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一头六四年的猪>构思呈状
  最近一直想告状,状告狗日的牟葛彰。我本知识一分子,他竟让我来下岗。效益不好是借口,盖因知根知底太周详。这个时代很多样,既激动来又懊丧,既热烈来又失望,既太平来又打仗,既想啜泣又想唱,人人都想当经理,人人也都想来告状;要告不能发穷恨,还须构思写呈状。

  各位领导,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吃饭了?操,这成作报告了,不是告状了。审判长,陪审员,书记员同志们,吃饭了?这又成出庭辩护了,好像还没到那一步……操它的,这个状纸还不好写哩,怪不得人人有委屈,人人都懒得打官司呢,首先你就找不着门儿。你弄不清像知识分子受委屈这样的事情,是该进法院、检察院的门儿,还是进纪律检查委员会的门儿。还赶不上过去告状简单哩!过去打官司没有这么多门儿,那时的县太爷就只管打官司,那些吃喝拉撤之类的事情都不管。你再找不着门儿还可以拦轿喊冤,那个秦香莲不会写呈状,包公还让人代她写。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压在爷的大堂上——看,格式也比较简单是不是?那就将各位领导、审判长、陪审员什么的都免了,上来就是韩德成三十二岁,状告狗日的牟葛彰,欺世盗名瞒中央,支部里面一言堂,四六不通还搞演讲,诬我行不端来貌不扬,将状纸压在了法院的大堂上——这么写好像也够呛,基本上还是一提纲:你不说事实光定性,他会反咬一口把咱将;还须以事实作依据,那就让咱说周详。

  咱叫韩德成,现年三十二岁,沂蒙师专毕业,此前一直给牟葛彰当秘书来着。牟葛彰知道吧?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乡镇企业家,那年他带领全村脱贫致富,连同捐款修公路建希望小学什么的,一下子弄了点知名度出来,这里那里的请他作报告。狗东西四六不通,大字不识一箩筐,你让他作报告,他肯定会出洋相。我遂给他写了个讲话稿,我在估计他不认识的字旁边还注上谐音,比方我上来就写同志们好?吃饭了?我即在旁边加了个小括号,注明念时需憨厚地笑笑,此是一点小油墨,也显得自己比较朴实。结果怎么样?他就连括号里的内容也给念出来了。我同时还建议他预先到河边练几遍,我说日本的那个前首相田中角荣,先前说话结结巴巴,他为了竞选首相就对着大海练讲演,人家请你作报告,你不会也对着沂河练两遍?他练讲演为竞选,你练讲演为宣传,虽然同是练讲演,两者性质不一般:他乃资产阶级一头面,你本共产一党员;他当首相为垄断,你当党员做贡献。他果真就去练了。可练完了,作报告的时候,他又将我来出卖,他说这个资产阶级一头面是我那个秘书写的,本来是资产阶级头面人物,他为了押韵就省略了两个字;别看这小子其貌不扬,走起路来外八字,可对我比较地忠这个诚,还能出口成快书,有点小歪才,我就把他来重用,让他把我的秘书当。你瞧,他就是对我最满意的时候,也还是拿我不当好草对不对?又是其貌不扬,又是走起路来外八字什么的,时时把我的名誉伤。

  不过,他说的有一点是对的,就是我确实对他比较地忠这个诚。狗东西念个什么词儿的时候,缺乏自信,就经常这么说。忠这个诚,怀这个疑,尴这个尬,诬这个蔑,听上去还有点小幽默。师专培养出来的人一般都比较忠诚不假,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嘛对不对?基于这一点,我们那个师专就特别能出秘书,就像某某大学特别能出意识形态干部,某某农学院特别能出行政干部,某某师院特别能出公司经理一样。你打听一下吧,上至省委省府办公厅,下至乡镇一级的政府办公室,那些秘书当中就有不少是我们沂蒙师专毕业的。我们好像特别具有秘书所应具备的诸多素质,诸如知识面儿比较广能写会画了,比较忠诚、比较能保密、能包容了,服务意识比较强了,也比较容易入乡随俗了等等。这个知识面儿比较广,往往体现在这些方面,我们的领导或老板招待客人的时候,为了附庸风雅或者活跃气氛,往往要在那里臭拽,臭拽还不知其所以然,他就要你作补充,四面荷花几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来着?你就得赶快递上去,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若是客人要问怎么是三面柳呢?我们的领导或老板往往就要傻眼儿,你也得给他作解释,那仅是一处七边形的景点而已,四面是荷花,剩下的三面就是柳树了。牟葛彰有时还要来上一点小幽默,他说,那回听了个笑话,说是临朐县委招待所的个服务员,上菜的时候,也不知道报菜名,这次上了个霸王别姬(王八炖鸡),她具体怎么报名来着?你就得学说一遍,俺叫王秀花;客人说报菜名,她就说领导叫王八,俺叫鳖。他咧着个嘴陪客人们笑完了,你独自寻思一下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带有侮辱性。你寻思狗东西牟葛彰将这个笑话说了好几回了,他不可能记不住,可每次他都要只提头让你说尾,要的就是这句领导叫王八俺叫鳖,你说这不是侮辱人是什么?

  这个能写会画的用途仅限于基层。你给省长当秘书,当然无须乎会写美术字;你给乡镇一级的干部或公司老板当秘书,你就得写。牟葛彰厂子围墙上的那两句标语就是我写的。一句叫厂兴我荣、厂衰我耻,另一句就叫防火防盗防记者。可他去外面演讲的时候,他又将我来侮辱。他说,这小子是我招聘的第一个大学生,虽然仅是师专毕业,但也是大学生了。他先前在一个乡镇联中当老师来着,但他其貌不扬,走起路来外八字,他班上的学生都学他,弄得他一点威信也没有,他即愤然辞了职,到我这里干秘书了。我寻思人家大学生能到咱这乡镇企业来应聘,也说明咱的厂子还是有些吸引力不是?其貌不扬有什么要紧,只要不把我恶心得吃不下饭去就行,不拘一格降人才嘛,别看他走起路来外八字,说不定还是个小庞统哩,他沂南能出诸葛亮,我沂北就不能出个小庞统?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学的是文科,我即将他安排在厂部干秘书。瞧他说的那个他乃资产阶级一头面,你本共产一党员,他当首相为垄断,你当党员做贡献挺好玩儿是不是?他还在我厂子的围墙上写上防火防盗防记者呢!这个防记者是我同意的,当然主要是防那些搞有偿新闻和专事拉赞助拿提成的小报记者了。那些人确实也是可恶,他们来了摆出一付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吹牛扒蛋,不懂装懂,要么散布点流言蜚语,要么给你出馊主意,吃了喝了拉了赞助走了,可过后狗屁文章看不见,你陪上钱不说,还搭上老鼻子工夫。所以再有记者来,我就强调我不识字没文化不会说个话,让韩德成去跟他缠,要钱没有,要经验让他啰啰儿。韩德成对付那些小报记者算得上一绝,这小子其貌不扬,说起话来将手指头扳得啪啪响,一双手十个手指头,他能扳得响二十下之多,要是遇见个脾气急的记者,一会儿就让他烦跑了。韩德成吃起饭来也没个样儿,嘴叭咯得格外响,两杯酒一下肚即开始吹牛扒蛋,滔滔不绝,根本没有别人插言的机会,也差不多能将那些记者呕得不轻……你瞧,他每当提到我的时候总要加上个其貌不扬是不是?他就这么不时地侮辱我侵犯我的名誉权。

  韩德成三十二岁,状告狗日的牟葛彰,四六不通搞演讲,诬我行不端来貌不扬,伺机将我的人身攻,气得俺韩某很够呛,那还不告他个婊子儿的?最后一句不押韵了,但抓他侵犯我的名誉权搞人身攻击这一条是立得住的我认为。要比告他搞妇女什么的有说服力,也比较容易取证。如今跟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你要拿男女作风问题告一个人,一下子就能让他迎风臭千里;如今用这一招不灵了,说不定越告他越香,人们会从另一外角度看问题,这说明他还有点魅力是不是?你有本事你也搞去呀!由此也可帮我们理解如今为何世风日这个下。

  再说牟葛彰防记者。他那个防记者,其实防的是文字记者、男记者。他大字不识一箩筐,你写他的文章再精彩,他四六不通,不知所云,他就不感兴趣;你若是电视或摄影记者他就不防了,只要看见他那个熊形象在电视屏幕上走来走去他就高兴。他也不防女记者,那年电视台来了个女主持人,要拍他个专题片,他一下子拿了八万多,还让人家训得跟孙子似的。那个片子里需要几个牟葛彰和工人一起劳动的镜头,摄像让他在院子里来回搬几趟砖,搬一趟不行,搬一趟不行,搬了有十几趟之多,累得个熊满脸大汗,也没敢乍毛。那女主持人也是个什么话都敢说的主儿,洋话也说,粗活也来,刚进厂的时候,她看见那条防记者的标语就说,我靠,还怪牛×哩!牟葛彰就说,咱主要防那些小报记者,你这样的主持人清还请不到呢!吃饭的时候,牟葛彰就一个儿地巴结那女主持人,说过去只是在电视上远远地看着,没想到真人儿比电视上还漂亮。完了还让服务员认,看看,这个人你们认识吧?啊?嗯。之后又送红包又送化妆品的表示衷心之感谢。就那么巴结,他连人家的手也没敢摸一下,惨吧?

  可那次来了个拉赞助的小女人就让他得逞了。之后他还吹牛呢,说是赞助费还能白拿了?不干白不干是吧?看不出年纪不大,花样儿不少,段位还不低。

  可你要让那小女人出庭作证,她肯定就不干,说不定还会不承认。若是告他靠贷款过日子,靠贷款出数字,贷了款不还呢,首先银行就不干。你没贷出款来的时候银行是老爷,你贷出来之后他就是孙子了,而且你贷得越多,他就越是孙子。他总怕你的企业垮了,贷出来的款泡了汤。过去逢年过节你到他门儿上去送礼,现在是他到你门儿上送挂历。

  最近一直想告状,状告狗日的牟葛彰,我本知识一分子,他竟让我下了岗。我还没听说有秘书下岗的哩!还在师专读书的时候,秘书的工作就让我们特别向往,我们经常传颂某某首长的秘书就是咱们的学兄这样的信息,它让我们觉得那是最好的前途;老师们提起来也往往兴奋无比,觉得那是给我们学校争了光。它潜移默化地让我们形成了这样一个信念,你觉得当秘书夹公文包要比当老师夹讲义夹受用得多,尽管那包里可能狗屁公文没有,顶多就是一包手纸两包烟什么的。开个什么会的时候,你预先将他的杯子放到主席台上,中间再不时地添上几次水,也特别容易出气氛,至少要比在讲台上讲课露脸得多。没想到厂子效益不好,一裁减人员,咱首当其冲地就让他给裁上了。狗东西在那里胡啰啰儿,说是你这个同志还是不错的,啊,又是学的中文,属意识形态吧?意识形态很重要,可总让你干秘书呢,也不合适,三十多了吧?年纪也不小了;让你改行做技术工作呢,又辜负了党和人民的培养,也不对口是不是?你们知识分子就特别讲究个专业对口是吧?要不你还是当老师去?全社会都要尊师重教嗯,还有个教师法,如今教师的工资是最有保证的了;过去钓鱼台的这个小学师资也太差了,我上学的时候,那个熊老师顶多也就初中毕业,噢,初中还没毕业哩,叫初中肄业是吧?那家伙长得倒是怪漂亮,可讲课白搭吊,就会拧学生的耳朵,简直让她拧毁了堆呀!刘复员也让她拧得够呛,不信你去问问他……

  操它的,这不是坑我吗?先前联中的老师我都没干,如今你让我到小学里当老师?要不这个招聘总让人不放心呢,特别这个乡镇企业里面的招聘太糊弄人,你不来的时候,他这么优惠那么优惠,你来了他拿你不当好草,想怎么的就怎么的,想什么时候解聘就什么时候解聘。

  所以还是那句话,效益不好是借口,盖因知根知底太周详。知根知底的事情有两件他对我耿耿于这个怀。一是给他开车的司机小张之死。小张是从邻村聘来的,我来的时候就已经给牟葛彰开车了。他是个复员兵,在部队上学的开车,技术不错,办别的事儿也挺利索,很得牟葛彰的信任。我曾经跟他们一起跑过贷款,像安排个酒席或送个礼什么的,牟葛彰都是安排小张干。小张也都干得很漂亮,比方说,省建行的个处长老黄,我们只一起喝过一次酒,根本没到他家去过,小张就知道黄处长喜欢石头,并专门跑到临朐买丁块红丝砚给送给了老黄,高兴得个老家伙积极给牟葛彰出主意想办法。牟葛彰经常守着我夸奖小张的嘴特别严,开车的比一般人肯定要多知道好多事儿,他听了见了就跟没听没见一样。我曾问过他,你这么能干,怎么没在部队弄个干部当当?他说部队提干都要经过军事院校的培养的,咱一个初中文化程度怎么能考得上?

  狗日的牟葛彰接受那个女主持人采访的时候,鼓吹自己怎么样欣赏时间就是金钱,当初跑贷款又是怎么样的连轴转,头天去济南,二天下青岛,第三天跑临沂,都是当天打来回什么的,却就不提那么好的个同志为了他的这个连轴转将命也给搭上了。那次是去临沂,也多亏我没去,事后听牟葛彰说那天办完了事儿,往回赶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还喝了酒什么的,结果就在沂河那座木桥上出了事儿。那座熊桥是五十年代修的,路面是水泥的,两边的护栏却是木头的,白天一般都禁止汽车对开,可晚上就没人管了。他们的车刚开到桥中间,迎面正好就来了辆大货车,那车的大灯还没闭,贼亮贼亮的耀得人根本就睁不开眼睛,小张往旁边打轮儿来着,却不想就撞断了栏杆一下子倒栽葱地栽到桥下去了,小张当场就死了,牟葛彰的肋骨也给他撞断三根整。——这个三根整是跟牟葛彰学的,狗东西打借条或开支票的惯了,他说任何量词都要加个整,花了两块三毛三分整了,来人九十六个整了等等,等等。

  小张的后事是我帮着处理的。最让人生气和伤心的是小张那个老婆乃傻×一个,我说这个事故不小,人命关天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公家部门或国营单位十万二十地赔上了,乡镇企业也得有个说法嗯,那么活蹦乱跳的个人,还能白死了?就那么启发她,她还狗屁不通,光在那里瞎哼哼,不知道提条件。她要告牟葛彰个狗日的,起码也能讹他个十万八万的,哎,牟葛彰一让她到乡镇企业去顶班儿,她竟让他给买住了,我给她说的那番话她还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牟葛彰,真是瞎驴拴到槽上,为(喂)她不知道为她,还踢我一脚。打那牟葛彰即开始对我就耿耿于这个怀。m.χIùmЬ.CǒM

  二一件是他最后一个妻子韩香草的来历。韩香草人长得很年轻,很漂亮,瓜子儿脸,柳叶眉,身材高挑,丰乳细腰,还自费上了外语专科学校。她原在某一投资公司干经理助理来着,牟葛彰弄了点知名度出来之后她跟她的老板孔德志来投资,那个孔老板长得跟蒜臼子似的,艳福还不浅。牟葛彰让我在宾馆里专门为他二位服务,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晚上安排房间的时候,名义上是安排了两个房间,可那老板根本没到他自己那个房间住。他二位走了之后,我问牟葛彰,你知道他两个什么关系吧?

  牟葛彰说,他们的名片上不是一个写着经理,一个写着经理助理吗?

  我说,狗屁的助理呀,还助呢,两人住到一张床上了,住一张床还让咱开两个房间,白白多缴了一个房间的钱;韩小姐看着怪有层次的个人,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老家伙,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牟葛彰还不信,说是她管那老板叫叔叔呀?

  我说,如今外边的些经理小秘的哪还管叔叔不叔叔!甚至也没有已婚和未婚的界限,一对眼儿就上床。

  牟葛彰就说,你管人家这些事儿干啥,只要他们能来咱这儿投资就行。

  却不想后来合资搞成了,牟葛彰跟韩香草也搞上了,而且还堂而皇之地结了婚。我告诉他的那件事,他当然就不会忘,自然也会对我耿耿于这个怀。有一次,韩香草还主动跟我啦她过去的事情呢,这说明她是想解释点什么,说起话来,还挺大方。原来孔德志的亲生父亲于解放前夕跑到台湾去了,改革开放之后回来了几趟,看到大陆时兴合资办厂,政策还挺优惠,遂让孔德志寻找一个合作伙伴。而那时孔德志也在油田承包了个服务公司倒卖点俏物资诸如原油了化工产品了什么的,发了点财,估计狗东西的钱来路不正,即想到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去投资,沂蒙山区比较偏僻,牟葛彰有一定的知名度,人也老实可靠,正符合他的条件,他即连内资加外资的一起投到这里来了。而孔德志跟韩香草的爹原来还是同事,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韩香草自费上大学,就是孔德志帮她联系并一直供着她的。作为回报,她即跟他有了一点性的接触,但也仅停留在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水平上。她还问咱,我这么说你知道是怎么个意思吗?

  咱竟涌起一种被信任的亲近感,即说,还能不知道!其实那天晚上我也没看见什么,就是看见了什么也不会说,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能保密。

  她笑笑,说也不要紧,都什么年代了,还重视那个处女膜的问题呀!你说是吧?

  她一提处女膜的问题,咱的脸上就红了一下。这说明牟葛彰将我老婆的事情也告诉给她了。我完全能想象得出他们当时是怎么说这番话的。她大概大大方方地告诉给牟葛彰自己已经不是处女了,你在乎吗?

  牟葛彰肯定会这样说,处女不处女的呗,我也不是未婚青这个年,小芹跟韩德成结婚的时候也不是处女,现在还不是过得挺好?

  韩德成三十二岁,状告狗日的牟葛彰,可你要让她二位来作证,那是绝对不可能,这点定了,嗯。

  是的,小芹确实就不是处女,这事儿我知道。小芹乃钓鱼台老书记刘曰庆的女儿,刘曰庆知道吧?就是当年去北京开劳模会参观动物园,回来老说狗熊给他打敬礼的那一个。小芹是牟葛彰创业的时候第一批进厂的工人,人长得很秀气,很清纯,也很聪明,后来即到销售科当了会计。牟葛彰当年在黄河农场当盲流的时候认识了个哥们儿叫吴仁来,两人有点交情,牟葛彰当厂长之后就聘他当了管销售的副厂长。用牟葛彰的话说,这小子在金钱面前是英雄好汉,在女人面前就绝对完蛋。小芹在他手底下当会计,天长日久就让他给搞了。牟葛彰找他谈话的时候,他供认不讳。牟葛彰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你算什么东西?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你回去离婚,回来跟小芹结婚,还可以继续当你的副厂长。二是你若压根儿就没打算娶她而是想玩儿她,马上滚你的蛋。结果他就滚蛋了。据说牟葛彰还给他捎过信儿,说这里到底是农村,无论怎么改革开放也还是跟城里不一样,小芹的爹在村上德高望重,若让她那些兄弟们知道了,狗腿不给你砸断一条整的,为你的人身安全计,你不来就不来吧。——哎,这么一想,好像牟葛彰这人又不算坏,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后来牟葛彰即将小芹介绍给了我,牟葛彰征求我的意见,说这一茬儿妮子里边,还就是小芹漂亮,人也贤惠,她那点事儿主要是因为她单纯,没经验,你接触接触看看,行就谈,不行就算,后来一接触,还不错,三谈两谈就谈出感情来了。她也主动将吴仁来勾引她的事儿跟我谈了,她确实就很单纯。她说,你觉得我不纯洁了是不是?可我不是坏女孩儿!

  我说,你不是坏女孩儿定了,要那么纯洁干嘛,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嘛是不是?

  她说,人之察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就是太苛求别人的细枝末节了,就没有追随者了。

  她就有点小崇拜,你可真有学问,以后我好好追、追随你行吧?

  我还告诉她,有一首歌不是叫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吗?如今在社会上混,要想一点事没有也不可能,重要的是今后咱们要好好相爱对吗?

  她就掉了眼泪。

  她因为自己有那么点事儿,待结了婚,就始终有一种过意不去对我不起的感觉,永远那么小心翼翼百依百顺的。我又鼓励她,要理直气壮地做人,别整天像童养媳似的,好吗?

  她就说,我不是因为那个,我就是这么个人。

  我们确实就过得挺好,这当然也是牟葛彰的功劳,没有他的拉线搭桥,我跟小芹也走不到一起去。

  ……本来想告状来着,怎么说着说着又摆起他的好儿来了?这也说明咱这人还不错是吧?就像一个实在人,你让他说点假话都不可能,说着说着他就说出实话来了。那年是谁告诉我来着,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庄上两派互相攻击,一般都没大有什么真事儿实事儿,说特殊时期有个百分之五六十的真事儿就不错了,怎么厉害就怎么说。我岳父刘曰庆就说,无论什么时候编瞎话整人都不好,搞阶级斗争不能用流氓手段对吗?我对这话印象就挺深,你让咱编瞎话告状也难,你还得事实求这个是。

  正在琢磨着写呈状,却又看了一电影。说的是某公司引进了一种清扫机,欲辞退原来的清洁工罗拔。那清洁工找老板讲理来着,三说两说即在老板女儿莎莉的纵容下将矛盾激化了,他也就顺势将莎莉给绑架了,绑架了还不会处理,连个恫吓电话也不会打,莎莉即处处点拨他,说她小时候也被绑架过一次,他们当时是要这样那样的,他也就笨拙地模仿。就在这个绑票的过程中,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着看着咱就将那清洁工当成了我自己了,我们都是实在人是不是?

  是的,这个时代很多样,既激动来又懊丧,既热烈来又失望,既太平来又打仗,既想啜泣又想唱,人人都有好多委屈,人人也都想来告状,你告我告他也告,社会还不乱了套?再说,说是让咱来下岗,咱也还是有饭吃,人家不是让咱当老师去吗?当老师是当下这数不多的铁饭碗了,那还告什么告?算了,不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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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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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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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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