会也去了广寒宫?”
司鹂双目紧闭,只有陈溯一反常态的絮絮叨叨说着话。
“你要是真的成了仙子,记得回来看看我,我……”
大概是太安静了,陈溯自己也有点说不下去了,狼狈抹了一把脸。
最后一声叹息消散在空中,声音比风还要轻。
“娘子呀……”
夜幕四合,一行人看见灯火通明的将军府,好奇的打量着,片刻后走向了客栈。
“这京城果然繁华。”
为首的男人感叹一句,随手拿起一个面具带在脸上,冲卖面具的小姑娘笑了一下,却被人家一把夺下面具。
“这位公子,不买东西麻烦您走远点儿,别妨碍了我做生意。”
男人愣了一下,拦着身后想要教训小姑娘的手下,掏出碎银子放在面具旁边,“这面具,我要了。”
他拿起的正是刚刚的那个面具,语罢转身潇洒的走了。
小姑娘拿起碎银子想要找零给男人,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真是个怪人……”
将军府喜事刚过,赫连河便登门拜访了。
“昨日没能赴宴,望二位海涵。”
赫连河脸上满是歉意,见安慕云摆摆手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们?”
安慕云当初上前线的时候没有带着青羽,回来之后就发现她和赫连河之间关系突飞猛进。
想到这儿安慕云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过就是出门这么点日子,自家姑娘就被拐跑了。
是以安慕云对赫连河的态度淡淡的,看的身边的俞子宸一阵无奈。
赫连河大概也知道自己有些理亏,也不多说什么。
自己要是想娶青羽的话还要经过安慕云的首肯,可不能把关系弄僵了。
“昨日我接到部下传来的消息,说是余韹国的那位太子殿下已经进城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安慕云和俞子宸对视一眼,面色都严肃起来,“你能够确定那人就是余韹国的太子吗?”
赫连河自然是点头,“我在高旗的时候和余韹国使者有过接触,可以保证那个人就是太子。”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外国使者来访却偷偷进城,别说是安慕云了,就是俞子宸天天往皇宫跑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当初不也是这么办的吗,你是怎么想的?”
安慕云忽然想起来往事,看着赫连河一挑眉。
赫连河面上有些羞赫,“当初我只是想要打探一下这京城里面的情况,毕竟也是初来乍到,更何况我当时还存了假死的心思。”
安慕云一愣,“假死?”
赫连河点点头,“这事儿俞世子也知道的。”
安慕云又看向俞子宸,见他摸摸鼻子之后竟然是真的点头了,更加震惊,“难不成就我一个人不知道这件事情?”
俞子宸连忙为自己解释,“我也是无意之中知道的,并非故意瞒着你。”
他抬手给安慕云倒了一杯茶。
安慕云哼哼两声勉强不计较了,斜睨赫连河一眼,“你好好的一个皇子,先天优势是在这儿的,干什么想不开要去假死?”
就算是高旗国内政混乱,按照赫连河这人的脑子也能够稳住局面,只要干掉自己那个弟弟就能直接称王了。
“太麻烦了。”
赫连河给出的理由是安慕云没想到的。
见安慕云好像是不相信的样子,赫连河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高旗国乱成什么样子了,王位的竞争者何止两个皇子。”
简直可以说是群狼环伺了。
安慕云这才点头,“我也觉得麻烦。”
否则以他们现在的兵力和人脉,篡位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就是麻烦两个字劝退了不少人。
“那个位子看起来倒是高高在上了,实际上干什么都被制约着,哪有我这日子来的自在。”
安慕云抿了一口茶,还冲着俞子宸笑了一下。
赫连河看不下去这两人之间的甜蜜,转移话题,“但是这余韹国的太子都已经是太子了,总不可能和我一样想要假死吧,所以他肯定是别有目的。”
赫连河十分肯定。
他初见那人的时候就觉得这人不简单,是以根本没有和他多接触。
“算了,这事儿我们这么想也想不明白,还是等他自己现身吧。”
瞎想谁不会呢,没有证据什么都是白说。
赫连河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转头,“我能不能把向你借一下青羽?”
安慕云警惕的看着赫连河,“你想干什么?”
赫连河颇有一些不好意思,“城外有一片桃花林开了,我想着带她去看看。”
安慕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又不能拘着青羽不让她出门,“你自己去问她,要是她愿意去就去吧,不过你要是敢强迫青羽的话,我要你好看。”
“这是自然。”
赫连河当然不可能强迫青羽,退一万步来说,如果他愿意强迫青羽的话,现在青羽早就是他的人了。
在这一点上安慕云还是愿意相信赫连河的。
俞子宸也起身,“我也得入宫了。”
他监工的那个宫殿还是没有建造完毕,他看着分明都已经差不多了,可是工人偏偏磨磨蹭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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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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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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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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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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