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的冷清秋见了,则是暗暗恼恨。
一日前,她的一身修为便已然恢复了过来。只不过因为还要照顾神志不清的罗英嫡,是故一直都逗留在火云宫中。有之前罗刹女的关系在,她倒也不惧火云公主会下令赶人。
至于蔺湘竹与罗刹女两人的安危,冷清秋虽然担心,却也知道自己在外面瞎担心于事无补,因此便果断不去乱想。
想不到适才打坐时,身前一直浑浑噩噩困坐于地的罗英嫡身上忽地有一股威势发出。虽然这股威势不强,甚至还几近于无,但还是直接将冷清秋惊醒过来。
不想方一睁眼,却发觉身前没有旁人。
冷清秋眼前的罗英嫡与以往都大大不同,不仅没有半分混沌痴傻,而且还多了三分果敢,七分坚毅,而在果敢与坚毅之后还有两份隐藏不住的急迫。
冷清秋初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罗英嫡便要自己出门去了。
“师弟你去何处?”冷清秋急问一句。
“师姐醒了?”罗英嫡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急迫之色又冲进眼内,道:“大师姐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湘竹有危险?”冷清秋一愣,心里不由也慌乱起来。
两人进那九曲阵已然有四日时间,虽然于修仙者而言这四日着实不多,甚至可以用白驹过隙来形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忽然发觉碧波潭方圆十里以内不知何时已然被人下了神秘禁制,根本是有进无出!这个事情开始还只有少数人知道,可未多久,便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好在此次剩余的散人不过还有二十许,大部队还是在火云宫这。而火云公主管教有方,几日来都是无有异样,但冷清秋一直在火云宫内暂住,又如何会看不出这是外松内紧。
是故罗英嫡一说蔺湘竹有危险,冷清秋当即心里一惊,心知再也不能自欺欺人,急急忙忙地跟着罗英嫡往外走。只是走到一半冷清秋才记起来要与火云公主打个招呼。
只是当时冷清秋心里却是想着“若是火云公主看在罗刹女面上一起出手便最好不过了”!
谁想火云公主知道后,虽然面有讶色,可注意力反而集中在罗英嫡身上更多,却没有什么惊慌之色。
“莫非罗刹女与火云公主的关系不如我们所想?可是她为何又甘愿将火云旗这等重宝轻易借出?”冷清秋出的辕门时脑子里还转着这个念头,却不想不过分神刹那,罗英嫡便御剑而出,直扑碧波潭而去。
冷清秋却不知道,罗英嫡此时心里即便说不上心急如焚,却也好不上多少。
实则那日几人纷纷从昏迷中醒转后,罗英嫡脑中不知如何却多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意识。这个意识催促着他不断去想自己修仙以来的种种,到得最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般修仙究竟是为的什么?
为了万年长寿?还是为了独自逍遥?
罗英嫡心中对于修仙最大的两个期待,在这个时候已然彻底化为了泡影:所谓长寿、逍遥在修仙界赤裸裸的利益面前,根本就是个笑话。
细想一下,如今修仙界里,便似是玄空老祖这等人物都要被逼得以客卿身份出来四处游走,那他一个小小的丹乾派弟子又有什么资本说自己能千年万载的逍遥人世间!
是故罗英嫡便陷入了思考之中,甚至因为对于这个问题的迫切,而引得脑中一片混沌。
便在此时,他耳中忽然传来阵阵梵唱之声,却是让他慢慢静下心来。只是心虽然静了,可对于答案的迫切心理却是有增无减。没奈何,罗英嫡干脆把心一横,直接将心神沉入神识之中,找那老人家解惑去了——只是因为这股执念,却忘记先与蔺湘竹三人交代一声。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心里模糊间记得身边有三女照顾,这才敢如此率性而为。
只是因为心有挂碍,他却忽略了梵唱之声却与某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小和尚一模一样。
而在识海之中,罗英嫡也是无心再去看书,便是原先最感兴趣的演武场都没心思去了,直接就拿问题向老人询问。
“少君所想说易也易,说难也难。”老人呵呵一笑,对于罗英嫡的询问没有一点意外。
“敢情老人家教我,何为易、何为难?”罗英嫡虚心讨教道。
“说易自然是人心极易满足。”老人难得的摇头晃脑,道:“有人想求长生、有人想求富贵、有人想求万世留名、有人则只求眼前欢乐——或好酒贪杯、或贪图肉体之欲、或要金银无数法宝飞剑充库满盈、或只为争强好胜,不知此四者可是少君心中所想?”
罗英嫡听着老人抑扬顿挫的语调,不知不觉就静了下来,同时脑中细细思索老人所说,最后才发觉这些话看似悬乎,可实际上无非酒色财气四字。
罗英嫡扪心自问,自己自上山以来,一心修仙,从不好酒贪杯,有厉红珊主动投怀也无有心动,甚至在玄天阵中还能以大毅力摆脱环境,至于财气二字更是无从谈起。
想清楚心中所想,罗英嫡便毅然向老人道:“酒色财气四者,无一是我心中所想。”
老人点点头,面上并无多少变化,无悲无喜,似乎早有所料,没有半点惊讶地方。
过得一会,老人又道:“少君曾在天京城中阻止魔教截取天下气运,当时心中作何感想?是为了扬名天下?还是为了博取人气,以为后图?”
此事罗英嫡已然想过无数遍,闻言根本不须思考,直接道:“英嫡此事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一腔热血、一分正义,为天下苍生,为我人族昌盛!”
罗英嫡说这话时,毫无迟疑,更无半分犹豫不决之意,便是心中所思所想,因此说话时自有铮铮铁骨之像。那虚空之中不知何时现出朵朵白莲,竟是随罗英嫡这一句话纷纷绽放。而那白莲之声,又有条条金龙畅游,无音怒吼。只是此时罗英嫡面向老人,恰是直面藏经楼,是故并未看见。
而那老人见了,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却是呵呵笑起来。
罗英嫡还从未见过老人笑的这般畅快过,正惊异间,不想藏经楼上忽然有豪光放出,随即便现出许多铜铃来。这些铜铃无风自响,竟似是在回应罗英嫡先前所言。
罗英嫡见状,心里不觉又是一静,忍不住闭目静思半晌,待再睁开眼时,心里便少了许多的纠结,多了几分深思。
老人家见状,不由又点点头,道:“少君先前所言,可是大宏愿啊。只是此等宏愿非是一时之言,需少君毕生为之奋斗,不知少君可坚持的下?需知修仙长路漫漫,”
罗英嫡闻言不由一滞。
他之前在天京时,实则也是因缘际会,不过是觉得不能让天下动荡,黎民受苦,故此才毅然去阻止。可若是说罗英嫡已然准备好了毕生为其奋斗,却是难为他了。
故此他不由迟疑道:“这……”
过得半晌,罗英嫡才继续道:“不敢瞒老人家,英嫡之前其实并未想过太多,故此你如此问我,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说吧,罗英嫡竟是因为心里惭愧,而又露出痛苦之色来。
为天下苍生奋斗终身而无怨无悔,罗英嫡自然也想应答下来。可他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不过是初入仙缘路的晚进后辈,便是自保也难,又如何去拯救苍生。
老人家闻言,却是没有半点的责怪,反而笑呵呵道:“少君何必如此惭愧。这等大宏愿,便是那些西方佛祖也不敢随意发下,少君如此想法才是正常。”
罗英嫡闻言,心里不由好过许多,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自欺欺人道:“佛祖尚且如此,又何况我这凡夫俗子。”
老人家此时又道:“不过少君既然有救天下苍生之举,想来也是心怀正义。既然如此,少君不若想想,你若是救不了天下苍生,那何不将这范围缩小一些?”
“缩小一些?”罗英嫡闻言一愣,却是没明白过来老人所言是什么意思,当即反问道:“不知老人家这缩小一些是何道理?”
老人闻言不由轻笑道:“既然救不了天下苍生,那少君何不去救其中半数?若是半数也救不了,不若再少一些,便如一县之地吧。若是一县也救不了,不如就去救一条街坊,甚至一家人。甚至一家人都救不了,那你还能去救其中一人。所谓人无贵贱、事无巨细,只要少君是倾尽一身努力,便是救不了一人又如何?难不成还要搭上一条自己性命才行?”m.χIùmЬ.CǒM
罗英嫡这时是真正的愣住了:“倾尽一身努力,救不了一人?这如何能够?”
“痴儿。须知你的命也是命,他的命也是命,既然你付出了全部努力,那何必还要为此自责?你只有这等大得能力,那便做这等大的事情。有这功夫去自怨自艾,不如努力修行,下次再多救几个弥补心中遗憾,这才是正人之道!若是因为一人而自怨自艾,那只是腐仁罢了。”
老人家所言并无多大道理,甚至平淡的如家常所言。可偏偏落在罗英嫡耳里却是洪钟大吕一般。
一直以来,他便觉得自己应该是大英雄,应该心系天下,应该背负苍生。便是有一人死了,都是他的责任。
可是在见过修仙界的龌蹉后,再被蔺湘竹与冷清秋两人一说,这个信念便动摇了,便不由自主地去想把这一身背负全数放下,去想是否要随蔺湘竹两人一样,只为了自己一人之利在这九州大地上懵懂一身。
只是他却不知,他这等想法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这其中价值观上的差异之大,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得预估,是故才会突然陷入迷茫。
所谓“三观尽毁”不过如是。
不想今日老人又提出“天下、一国、一县、一街、一家、一人”的说法,这便让罗英嫡有了新的观点。
罗英嫡深吸口气,果决道:“我若是能救一人便救一人,我若是能救一家便救一家,我若是能救一国便救一国,若是有一日我能拯救天下,我便拯救天下!老人家,是否便是如此?”
老人面露笑意,点头道:“正是此理。俗语说,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少君若是想去顶,那就让自己再长大长高一些罢。”
老人说吧,却是畅快大笑着回楼里去了。罗英嫡则是再度深吸口气,眼中重新现出坚毅神情。
正在这时,那识海之中忽地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这铃声罗英嫡听着很是耳熟,寻思半晌终于记起这正是醒神铃的独特声音。正迟疑间,耳边却是传来蔺湘竹微弱的呼救声。
罗英嫡精神一凛,随即便从识海中退出,心里却全是老人所说:“有救一人之力,便救一人!”而这第一人,就应在了蔺湘竹身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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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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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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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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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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