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诊完脉后,问向沈氏:“这位小姐可是接触,或者食入什么东西?”
众人一听,果然跟那杯凉茶有关!
沈氏朝着安慕云恨恨一瞪,她指着方才被摔碎茶盏内残存的茶水,咬牙切齿道。
“还请大夫好好查查,若真是有人蓄意下毒,我定不饶她!”
安慕云立即成为众矢之的,她却不慌不忙,反倒坦然得很。
待张大夫查过所有人的凉茶,出乎众人意料的,竟是摇了摇头。
“禀夫人,这些茶中并未有毒。”
“什么!”沈氏声调拔高,她怒目而视,“你确定不是有人下毒?”
她一步步走向他,话语间逼问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她甚至冒出一种荒唐的猜想。“张大夫,你难道是被她贿赂了?”
沈氏被怒意冲昏了头脑,却没看到随着她每说一句话,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张大夫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等他消化完这句话,气得他胡须一翘一翘的。
他刚想怒斥,却被别人先插了话。
“大伯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清脆的女声忽而掷地有声于堂中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年纪尚小的女娃面色清冷,双眸染着薄薄的怒意。
沈氏怒火还在头上,“怎么?我还冤枉你了?”
安慕云反驳,“那凉茶皆盛在一个壶中,若真是有毒,我们怎么没事?”
“再者,大夫是祖母喊来的,贿赂一事简直可笑之极!”
“大伯母不信我,张大夫的话也不信。莫不是非逼着我承认下毒,大伯母才满意?”
安慕云像是气急了,那张小脸憋得通红。
只有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无比的冷静。
你沈氏不是急着往我身上扣黑锅吗?我今日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底下的众人和那问诊的大夫听完都赞同地点点头。
他们都觉得,沈氏确实太过分了。
一个十岁的女娃,能有什么阴险的手段?
即便是老夫人也对沈氏愈发不满。
“你!”沈氏一噎,她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周边人心思的变化。
直至张大夫看不下去,他轻咳一声,不满道:“夫人若是看不起老夫这等民间大夫,大可进宫寻太医,老夫告辞。”
说着他拎起药箱,竟做出打算离开的架势。
“等等。”老夫人开了口挽留,“张大夫替老身问诊多年,我是信你的。说吧,若儿究竟怎么回事。”
张大夫道,“此茶含有桂花蜜,寻常人饮用只有清热解毒之效。”
“但这位小姐生性对桂花过敏,自然无法饮用。”
沈氏闻言一愣。
安若云模样凄惨成这样,她几乎都快认定是中了什么剧毒。
竟然只是因为过敏?
一句话,让全场鸦雀无声。
那些脑海里编纂出大户人家后院爱恨情仇的下人们,瞬间收了满脑子胡思乱想。
安慕云这时叹了一口气,她走到老夫人身前缓缓跪下。
“慕儿不知姐姐对桂花过敏,既然是我提出饮用此茶,那此事与我有关,还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她亲自扶起安慕云,沉声道,“此事与你无半点关系,无需自责。”
“说起来,还是老身主动提起要饮此茶。谁若硬要问罪,便找老身当面对质。”
“免得到时有人背后耍心眼。污蔑府中清白小姐不说,还要斥责老身的不是。”
老夫人说出这番话时,沈氏脸色煞白一片。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她哪儿还听不其中的意思来。
沈氏连忙垂首,“儿媳不敢。”
老夫人冷哼一声,让大夫施了针灸,开了几味药后,便遣人将他送了出去。
大房今日接连碰壁,也没脸继续待在正堂。
待二人回到宅院内,安若云一改先前温婉贤静的模样,坐在榻上又哭又闹。
“娘,你说我这模样,如何出门见太子?”
沈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握拳狠狠砸向桌面,胸脯气得一阵起伏。
“若非安慕云那个小贱蹄子,你怎会无端遭受此灾?”
“先前倒是我看走眼了,原以为她是缺根筋的,没想到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
今日沈氏接二连三的在她手上吃亏,她怎能不怒?
沈氏咬牙切齿,“太子与八皇子你是无法见了,不过你放心,我必然不会让那小贱蹄子有一丝出头的机会!”
安若云仍不甘心,“可我还是不愿让她有露面的机会!”
凭什么自己出尽丑相,最终落到闭门不出的地步。而她却能在太子和八皇子面前有着出风头的机会!
沈氏深深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叹了口气。
她自诩女儿貌美聪颖,待日后长成,京城才女之名必有她一席之地。
她心计智慧样样不缺,只不过年龄到底还是太小,尚不能掌控自己的情绪,容易意气用事。
沈氏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毕竟是自己费心思宠着的女儿,做母亲的又怎能让她失望?
“若儿,你只需要安心养病,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为娘。”
事情解决后,老夫人便以乏力困顿为借口遣散了众人。
安慕云也不再逗留,说了几句贴心话后,出门便沿着白玉衔接的甬道慢悠悠地走着。
直至经过大观园内砌成的一带池水,她才驻足停下,饶有兴趣的欣赏池内的翠荇香菱。
青羽上前轻声道:“小姐身子才痊愈,方才又饮了寒凉之物,还是不要在外过久逗留。”
安慕云摇了摇头,她从地上随手捡了块扁平石子,在不宽的池面打着水漂。
青羽在一旁静静候着,她有时会看着自家小姐,只觉得有些不同了。
依旧是娇小的身量,并没有因为练武而长高了多少。只是平时流露出孩子气的神情与举止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脸上不再同以往那样挂着明媚的笑意,好像一夕间藏着许多心事,将她重重地压着。
青羽不明白,但她从不会开口问。
不论小姐有什么秘密,她永远都不会好奇,因为自己只需要做三件事。Χiυmъ.cοΜ
相信她,支持她,保护她。
兴许是气氛有些沉默,青羽开了口。
“方才那场意外可真是惊险,谁知大小姐竟对桂花蜜过敏。好在大夫诊治的及时,否则大房定会借此事发难于小姐。”
安慕云望着池面,似乎看得出神,闻言却道。
“那不是意外。”
青羽还想说什么,突然止住了涌到嘴边的话,愣愣地看向她。
一阵风拂过,带着夏季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安慕云迎着风阖上了双眸,视野陷入了无尽黑暗中。
这一瞬,前世的记忆如潮水卷席而来。
她仿佛看到那个颓败残破的永和殿,阴暗潮湿的牢房。
她睁眼,眸底蕴着浓郁的肃杀恨意。
安慕云再一次开口。
“青羽,这世间哪有意外,多数是人为罢了。”
“而今日,只不过是个开始。”
“二姐姐……”
从池面的另一侧传来低怯软糯的声音,安慕云抬头一看,安怜云正朝着自己走来。
她颔首,问:“三妹妹可是要去给祖母请安?”
安怜云刚点头,就听她道:“祖母已经歇下了,你现在去也见不着她。”
“这样啊……”安怜云垂眸,她带着几分怯意,视线始终看着地面。
一时之间,二人无言。
安怜云有些尴尬,她抬眼看向安慕云,又飞快地收回眼神。
指尖捏着绣帕绕啊绕,十分局促。
安慕云忽然问道:“苏姨娘病情可有好转?”
安怜云身子一僵,勉强笑了笑,“身子好多了。”
“你不必紧张,我并不会对你们如何,之前那件事也是形势所迫。”
安怜云肩膀瑟缩了一下,她讪讪地摇头,声音小小的,“是怜儿的错,若非怜儿,二姐姐也不会受到责罚。”
安慕云却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位三妹妹胆子是出了名的小,既不讨大伯父喜欢,又不讨老夫人喜欢。平日就跟个透明人一样,见着谁也只是低声细语,不敢抬头。
但就是这样的她,上一世在权势极大的安若云和沈氏压迫下,竟能顺利的嫁给当朝二品官员为妾,最终坐上主母之位。
若说这位妹妹真如表面这般孱弱无害,她定然是不信的。
“三妹妹的难处,我是知道的。”安慕云轻轻一笑,“日后若有什么难处,你大可来找我。”
说着,她对青羽道:“回去吧。”
青羽点头,朝安怜云行了一礼后,随着她离去。
安怜云就这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没有动弹。
风拂过她的发鬓,几缕青丝斜落,半遮住她那双眼眸。
她身旁的丫鬟奇怪问道:“方才二小姐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兴许只是一时兴起说起的话吧。”安怜云声音轻如鸿毛,仿佛风一吹就能随时带走。
那丫鬟叹气:“说起来,二小姐也不知有什么本事,最近又讨得老夫人欢心,明明先前二人还闹得气氛僵硬。”
那期间的下人经过老夫人堂前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触怒老夫人。
“毕竟是二房嫡女,自然比庶女重要些。”
安怜云用旁人几欲听不见的声音喃喃着。
这一刹那,她脸上怯弱之意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艳羡与不甘交织的复杂神色。
只要占着嫡出的名号,就永远比她高上一头,而她只能终日惶惶的看着他人眼色。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待丫鬟看过来时,她又恢复如初。
“既然不用请安,那我们便回去吧。”
待安慕云回到院子,回想起方才与安怜云短暂交谈的一幕,凝神沉思着。
上辈子她大多时间虽都同父亲与外祖父一家征战沙场,京中的动向并没知晓太多,只从安府修来的书信中知晓一二。
但她依稀记得,在苏姨娘病逝后,沈氏欲将安怜云随意配给八品官员的儿子。
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安怜云心内定然对大房生怨。
她既然有如此心计,自己倒不如好好利用,但凡能给大房添堵的事情,安慕云求之不得。
若来日安怜云真有事相求,她就算帮上一帮又何妨?
“对了。”安慕云对青羽道,“你可知爹娘何时回来?”
青羽看着日头算了下时辰,“老爷同太子与八皇子还在外头,应当快回府了。”
“小姐可是有事要找老爷?”
安慕云摇头,她透过窗,遥遥的望着湛蓝的天幕。
她只是……很久没有见到爹娘了。
不知为何,听到青羽说很快便能见面时,她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最新网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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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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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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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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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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