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来信!莱蒂齐娅在信中写道:“我年事已高,恐怕经不起两千里的跋涉,也许,我会死于途中,但至少可以离你近些。”这封信发出一年后,拿破仑才收到,他流着泪反复阅读。反法同盟国不允许母亲来,竟然说:“万一她要帮那个魔鬼逃跑怎么办?”此时,莱蒂齐娅和她的孩子们,都被逐出了法国。
她不能再回到故乡。当初,是因为科西嘉岛处在动乱之中;这一次,全欧洲都不允许她返归科西嘉。她只好去了罗马,还好,教皇收留了她。为了儿子,她不停地奔走呼号,想把儿子迁到环境好一些的地方。沙皇倒是同意了,可是哈布斯堡和英国一心想置拿破仑于死地,怎肯答应?而且,他们不准叫亲属给拿破仑寄钱。
莱蒂齐娅上书各位君主:“我,是一个痛不欲生的母亲,满怀希望,请求各位点燃我的生命之火。关于拿破仑被囚之事,恳请诸位予以考虑。我相信,你们是善良的,能够凭借手中的权力,善待你们曾经是朋友的君主。我祈求你们,因为,你们能够代表上帝的意愿。国家的利益是有限的,而你们会因为宽容而流芳千古。”
没有回复!
拿破仑后来才知道,母亲被诬蔑在科西嘉阴谋叛乱,说她提供了数百万巨款。教皇派人去调查此事,莱蒂齐娅说道:“请告诉各位:如果我有几百万巨款,当然会用来救我的儿子。那样,可以装备一支舰队,完全能够从岛上把他救出来。把他囚在那里是不仁道的。”
拿破仑知道这些话,心中充满骄傲和自豪!他还没听到母亲的另一番话呢,莱蒂齐娅曾质问一个奥地利贵族:“为什么我那儿媳只顾在意大利享乐,而不去圣赫勒拿岛陪伴她的丈夫?”
他的兄弟吕西安与约瑟夫去了美国,不久,热罗姆也去了。他们都改了名字。西班牙的革命者把约瑟夫拥上墨西哥宝座。拿破仑知道后兴奋不已:“我猜,约瑟夫不会同意。因为他追求的是享乐,怎么肯把重担搭到自己肩上?不过,这对英国倒是件好事。因为,如果约瑟夫主宰墨西哥,肯定会与西班牙和英国决裂。看来,我应该支持他当墨西哥国王呢。他是爱我的,会为我向英国政府说话。可惜的是,他肯定不会答应。”
其他的弟妹们,没有什么消息。热罗姆最长寿,拿破仑三世时,他还健在。拿破仑很少接到亲人的来信。卡罗利娜曾经向母亲要钱,莱蒂齐娅拒绝道:“这些钱都是帝王的。”她在给吕西安的信中写道:“当一个人失去高位后,如果还过着奢侈的生活,与人比富,只能被人嘲笑。”至于奥斯坦与波利娜,仍然在演喜剧,和当年在马尔梅松宫时一样。
不久,拿破仑得知,贝尔纳多特已成为瑞典国王。德西蕾呢?这个拿破仑最早的情人、未婚妻,最终成了王后,并且活到第二帝国。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丈夫死后,改嫁给一个法国贵族。拿破仑听后表示赞成,想到自己为她和儿子所作的安排,放心地说:“她的生活应该可以,有一定的积蓄。”那个没有心计的古尔戈答道:“皇上每月都给瓦莱夫斯卡夫人一万法郎。”拿破仑涨红了脸,问道:“你怎么知道?”
国王缪拉和内伊元帅,最终被枪决。拿破仑生气的是,缪拉竟然愚蠢到从卡拉布里亚登陆。对于马尔蒙,拿破仑也没有过多的埋怨,只是说:“我为马尔蒙感到惋惜,以前,我真的很器重他。他不是个坏人。人都是怯弱的。”事实上,正是马尔蒙破坏了每一个可能使拿破仑得救的行动!
此时的巴黎,对波旁王朝的统治怨声载道。逃亡贵族和新贵族虽然无德无能,却仍然身居高位。有个叫黎歇留的,一直逃亡在国外,对法国毫不了解,现在竟然镇守要地。老将拉法叶特,已经成为无产阶级的领袖,正酝酿着新的革命。有些省份想要悬挂出三色旗拥护拿破仑二世,马尔蒙,这个拿破仑当年的战友,粉碎了这一运动,后来他当上了大臣。
拿破仑读到这些消息时,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每天,都有人被判处死刑。在流放的第一年,拿破仑还曾对革命抱有希望:“为什么我此时被囚禁,命运真是无情!是谁在那里领导人们行动?谁来拯救绞架上的勇士?”为此,他不停地在屋里徘徊,直到第二天。
有一次,拿破仑嚷道:“如果我是在美洲,除了庄园外,什么也不会管。”其实,不过是说说而已,他是不会去美洲的。他自己就说:“如果我去美国,要同约瑟夫在一起,不用在这里吃苦,也不用人担心,可是,我的事业也就没希望了。命中注定,我要死在这里,除非,我能回巴黎。”
不久,为了看守拿破仑一个人,英国政府竟然要把部队从二百人增加到三千人。圣赫勒拿岛上的驻军,每年花费要32万英镑,但这有什么用呢?士兵们都站在拿破仑这边。为了救拿破仑,有六名来自巴西里约热内卢的军官被捕。他们打算用类似潜水艇的装置把他带出岛去。另外,有两个去印度的船长,想用船把拿破仑带走。拿破仑仔细地听了他们的建议,没有同意。还有一次,拿破仑正与古尔戈工作时,蒙托隆闯进来说,有个人的护照只剩下一小时期限,必须立即决定。拿破仑觉得不可行,也拒绝了。
为什么他不接受别人的帮助逃走?因为法国此刻动荡不安,所以,他决定留下来。他固执地认为,巴黎的人们会召他回去。不久,巴黎发生暴动,有人说,法国可能召他回去,拿破仑也觉得有希望,却又说道:“为什么要我回去呢?难道还会让我指挥军队?可是,我已经老了……为了儿子,我决定留在这里。我要用自己的性命,为儿子争回王冠。”
虽然拿破仑并不惧怕死亡,但是,有时候仍然会情绪消沉。一点小事不顺心,都令他难以接受。有一次,贝特朗因为生气,没有来这里吃饭,为此,拿破仑一连几天心情郁闷。他说:“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足轻重,没想到,最亲近的伙伴也不肯来看我,这太令我失望了……”拉斯卡斯想劝解,被他阻止了:“你什么也不要说。让我把话说完,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算了吧。就当没发生这件事。”在这样的情绪下,任何人也休想见到他,他会说:“我已经死了,谁也不见。”然后,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声不吭。
这天,蒙托隆和古尔戈,因为装修房间的事吵起来。拿破仑为他们调解,伯爵夫人气得直哭。拿破仑提议下棋,之后,大家共进晚餐,饭后,朗诵《以斯帖记》《以斯帖记》:《圣经·旧约》的一卷,叙述犹太美女以斯帖嫁给波斯国王薛居斯一世为王后,劝说服国王收回成命,取消了杀死全部犹太人的命令。。
有时候,会发生一些可笑的事情。比如,跑掉了一头奶牛,拿破仑为此十分生气,古尔戈吃饭时,脸色阴沉,因为他要为丢牛事件负责。饭后,拿破仑说他喜欢伊斯兰教义,随后又谈到基督教。离开客厅时,拿破仑仍然不高兴,却竭力掩饰着,小声嘟哝着:“莫斯科!五十万人!”也许,人们前一天还看到拿破仑满面笑容,第二天却发现他情绪低落。他会担心:“我儿子会受到什么样的教育?他们是不是要教他恨我?真可恶!”
拉斯卡斯写好了滑铁卢战役这一章,叹息着胜利被敌人夺走时,拿破仑没有答话,却对拉斯卡斯的儿子说:“孩子,把《在奥立斯的伊斐妮亚》给我拿来。”或者,他会让人念拉辛的《昂朵马格》。
拿破仑的活动越来越少,随之而来的是无聊与日俱增,他的心情越来越糟。开始时,他还威武地乘车出游,两旁有侍从骑马相随,对他毕恭毕敬。他在花园散步时,没有得到允许,谁也不敢上前。如果有客人来访,必须由副官通报才行。xǐυmь.℃òm
有一次,拿破仑在看《风流人物录》,与朋友们开玩笑,说他们都有资格列入此书。古尔戈说:“陛下最应该被录入此书。”拿破仑问为什么。古尔戈回答:“是您最先创立共和国,陛下,后来,您又变成了帝王。”拿破仑说:“有道理,嗯,帝国应该是最好的共和国!”
主显节的时候,拿破仑吩咐给孩子们做蛋糕。可是,总督责备他们花钱太多,拿破仑笑道:“见鬼去吧!应该告诉他,我们的代价比王冠还大。”贝特朗向总督抗议,内容有关拿破仑的称呼和待遇。总督回复道,他没见到岛上有什么帝王。拿破仑知道后,毫无表情,只是让古尔戈备马。古尔戈回答,那匹马失踪三天了,被钉马掌的捡到,要三枚拿破仑币才会把马送回来。拿破仑听了大怒,只得强压怒火。可是,第二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向古尔戈发脾气:“为什么要提那个钉马掌的来羞辱我?”古尔戈不知如何答对。
有一次,餐桌上的肉实在是太差,难以下咽,拿破仑说:“我并不计较这些,只求我们所受的待遇能够被世人知道,做下这种恶行的人应该被人唾弃!”
流放以后,拿破仑的性格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有一天,他与一位漂亮的英国女士在外面散步,随意地闲谈着。这时,有几个黑奴抬着沉重的箱子从他们面前经过,那位女士鄙夷地喊道:“快走!”拿破仑说:“夫人,你没有看到他们抬着重物吗!”那位女士很尴尬。其实,没有流放之前,拿破仑很少这样为别人考虑过。
只有与总督赌气时,拿破仑会偶尔摆摆帝王的威风。平时,他的生活非常俭朴,甚至比当中尉时还厉害。有时候,因为没有菜,厨房只能炒豆子,拿破仑也不挑剔。他说:“我在巴黎时,每天有十二法郎就够了。吃饭只用一个半法郎,我的房间,每月才交二十法郎。至于仆人,有一个就行。我愿意和财力相当的人交朋友。只要你愿意,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快乐。我相信,波拿巴和拿破仑同样幸福。”
有一天,拿破仑的医生突然晕倒。醒来后,却发现拿破仑在照顾他。而且,正跪在边上,给他灌醋呢。后来,科西嘉仆人基布里昂尼临死前,拿破仑问医生:“如果我去看望他,会有助于他恢复吗?”医生告诉他正相反,因此,拿破仑没有去。
拿破仑在玩牌时,竟然设立了一笔基金。为什么?因为他想为岛上最美丽的一个女奴赎身。
有时候,拿破仑往日的激情又迸发出来。他会晃动着栏杆说:“我倒希望他们把我送到荒岛上,不过,要给我两千人,要配有武器。那样,我将再建一个辉煌的殖民地。”为此,他还真的开始盘算,需要多少金钱和物资。可是,如今他是个没有自由的人,只能在想象里寻找安慰。
刚来岛上不久时,有一天,他与拉斯卡斯骑马在外面散步,忽然说道:“我们来到目的地,这里是正在开垦的土地。帝王跳下马来,挥起锄头,开始锄草,而且速度极快。劳动时,他什么话也不说,直到最后。他派我去给那个犁田人一枚拿破仑钱币。接着,我们继续赶路。”
八、我的一生
拿破仑自己说:“我的错误导致失败。我,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他把这段话写在自己的检查里。这并不是一时兴起说出的话。拿破仑执政的最后几年,多次向亲信们提到自己的过失与错误。如今,在岛上,更是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有时好像发自肺腑,有时又像是自言自语而已。他有时会说:“闭上眼睛,所有的错误都展示在我面前,如同噩梦一般。难道是我太贪了吗……弓拉得太满,自己断了。我太过自信。”
最后,拿破仑终于承认了自己用人不当,他说:“是我看错了人。我真的没想到弗朗西斯会不顾及亲情,而且愚蠢到家,竟然听从梅特涅的谗言,要置我于死地。那个塔列朗,应该把他留在我身边,这样,才能更好地监视他。如果他能从我身上得到足够的好处,就不会去投靠别人了。那么,我现在应该高枕无忧呢。如果当初我相信了富尔敦的话,也许现在是另一番景象。可是,那些笨蛋学者却嘲笑他的发明,连我也被耽误了。”
想到提尔西特,拿破仑觉得维持普鲁士王朝是个错误。早在1812年,就应该先结束西班牙的战争才对。他想起卡尔诺曾经劝过自己,唉!滑铁卢之战,如果能及时发布命令也不至于惨败。最不可挽回的是,自己彻底失败后,为什么要去英国?如果把自己交给亚历山大或者美国,都会比现在的处境要好。
外面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拿破仑的无限感慨:“我若在美国,情况要比现在好得多。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时常被那个可恶的总督欺侮。也许,美国可以成为新法兰西的核心。一年内,我将拥有六万人……那才是首选的避难处啊。广阔无垠的土地,而且,那里的人们崇尚自由和民主。要是我心情不好时,还能够骑马出去散散心,或者像个普通人一样无拘无束地旅游。可是,我在欧洲太显眼了,同每个国家都有瓜葛……当初,我应该仔细地化装之后,想办法去美国。只是,那样将有损我的尊严。现在,我只能期望巴黎再次处于危难之中,这样,法兰西将再次需要我。可是,一切都只是假设,如今,我被困孤岛,没有谁能救我!”
拿破仑对自己的结局作了清晰的反思。此刻,他再次想到自己的家族观念,悔之晚矣。其实,在法兰西的最后那段日子里,他就已经意识到此点,只是一切都太迟了。他说:“对于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纯粹是我的愚蠢造成今日之果。我太纵容他们了,只要家人提出要求,总是想办法满足,实际上,助长了他们的贪念!如果我严格限制他们,他们将不得不听命于我,那样的话,我当然有希望称霸世界。可惜,我没有成吉思汗的运气,他的四个儿子争先恐后地为父亲效命。我把兄弟们扶上王位,他们就以君主自居,不再听从我的命令,甚至想办法与我为敌。或者,他们觉得我影响了他们的独立,转眼间,他们成了真的国王,这是我自食其果!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有了危险时都往后撤,不用敌人宣布,他们自己就跑下台!”
千悔万悔,但拿破仑从不后悔自己称帝这件事。相反,他却反复强调:“只有我,才能将革命与封建统一起来。建立帝国,对统治者与人民都有好处。振兴欧洲,是我的理想。遗憾的是,上帝不支持我,最终功亏一篑。”
拿破仑一直认为,现在是过去的延续,历史必将影响着未来。因此,他知道,要想轻而易举地在欧洲建立起梦想的王国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在幻想的荒岛上建立国家。他觉得,没必要毁灭已经存在的东西,只要把它们稍加改变,为现在服务即可。所以,他会延用旧的形式,同时努力实现自己新的理想。他说:“人们看到我大权在握,会把我当成华盛顿,但那谈何容易!也许,我在美国有可能实现。可是,在法兰西,我只能做个君主的首领。”
如果从出身来看,拿破仑既算不上平民,也称不上贵族,生于一个没落的小贵族之家。有一次,他与英国人谈论英国,说道:“是谁真正缔造了国家?当然不是一小撮贵族或者有钱人,是人民!是的,暴民掌权后,马上自称良民;如果失败,为首的几个会被绞死,被称作强盗。这就是典型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读过伏尔泰的《恺撒之死》后,拿破仑说,其实他很早就想写《恺撒传》。旁边人说:“您已经在写了”。拿破仑听了大笑:“我?你太天真了!不过,如果我成功的话!实际上,我比恺撒的运气要好,至少现在还活着!”
拉斯卡斯的记录中写道:“拿破仑谈论到自己的丰功伟绩时,好像在说三百年前的历史。蒙托隆伯爵夫人也说过:‘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在与死者对话。’”
对于人们所指责的他的罪行,拿破仑拒不承认,他否认雅法的瘟疫患者之死,连处决当甘公爵也认为是塔列朗的责任。这天,他头脑一热,把当甘事件的经过向一位英国医生详细讲述了一遍。他说自己当时所处的位置,必须要考虑到自身的安全。
不久,拿破仑很想知道奥马拉医生对自己是什么印象。他相信这位医生对他非常真诚,但又想了解他的真实想法。这一天,两人在一起喝葡萄酒。拿破仑忽然问:“你没有见过我之前,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请直言。”奥马拉回答,说他当初认为拿破仑是个没有道德的怪物,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拿破仑听后还是忍不住生气,嚷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也许,很多法国人也和你的想法一样。他们会说:‘看啊,他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却不会考虑这过程中犯下多少罪过!’”
有一天晚上,拿破仑睡不着,脑子里乱得很,于是,把蒙托隆叫来,口授他的话。他说自己一直是追求和平的,每次战争,都力求通过谈判解决。接着,他谈论起英、法两国革命,说道:“克伦威尔功成名就时,正值壮年。他靠的是狡诈与欺骗登上顶峰。而我,年少有为,凭借自己辉煌的战绩成名……谁说我用鲜血作代价?换他处在我的位置,会怎么做?那样的时代,社会动荡不安,谁能够不需要代价就取得胜利?我觉得,像我这样的普通百姓,要想处处无可非议而取得万人之上的地位,是不可能的。什么情况下,我都会这么说!”
拿破仑在自己的叙述中,并没有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更没有怨天尤人。在流放的日子里,他的正义感反而越来越强。如今,他的头脑清晰,俨然成了哲学家,而且为人更加宽容。他宣称人类是有良心的,忘恩负义的只是小人,只不过,人们有时会有些贪婪。他甚至会原谅奥热罗,贝尔蒂埃,说自己给了他们过高的地位,因而难以胜任。从这可以看出他真的宽容了。他曾说:“其实,谁能恰到好处地把握好应该给人们多少呢……他们有自知之明吗?那些离我而去的人,吉星高照时,肯定不会想到要背叛我。其实,是困境击垮了我,而不是因为有人出卖……也许,他们已经在后悔。难道,我拥有的朋友和支持者还不够多?谁能说清到底有多少人爱戴我?如果不是这样,也许我的命运会更糟!”拉斯卡斯的记录中说,此时的拿破仑,多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和拿破仑一起到孤岛上的人,都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些拿破仑很清楚,甚至读过一些,但一般不作评价。他脑中想的是,这些记录能够值多少钱。为此,他还预言说,他死后,这些日记的发表会给作者带来多少收入。事实上,他远远低估了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有一点是对的,这些日记,对后人研究他,认识他,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拿破仑习惯口述,在讲的过程中会很注意表述的方式,为的是笔者记录得更顺畅些。口授的过程,相当于对自己的思想进行整理与总结,他的精神境界也因此得到升华。
有一次,连续五天,拿破仑把自己关在屋里,拒绝接见任何人。他不停地阅读,但并没有什么东西,头脑中一片空白。孤独的岁月,给了他回顾自己人生的机会。一连五天,他都在审视着自己。也许,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如此深刻地剖析自己。这一过程,比他指挥奥斯特里茨战役还紧张,严肃程度超过了在参政院开会。他像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希腊神话中的半神半人之神,因盗取天火给人类而获罪,被宙斯缚于高加索的悬崖上,每天由一只秃鹫啄食其内脏。,本想为人类谋幸福,却将自己困于悬崖之上,不断地因痛苦而呻吟。拿破仑想到:自己不过是个身着旧衣服的小个子!二十多年来,为着自己的梦想,不懈地努力,最终却困在荒岛。
有人送来一本书,都是有关他的声明、公告等内容的。拿破仑读了一会儿,把它扔在一边,对拉斯卡斯说:“未来的历史学家,会给我相应的评价,事实胜于雄辩。是我,使得法兰西重新回到和平与稳定,我为她赢得了太多的荣誉。我把革命的毒瘤彻底地清除干净,使得各国人民逐渐觉悟。我任人唯贤,不以门第取人。赏罚分明,使我们的军队获得了声誉和荣耀。难道,这些不值得历史学家去为我辩护吗?如果有人指责我独裁,那他们一定没有好好研究当时的情况。那样的时代,必须专制。谁说我限制了人们的自由?无政府状态下,难道要让人们为所欲为?为什么要发动战争?那是形势所迫,我从来不主动侵略谁。至于统治世界,全球统一是大势所趋。怎么能把这说成是野心呢?就算如此,我的目的是崇高的。建立理性的国家,充分发挥人类的才能,自由地享受生活,这难道不对吗?后人应该为我没有实现如此宏伟的蓝图而感到惋惜。”最后,拿破仑说:“亲爱的,上面的话是我今生所得。”
六年的囚禁生涯,拿破仑几乎没有为自己唱过赞歌。他总是说:“四十次战争的胜利算不了什么,万民臣服应该是众望所归。我哪里拥有什么英名?滑铁卢战役,足以抹杀掉所有的胜利,最后一幕,会让人刻骨铭心。留给后人的是法典和参政院的会议记录,以及我与大臣们的通信档案。我认为,法典简明扼要,会对后世影响深远。我建立学校,是为了培养人才。我执政法兰西时,犯罪率在降低,而当时的英国,犯罪率却在上升。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欧洲统一,统一的法典,统一的上诉法院。”
当拿破仑发现英国报纸说他藏匿了大宗财产时,又惊又怒,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气宇轩昂地讲道:“想知道拿破仑有多少财产吗?没错,多得数不胜数,但是,并没有人藏匿它。安特卫普和弗拉兴海港,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即使是冬天,也可以使用;敦刻尔刻,哈佛和尼斯的水利工程;瑟堡的巨型船坞;威尼斯的码头,谁人能比?还有,安特卫普至阿姆斯特丹的大道,比利牛斯至阿尔卑斯山,帕玛至斯庇齐阿,萨沃纳至皮埃蒙特的大道,哪个不震惊世界?新的卢浮宫,巴黎的水利工程,塞纳河沿岸的码头,等等。拿破仑用三百万法郎赎回唯一的王冠宝石,为了扶植农业,花去了数百万法郎……拿破仑的财产都在这里!资产超过数十亿,并将经久不衰,万古长存!”此话掷地有声,历史将证明:尤为难得的是,这些丰功伟绩是在战争年代里作出的,而且没有欠债!
一个世纪之后,人们才开始认识到:拿破仑绝不仅仅因为滑铁卢之战而流传于世。
有一天,吃完晚饭,大家在闲谈。有个仆人问拿破仑,什么时候感到最幸福。在场的人众说纷纭,拿破仑说,他最幸福的是第二次结婚,而且喜得太子。不过,他说:“也许,这只能算是知足。”有人问:“当第一执政时不幸福吗?”拿破仑回答:“是,因为我对前途没有把握。”那人又问:“称帝呢?”拿破仑答道:“在提尔西特时,我已经意识到福祸无常。艾劳战争警告了我,不过,我还是打了个胜仗。那时,我口授谈判条件,沙皇和普鲁士国王都向我献媚。不对,那算不上最幸福。在意大利获胜后,民众围着我高呼:‘解放者万岁!’当时,我二十六岁,感到自己前途充满光明,能够达成大业。我仿佛飘到空中,难免有些得意,却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远离了大地!”
什么是幸福?拿破仑的快乐是建筑在胜利的基础上的,他的幸福就是工作和业绩。他所追求的,是不朽的英名。很早以前,在科西嘉,拿破仑就意识到自己的一生将不断地为名誉所累。如今,流放到这孤岛之上,英名的吸引力对他仍然有增无减。他清楚地知道,之所以能够名扬世界,是因为他的赫赫战功。他曾问,是不是巴黎人都听说过拿破仑。拉斯卡斯回答说,即使在英国威尔士最僻远的山区,那些放牧者也知道拿破仑。这使得拿破仑暂时忘却了岛上的痛苦,仿佛置身于幸福之中。
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引起了拿破仑的感慨:“当然,反动势力即将毁灭!正义必将战胜邪恶。我们为世界作出了伟大的贡献,真理是永远存在的!我们将受到各国人民的尊敬,被世界认可,千古流传。无论如何,我创立了一个新的时代,点燃了人们心中的火把。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将踏着我的足迹前进。我代表着新思想、新观念。我的威名,将继续震慑各国的君主!”
事实上,拿破仑对自己的政治地位估计过高,这对挽救他的王朝毫无意义。忽然,他想到:最后的几次战役,应该让自己在炮火中永生。他甚至在考虑:应该在哪一次战役中捐躯沙场才合适?为此,他多次谈到这个问题,像个剧作家在寻找剧中的高潮:“我应该在莫斯科殉职。那样,我的英名将毫发不损……为什么上帝不在克里姆林宫给我一颗子弹!历史将把我与亚历山大大帝,与恺撒相提并论。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我已经无足轻重。”他还说到了自己对后世的影响:“如果我战死在博罗迪诺,人们会为我而惋惜,就像对待当初的亚历山大大帝。不过,在滑铁卢牺牲也不错。也许,在德累斯顿战死更好。”他这样不停地设想着。最后,总结自己的一生说:“我的人生将成为一部不朽的作品!”
九、难忘故乡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人们还在睡梦之中。有个穿白色外衣的人,来到门前。他脚上穿着红拖鞋,头上戴着宽边帽,一手拿着铁锹,另一只手摇动着一个大铃铛。原来,他在叫人们出来干活。一切按计划执行:要砌一面墙,同时延长一道水沟,再围海造田。不大会儿,房门陆续打开,人们带着铁锹,拿着耙子、斧头,来到拿破仑身边,等候他发布命令。这时的拿破仑,看上去像是年过半百的浮士德浮士德:《浮士德》是德国诗人歌德创作的著名诗剧。在其中的第五场,年已过百的浮士德率领千万民众日夜奋战,开发海边沙滩地,筑堤修坝,挖渠整田。。
这是拿破仑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将留在岛上。他曾向政府申请,造一座凉亭,但一直没有批准。这次,他决定自己动手,干脆建一个花园。首先,要垒一道圆形的墙,用来遮阳避风,而且,这样可以挡住哨兵的监视。其次,挖好几个蓄水池用来贮存雨水。园内,要种上花草和树木,计划中有枇树、橘树等。拿破仑在自己的窗前种了一棵橡树,这是西班牙战争时期的老友和英国炮兵团鼎力相助,从开普敦运来的。所有的人都过来帮忙,医生、蒙托隆、贝特朗,都参加了这项工程。那个值班的英国军官,走过来的时候,拿破仑刚刚接过一块草皮,小心地铺在地上。
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工程完工。一个小花园出现在荒岛上,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连总督的女儿都悄悄地赶来观赏。这是拿破仑留给后人的最后奇迹。他已经感到将不久于人世,想尽力美化自己的终老之地。此时,他独自吟着伏尔泰的诗:“还有机会一睹巴黎的容颜?我已经不再奢望。”拿破仑说,又快到他的生日了,这将是最后一个生日。他慷慨地把礼物送给孩子们,晚饭时,大家聚在一起,他就像一家之主,不过慈祥得像个父亲,对每个人都很和蔼。
这年秋天,拿破仑最后一次骑马外出,跑得很远,很累,这是最近四年来第一次超出界外。如今,他很少再口授,不过,有时实在睡不着,也会口授。他评论蒂雷纳、腓特烈大帝和恺撒所指挥的战役,或者评论伏尔泰的《穆哈默德传》、维吉尔维吉尔(公元前—公元前19):古罗马最伟大的诗人。著有《埃涅阿斯记》,共十二卷。的《伊内特》,甚至还谈论过自杀。此时,他的得力秘书古尔戈和拉斯卡斯,离开孤岛已经很多日子,他们回欧洲去了。拿破仑觉得更加孤独,有时长时间地站在那里,百无聊赖,手指不停地敲着门框,抬头望着天上的海鸥。他不需要用望远镜巡视海岸了,静静地等待死神的来临。
与此同时,法国再次爆发了反抗波旁王朝的暴动。这次,由军队发起,民众踊跃支援。可是,拿破仑听到这消息后,毫无反应。他生命前的最后半年里,曾经有过两次被救的可能,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上帝让我死在这里。如果在美洲,我可能被谋杀。我将以生命为代价,挽救我的王朝,因此,我必须留在圣赫勒拿岛。”
没过多久,拿破仑病入膏肓。因为,拿破仑的肝脏有病,而岛上的气候对此非常不利。他三十五岁时就说过,自己很有可能和父亲一样,死于肝病。如今,他的肝痛得越来越厉害,甚至难以支撑。胃病也时常困扰着他,疼得他在地上打滚。
对于自己的病,拿破仑还是很在意的。每次,都要详细问清药物的效用,才肯服用。他曾伤心欲绝地说:“为什么我现在对床褥这么眷恋?就是御座也没有这个舒服。我竟然可怜到如此地步!以前,我从来不会在意睡眠,如今,却整日睡不够,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过去,我能够同时给四个秘书发布不同的命令,那才是拿破仑啊。”有个仆人说看到了彗星,拿破仑答道:“那是恺撒将死的征兆。莎士比亚的《裘力斯·恺撒》一剧中,公元前44年3月14日夜,罗马雷电交加,各种险恶征兆相继出现。恺撒之妻连做噩梦,劝大夫次日不要外出,果然3月15日,恺撒遇刺身亡。”医生连忙说根本没有彗星出现,拿破仑却说:“哦,有没有彗星都不重要,人早晚要死的。”
现在的这个医生叫安通马尔基,也是科西嘉人。因为拿破仑与总督的关系很差,所以,奥马拉医生被调走后,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医生。最后,母亲莱蒂齐娅夫人多方呼吁,才派来了这位同胞医生,同时来的有两名神甫、一名仆人和一名厨师。分别多年之后,拿破仑终于可以从这些人嘴里知道一些母亲的情况。提起母亲,拿破仑感慨颇多,说道:“伟大的母亲,给了我一切。我从她那里学会了做人,知道了努力工作。”
生命垂危之时,孤独的拿破仑身边,有了五个科西嘉人。但只有两个还算有用,即那个贴身仆人和厨师。两个所谓的神甫,一个耳聋,而且是个残废人,连话都说不清楚;另一个,刚从神学院毕业,不知天高地厚。那个医生,安通马尔基,年纪轻轻,也没有什么经验,而且为人自负。但不管怎么说,拿破仑看到了同胞,不禁想起故乡科西嘉岛。过去的几十年,他死心塌地要做法兰西人,总在抑制着对故乡的思念之情。生命即将完结,尘封已久的乡思如海浪般涌上心头。他生是意大利人,死是意大利人!
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拿破仑讲的是意大利语,即使说法语,也时常夹着母语。有一天,他得知有个议员攻击他,说为什么不久前,法国人要拥护他为帝王,还说连古罗马人都会看不起科西嘉。拿破仑并没有发怒,相反,他认为这是对科西嘉人的称赞。“因为,连古罗马人都知道,科西嘉人是不可征服的,而且,科西嘉岛地处法国与意大利之间,当然要出个天才来统治这两个国家。”
于是,科西嘉再度成为拿破仑的祖国。他无比感慨地说:“啊,医生,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够再次看到科西嘉湛蓝的天空?多么希望我能飞回故乡,岛国人民将张开臂膀欢迎我。难道你以为盟国能在科西嘉控制我?你应该了解我们的山民,他们的勇敢和骄傲无人能比!岛上的一草一木,我都非常熟悉!”拿破仑说,他曾经想为科西嘉做点贡献,让法国人看到他对故乡的热爱。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实现这个计划。他大力颂扬岛民的精神,称赞他们崇尚荣誉。当然,这使他想到了保利。提到故乡,拿破仑有些情绪激动,说道:“故乡的山山水水都令人难以忘怀!泥土散发着芬芳,没有哪里的土地能与她相提并论……只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去看她一眼;我现在流落异乡,没有了祖国!”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祖国,生命之终,才暴露出内心的真实感情。
可是,这个科西嘉医生对拿破仑丝毫没有同情之心。他觉得拿破仑的病痛是装出来的,认为那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想借此离开孤岛。所以,拿破仑病重之时,他竟然不在场。原本,拿破仑还曾想利用生病之事做些文章,现在却连保命都成了问题。他已经濒临死亡,可同胞却认为这是演戏!有记录表明,拿破仑与这个医生相处得十分不好。他想赶走安通马尔基,要求总督把他轰回欧洲;这正中总督的心意,两个科西嘉人争斗,他正好观战。拿破仑去世前的一个多月,总督想擅自进来,看看拿破仑到底什么样,这对拿破仑来说,无疑是个刺激。
拿破仑身边的人急遽减少。他去世前的几天,四个人和那个老神甫去了欧洲,剩下的两个也生了病。最后留在拿破仑身边的是蒙托隆,但他也已经归心似箭。他已经给自己的妻子写信,说正想办法找人替他。拿破仑得知贝特朗决定不走,深受感动。不过,真正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的,是他的仆人马尔尚。拿破仑对他说:“再过几天,恐怕会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不过,我相信你会陪伴着我,直到为我合上眼睛。”
有一件事让拿破仑颇为痛心。那天,被拿破仑一直当好友的贝特朗,在与他争论时说:“路易十六倒台后,如果由奥尔良公爵执政,是我最愿意看到的事。”拿破仑当时没有反应,不过,他心里非常痛苦,事后说:“没想到,我一手栽培起来的贝特朗,贵为国家重臣,竟说出这样的话!”
拿破仑的健康每况愈下。他产生了依恋的感觉,有生以来,第一次渴求家人的帮助。他想到最喜欢的妹妹波利娜,于是口授一封信给她,不过用的是第三人称。信中说:“帝王现在迫切希望,殿下能将他的情况告知社会,他现在被困孤岛,已经生命垂危,痛苦万分。”
四月中旬,拿破仑去世三周前,他把房门锁上,向蒙托隆蒙托隆(1783—1853):法国将军。1815年携眷追随拿破仑流放在圣赫勒拿岛,直至拿破仑病故。1840年又陪伴拿破仑的侄儿一同被囚禁多年。1847年才获释。从1855年起,瑞典医生认为拿破仑可能是死于砷中毒,而谋害者是蒙托隆,是他长期在酒中放毒。许多医生不同意这一看法。口授遗嘱。记录者写完后,又把口述念给拿破仑听。不过,遗嘱必须由拿破仑亲笔书写才能有效,因此,拿破仑又写了五个小时,完稿时浑身直冒虚汗。
拿破仑在遗嘱中声明,他生于罗马教会的怀抱,必将终生属于这个教会。曾经,他在法兰西重新建立这一宗教,并予以保护。当然,拿破仑的内心并没有真正接受其教义。后来,他想到英雄之墓,于是表态,说他虽然不是纯正的法国人,但衷心希望做法兰西人。他写道:“我希望,死后能把我的骨灰安葬于塞纳河畔,因为,我热爱那里的法国人民。”
最让拿破仑不放心的,是儿子。他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他把自己曾拥有的权力,所有的财富,以及所能想到的一切,都留给了儿子。而且,他对自己的“妻子”说,他的爱始终如一,请她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虽然,儿子现在生活在奥地利,但不要让他忘了自己是法国人。
最后,拿破仑说道:“我不幸早逝,这是英国执政及其帮凶所致。”不过,他又写道:“不久,英国人民就会为我报仇。”在结尾,他说,马尔蒙、奥热罗、塔列朗和拉法叶特的叛变,导致了他的失败,不过他补充一句:“我已经不再记恨他们。但愿未来的法兰西,也像我一样宽恕他们。”接着,他想到了自己的亲人。写道:“路易在1820年曾对我进行诽谤,我现在已经不再追究此事。”
后面的部分是遗产分配。拿破仑的遗产,是他十四年来省吃俭用所得。再加上他自己购置的家具器皿,以及在意大利的财产,总金额共有两亿法郎。他说,没人有权利没收这笔财产。他从财产中拿出一半,分给当初和他一起参战并且生还的官兵,按照服役期长短分配;另有一部分,留给反法盟军入侵法国期间,那些被破坏的城市。财产的确定,首先谴责波旁王朝政府扣留了他的金钱和证券。而军人和民众将对拿破仑的所作所为产生好感。其实,拿破仑也期望通过遗嘱维护他的王朝,就像当年安东尼安东尼(公元前82—公元前30):古代罗马卓越的军事政治领袖,恺撒的亲密战友。恺撒被刺后,他动员市民反击谋杀者。公元前43年与屋大维、李必达缔结为期5年的独裁同盟,即后三雄。在埃及期间,成为女王克利奥帕特拉的情夫。公元前31年,与屋大维对抗,安东尼夺路逃奔埃及,于公元前30年8月自杀身死。对罗马人民宣读恺撒的遗嘱那样,激发人们的感激之情。
遗嘱的下方,列出了九十七名受益者。为了这些人选,拿破仑慎之又慎地思考,每天,他想到故人的名字,觉得应该,就列入他的遗嘱。谁有幸成为受益者呢?
蒙托隆将得到二百万法郎,贝特朗和仆人马尔尚,每人得到五十万。马尔尚,是拿破仑唯一称为朋友的仆人。他在遗嘱中说:“我希望他能够娶近卫军军官的亲属为妻。”马尔尚、贝特朗和蒙托隆,共同成为遗嘱执行人,每一份手写的文件上,都盖有四颗印章,即帝王的飞鹰、两位伯爵的纹章,再有,就是这个普通百姓的签名。
圣赫勒拿的仆人,每人都得到一份赠品,那三位军医:拉雷、波赛和埃默雷也都各有一份。拿破仑评价拉雷说:“他是我所结交的最有德行的人。”同时,他把每份十万法郎的财产,遗赠给亲近的各位将军。秘书,两位作家,厄尔巴岛卫队,以及捐躯疆场的将领遗孤,马夫,仆人等,包括科西嘉岛故友的子女,甚至他当年的乳母也都有份。连奥松上学时老师的子女,土伦服务时统帅的后裔等,都没有落下。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副将米尔隆的后裔(当初米尔隆为救拿破仑而身亡),拿破仑对此念念不忘,给了他们丰厚的财物。另外,他决定将军官康蒂隆也列在授赠之列,因为,康蒂隆曾经被诬告,说企图谋杀威灵顿。拿破仑在遗嘱中写道:“康蒂隆当然有权谋杀那个寡头政客,是他,把我葬送在圣赫勒拿岛。就算康蒂隆杀了那位公爵,也是为了法兰西。”
拿破仑留给母亲的是一盏银灯。这盏灯,伴随他在圣赫勒拿岛的日日夜夜。兄弟和妹妹们各自得到一份特殊的赠品。当然,拿破仑的主要遗产留给了他的儿子。孩子将拥有他的纹章、行军床、马鞍、马刺、鼻烟盒、勋章、书籍。他说:“希望他能珍视这些东西,虽然并不值钱,但能让他想起那曾经威震世界的父亲。”他把自己的每一项物品都委托给亲信保管,命令在他儿子满十六周岁时交给他。”
对于儿子可能感兴趣的人和物,拿破仑一项也没有落下。他说:“我希望遗嘱执行人能够收集雕刻、图画、书籍以及纪念章,这些对我儿子的思想将起到很大作用,同时能够清除某些居心不良的人灌输给他的错误观念。我要让他看到事情的真相,以免被蒙蔽……我死后,一生的英名将是他此生最大的荣耀……再有,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再从我母亲那里获得馈赠,因为,他已经拥有了比其他子女多的东西。不过,我倒希望母亲把她自己的画像,我父亲的画像,或者一些小物件留给我的孩子,让他知道,这些是祖父母传给他的珍贵遗物。”
由此可以看出,拿破仑在生命终结之前,思想简单而朴素。提到父母时,拿破仑的情绪非常激动,不过,说到别的时,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他要求那些接近他儿子的人,比如贝特朗或蒙托隆的后代,在孩子成年之后,必须恢复他拿破仑的名字。
拿破仑精心地为这个合法子嗣考虑之后,在遗嘱的最后,写道:“关于小莱昂,我不反对他从事文职工作,只要他自己喜欢就可以。至于亚历山大·瓦莱夫,我希望他在军队中为法兰西效劳。”拿破仑怎么也不会想到:小罗马王死后多年,莱昂,那个娶了一个厨娘的无赖,在美国结束了他那不光彩的一生;倒是瓦莱夫伯爵,颇有盛名。他长大成人后,出任路易·腓力普执政时期的外交官,第二帝国时,成为政府大臣和上议员。他天资聪颖,风流倜傥。这个波兰夫人所生之子,才是他真正的爱情结晶,无愧于拿破仑的一世英名。
拿破仑去世前,又给小罗马王立有第二份遗嘱。这天凌晨三点左右,拿破仑突然召见蒙托隆。这段日子,蒙托隆对拿破仑倒是忠心耿耿,随叫随到。他在记录中写道:“我走进房间时,陛下正坐在那里,两眼炯炯有神,我还以为他又发烧了。陛下仿佛看出我的不安,态度温和地说:‘我现在感觉很好,只是,刚才和贝特朗谈论时,忽然想到,我的遗嘱执行人见到我儿子时,应该怎么说……所以,我叫你来,把我对儿子的遗训记录下来,准备写吧。’”
说是几句话,蒙托隆真的记录时,足足有十二页。如此长篇大论,却没有一个字谈及战争,其中,宣扬和平占了绝大部分。这里,记录了他掌权开始后,十九世纪的欧洲所有的思想,而且也提到了他想象中的第二次统治,并且谈到了治理国家的设想。接着,他对自己过去的工作进行了客观的评价。然后,放眼未来,预测新的政治形势,勾画着二十世纪的蓝图。拿破仑从孤岛上向全欧洲发出呼吁,要团结统一,希望各民族友好相处,共同创造自由、平等、博爱、文明的社会。
他还提道:“孩子,不要有为我复仇的念头,要从我的经历中吸取经验和教训……你应该以和平统治为指导思想,千万不要盲目地模仿我,引发毫无必要的战争,如果那样,你就是最愚蠢的家伙。重新发动战争,意味着我的第二代同样失败……人们不应该重复做同一件事。至于我,战争是形势所迫,迫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只有通过武力才能主宰欧洲。现在,用理性去征服,会有更好的效果……新思想已经在法国和欧洲生根发芽,不能让历史倒退。让我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吧……”
接着,拿破仑又说道:“也许,英国会允许你回到巴黎。不过,就当前局势看,法英之间若想达成共识,法兰西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很可能导致两种后果:或者两国开战,或者与英国鼎足而立,平分世界贸易。我分析,第二种情况应该是比较明智的选择。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法国的外交问题要比国内的情况重要得多。我希望留给孩子足够的力量,力争更多的支持,以便能继续我未完的事业。另外,你不可以借助外国势力登上王位,统治不是最终目的,流芳千古才是你应该追求的目标。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多地与我的家人接触。要知道,祖母是位非常伟大而杰出的女性……我想,如果你领导有方,是能够很好地治理法兰西的,因为这个民族比其他民族更容易统治。法兰西人思维敏捷,明辨是非。不过,关键在于要使他们保持理智,如果被人利用,则可能很容易煽动起怨恨情绪,甚至导致叛乱。”
停了一会儿,拿破仑继续口授:“孩子,不要被一切政党左右你的思想。要记住,广大民众才是最值得关注的,当然,对那些卖国求荣的家伙,丝毫不能手软。对于人民所犯的错误,要尽可能地宽容,注意及时奖励对国家有功的人才。在法国,是不能依靠政党的。他们无德无能,如果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无异于在沙滩上建房,怎么能够持久与稳固?记住:拥有了广大民众的支持,才能成就事业。一直以来,我都遵循着这一原则,你要谨记为父的教导。要明白,为政之道,重要的是争取民心。‘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另外,我不赞成过分重视宪法,不过,它的基本原则、全民选举不能改变。至于当初我所封的那些贵族,不会对你有太大帮助,你好自为之……我要提醒你的是,专制是十分必要的。因为,人们会赋予我超常的权力,你与我情况有所不同!你要考虑到民众对自由的追求,要知道,君主的目的不是统治,而应该传播教化、引领道德、播种幸福。虚假的事物是靠不住的……”
很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拿破仑有些累,歇了一会儿,继续说:“法兰西人民追求自由和荣誉。能够为此而不顾一切,甚至达到狂热。因此,政府要以客观的态度来对待民众的要求,力求公正……安邦定国之道,不是非要遵循完善的理论,要根据实际情况,量力而行,努力有所建树,尽可能满足社会的需要。我建议你,统治政府时,要很好地借助出版社这一有力工具,把正确的思想和舆论传播到全国各地,尤其是那些偏远地带,绝对不能忽略。但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新闻工具,则可能适得其反……当今时代,如果不能主宰万物,势必被其阻挠,甚至引来杀身之祸。你应该具有新思想,在我已经建立的基础上,努力奋斗,力争统一欧洲。现在,欧洲正处于变型时期,想要抑制她的转变是不可能的。要因势利导,这样才能事半功倍,成功的希望也会因此而增加。当然,你面临着很多困难。如果环境所迫,必须要采取武力手段才能解决,应该征求大家的意见,不要一意孤行。1812年时,如果我击败俄国,那么世界和平指日可待。今后,你要面对的问题是:如何统一欧洲。这其中的关键是地中海,因为,地中海沿岸能够为各国提供便利。我希望你能继续我未完成的事业,不辜负为父的期望。如果他们不让你去维也纳……”
忽然,一切戛然而止。拿破仑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还没有把对儿子的话说完,就离开了人世。不过,这位伟人的临终遗言,虽然是对儿子说的,但对一百年后的欧洲,仍然意义非凡。
十、英灵永逝
终于,浮华散去,一切归于平淡。滔滔不绝的口述,闪耀着天才的光芒,遗憾的是,拿破仑没能圆满地说完自己对儿子的训诫,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此时,拿破仑静静地躺在那里,外界的喧哗,再也与他无关。
他曾说:“我死之后,你们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返回欧洲。在巴黎,开始你们新的生活。我呢,会在天堂与那些勇士们重聚。嗯,那里有克莱贝尔、德赛、贝西埃尔贝西埃尔(1768.8.6—1813.5.1):拿破仑所封元帅。1812年,在博罗迪诺战役中,劝阻拿破仑不要动用近卫军,故遭人非议。1813年5月1日,在卢岑战役中,被炮弹击毙。、迪罗克、内伊等,他们会热烈地欢迎我。那时,我们再次相逢,谈论我们共同开创的事业。我会把自己后来的遭遇告诉他们。在那里,我们也可以和斯奇比奥斯奇比奥(公元前185—公元前129):古罗马名将,公元前146年(第三次布匿战争中)灭迦太基城,将迦太基改为罗马的一个行省。公元前134—公元前133年,远征西班牙,确立了罗马对西班牙的统治。父子,或者汉尼拔、恺撒等人谈论我们的战役,想想,那将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如果活着的人看到这么多杰出的军人在一起,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呢!”
这就是拿破仑的临终奇想。在他成千上万的发言中,这段话真的称得上天真可爱。他终于可以看见英雄鬼魂齐聚一堂,看到自己与古罗马的英雄谈心。当他正说在兴头上时,有个英国医生走了进来。拿破仑被拉回现实。马上,他调整好情绪,进入了新的角色,开始讲话,表达自己对死亡的观点。他说:“离我再近些,贝特朗,不要漏掉我说的每个字,要让他听明白。我的死亡,是因为有些人居心叵测,执意要害我于死地造成的。原本,我对英国充满希望,认为这是个宽容大度的国家,能够收我于危难之中。可是,我错了。他们竟然置国际法于不顾,给我套上锁链,将我困在孤岛……他们甚至为此找出各种借口,为自己惨无人道的暴行开脱责任。四个国家,共同袭击一个孤苦的人!要让全世界知道,他们让我在这个小岛上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对我百般羞辱和虐待!……他们毫无人性,精心策划,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个恶毒的总督,就是彻头彻尾的刽子手!纵然要死,我也要像高傲的威尼斯共和国那样!我要将被害之耻辱留给英国王室!”
慷慨激昂地痛斥之后,拿破仑躺在枕头上。医生被惊得目瞪口呆,拿破仑的同伴们也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是他的结束语?抗议?威吓?还是……这天晚上,拿破仑让人给他朗读汉尼拔征战录。
第二天早晨,即1821年4月21日,拿破仑去世前的半个月,科西嘉神甫被召见。他来岛以后,拿破仑命他每星期日做弥撒,平时,从不与他接触。此刻,他问神甫:“你懂得什么是‘停灵会堂’吗?曾经主持过这种仪式吗?哦,没有!那么你的第一次应该是为我主持的!”拿破仑告诉他怎么做:“我死后,你要在我床边设置祭坛,照往常那样做弥撒,直到我入土。”
这天晚上,神甫与拿破仑谈了近一个小时。维尼亚利那次没有穿正式的圣袍,所以,他只能与拿破仑谈话,却不能听他忏悔。四十年来,拿破仑从来没有接受过圣餐,此刻也不例外。
这一段时期,拿破仑的病情迅速恶化,已经有几个星期没理发了,脸更加消瘦,黑黑的。他觉得卧室太闷,而且空间狭小,透不过气来,于是命人把床搬到会客室。胃痉挛时常折磨着他,不过,这个坚强的人,只要病痛稍稍轻些,哪怕只有片刻的工夫,也会抓紧时间口授,该给哪些人馈赠。有时,拿破仑会在梦里看到一群妇女,只是,玛丽·路易丝不在里面。他说:“我见到了我的约瑟芬,为什么她不与我拥抱?……她一点都没变,像原来一样可爱。她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而且永远不分离。你们没看到?”说这话时,他像个孩子般地天真。
病情稍有好转,拿破仑就会叫人为他读最近的报纸。如果听到有攻击他的消息,仍然会情绪激动。他叫人拿来遗嘱,用颤抖的手写道:“是我下令将当甘公爵逮捕,并付诸审判,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法国人民的安全、利益和荣誉。当时,阿图瓦伯爵本人也供认,他在巴黎豢养着六十名刺客。我必须为国家的安全负责。”
4月27日,拿破仑再次命人取来遗嘱,吃力地重新盖上图章。随后,他让仆人把箱子、衣橱里的东西列出清单,吩咐他们把重要文件放入信封,同时别忘了在信封上写清说明。要知道,他是在呕吐的间隙完成这些的。每个人,都要加盖本人图章,而且要仔细核对包装上贴的清单。看来,拿破仑对英国没有一点信任感!
停下来时,拿破仑想:还有什么没处理?对了,床罩下还有好些东西。他说:“我快不行了,时间已经不多,得马上布置好后事。”忽然,他看到了奥斯坦的钻石项链。当初,她出入杜伊勒里宫盛会时,总是戴着这条项链,让她增色不少。拿破仑离开马尔梅松宫那天,奥斯坦亲手将它缝入他的腰带。现在,拿破仑把这条项链送给马尔尚。那个金制鼻烟盒,拿破仑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盖上刻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的图章,然后,把烟盒送给医生,说道:“我郑重地提出请求,为我进行尸解,对于胃部要仔细检查。如果我的推测没错,我和父亲死于同一种疾病。你可以从路易那里得到我父亲的病历,把他与你的解剖结果比较一下。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我的孩子也患上这个可怕的疾病。请告诉我的孩子,尽量预防,以免遭受与我相同的病痛。”六年间,岛上的气候令拿破仑情绪烦躁,他的肝痛也与此有关。几天前,他还在指责英国人,竟然让他住在这样的岛上,无异于谋杀。可是,他现在为什么要求解剖尸体?这不等于否认了他之前的说法?他当然不会不明白,但是,为了儿子的安全,他只能这样做。他不希望孩子染上家族病。
接下来,拿破仑要给岛上的政府发布公告。他开始口授:“总督先生,拿破仑帝王由于病痛的折磨,将不久于人世。兹将此事禀报于您……请贵国政府商量有关运送其遗体之事,同时考虑其随从人员的返欧事宜。”
拿破仑说:“蒙托隆伯爵,你要在上面签字。”也许,这是他所有口授的命令中,最为精彩的一次。有谁能想到,久经沙场,敢于笑对死亡的人,在他离开人世时,可以坦然从容地安排后事,而且心境如此平和。
4月29日,拿破仑已经发烧了整整一夜,稍微清醒时,他又口授了两份通告。一份谈到如何利用凡尔赛宫,另一份是关于重建国民自卫军的事情。他说:“我现在感觉很好,也许可以骑马跑三十英里呢。”可是,第二天,他就人事不知,陷入昏迷状态,这样持续了五天,直到去世。
在这五天的昏迷中,拿破仑偶尔有清醒的间隙,这都不会被他放过,抓紧一切时机发表宣言:“在我昏迷时,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也不许英国医生进来……你们必须忠于我的命令,不许做任何有损我英名的事。只是,我的一生,弓拉得太满……因此,法兰西最终没能实现我理想中的自由体制。不过,人民会理解我的心愿。我相信,你们也会这样,最后,请不要违背我们的准则,维护我们的英名!”
第二天,拿破仑头脑中涌现出他的少年时代,科西嘉的往事一幕幕展现在眼前。忽而,儿子天真可爱的形象冲了进来,他对儿子的思念之情更加强烈。接着,他想到科西嘉岛上有他的产业,马尔尚一字不差地记下了他的口授:“阿雅克修那里,有我的房屋及附属建筑,不远处的盐坑附近,有两幢房屋暨花园,还有其他在阿雅克修地区的所有产业,都遗留给我的儿子。这大约有五万法郎。我留给……”
这是拿破仑最后的一次口授。昏迷中,他仿佛看到了早年的战友,大喊道:“德赛!马塞纳!胜利就在前面!冲!快!我们……”
第二天,神甫主动来到这里。在他衣服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愿意让人看见。他说要与拿破仑单独在一起,时间不长,他走出来说:“临终涂油礼已经完毕。只是,由于他胃的情形,其他圣礼不能进行。”
难熬的最后一夜!凌晨,拿破仑处在昏迷之中,蒙托隆听到他在呓语:“法兰西!……士兵们!……将军……约瑟芬!”这是他最后的话。突然,他不可思议地从床上跳下来,紧紧地抱住蒙托隆,两个人滚到地板上,伯爵都没有办法呼救。隔壁的阿香波听到声音,冲了进来,这才救出蒙托隆。也许,这是拿破仑最后的战斗,却没有人知道他要对付的是谁。
此后的一整天,拿破仑呼吸平稳。他好像要喝水,但已经无法吞咽。人们把海绵蘸醋放在他嘴唇上。屋外,正下着雨。屋内,一位昔日的伯爵,一个平民,守候在帝王的行军床边。
五点钟,大西洋上风暴骤起,两棵刚刚种下不久的大树被连根拔起。与此同时,屋内的病人正在垂死挣扎,但是,没有痛苦的表情。拿破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空中,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太阳西沉时,一代帝王停止了呼吸。
中午,耀眼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拿破仑的尸体被放在书桌上,他静静地躺着,再也不会起来口授命令。周围,有五名英国军医,三名英国军官,另外,还有三个法国人。这里成了临时的解剖台,由安通马尔基进行解剖。这个科西嘉医生从拿破仑的身体里取出肝脏,切开后,让大家检查,并解释说:“各位,请看好,胃的溃烂部附着在肝上。我们可以得出什么结论?那就是,圣赫勒拿的气候,加重了胃的病情,陛下因此而早逝。”
大家举手表决。这位科西嘉医生把手指伸入溃烂的胃壁,多数人认为,只有胃部病情严重,其余内脏尚好。验尸报告写好后,每个医生都签上姓名。随后,他们把拿破仑的遗体涂上防腐油,上面盖着马仑哥战役时的镶金绣花战袍。帝王的遗体被放到灵堂里,供人瞻仰。岛上的英国守军,自发地列队前来吊唁,并向拿破仑的遗体行礼致敬。人们都说,帝王看上去安详而庄严。自从加冕称帝之后,拿破仑的体形有些像古罗马皇帝,而且不断发胖,奇怪的是,死后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青年时的瘦削和匀称。
英国当局拒绝将拿破仑的遗体运往欧洲。于是,只能将他埋葬在岛上。墓址是一个幽谷,旁边有两棵垂柳,还有清泉。下葬时,鸣放礼炮,这是英国将军的待遇。不远处,飘扬着各色军旗。总督当时也在,宣称他已经宽恕了拿破仑。
拿破仑的石棺墓穴由六块炮座上拆下来的石板盖成。只是,还差一块怎么也找不到,最后,从一座新建房屋的炉子上拆下三块上釉的瓦,暂时代替。总督不准在墓碑上写“拿破仑”,只能写“波拿巴”。法国人提出抗议,最终,墓上无名。拿破仑生前的家具全部拍卖,房子被一个农民买下,后来改成了磨坊。拿破仑住了六年的两间小房,一间成了牛栏,另一间当做猪圈。
只有一件事,英国政府做得算是尊敬死者,即墓旁设岗。十九年来,英国哨兵轮班站岗,守卫着拿破仑,直到后来他被运回巴黎。
还没有迁墓,有关人员已经回到欧洲。拉斯卡斯之子在伦敦遇到总督,当众一顿痛打。巴瑟斯特,这位国防大臣兼林业大臣,对拿破仑的处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最终因抑郁而自杀身亡。英国的有志之士,无不为这位伟大的流放者所受到的野蛮待遇而感到痛心。
后来,科西嘉医生去了意大利。吕西安不肯见他。玛丽·路易丝也拒绝接见。安通马尔基来到罗马,拜访了莱蒂齐娅·波拿巴。这位母亲执著地坚持,连续三天,她都在听安通马尔基讲拿破仑的经历。她默默地坐在火炉旁,边听边流泪,伤心不已。最后,他把银灯交给了拿破仑的母亲,然后乘船回科西嘉。
此后,莱蒂齐娅又活了十五年。女儿埃利兹和波利娜都在她之前死去,甚至有几个孙子也没她活得长。后来,她已经不能行走,瘫痪在床,双眼失明。不过,她仍然常常对着儿子的半身像,一动不动,悼念死者。
那些忠于帝王的人,莱蒂齐娅都热情地接见。她让仆人照旧穿着拿破仑王朝时期的衣服。她所乘坐的,是欧洲最后一辆标有拿破仑王朝纹形盾章的豪华马车。有时,她会听到一些孙子的消息,知道他生活在维也纳宫中。只是,孙子没能来罗马看望祖母,二十一岁时就夭折了。若不是这样,玛丽·路易丝还不会与婆婆联系,但莱蒂齐娅拒绝回信。后来,她可以返回法国的,但她拒绝回去,因为,她的子女不准回法兰西。
拿破仑去世九年后,波旁王朝覆灭,奥尔良王朝建立。新国王知道拿破仑对巴黎的影响,于是下令,把十五年前拆下来的拿破仑像,重新竖立在旺多姆圆柱上旺多姆圆柱上,原来竖有拿破仑像,复辟王朝期间(1818年)被取下。1833年在人民的压力下,奥尔良王朝又把拿破仑像放在圆柱顶上。。莱蒂齐娅听到热罗姆讲的这些消息时,已经卧病在床,不过,她高兴得竟然能够下床走动了。这是她瘫痪以来,第一次自己走到会客室,失明的双眼注视着儿子的雕像,喃喃地说:“陛下,您已经回到了巴黎。”
1840年,儒安维尔亲王在父亲路易·腓力普的命令下,率军舰来到圣赫勒拿岛,把拿破仑的遗体接回。同年12月15日,九十万巴黎人民冒着严寒,来到塞纳河畔,迎接曾经的帝王。最后,灵柩被送到老残军人退休院的圆顶大堂。1855年,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携王子来到老残军人退休院,吊唁拿破仑,并让王子在拿破仑墓前下跪。拿破仑大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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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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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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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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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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