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晋和文木还是在“大月氏”的咖啡馆里碰头。从落地窗望出去,天色阴沉沉的,小北风一阵紧似一阵,三两只归鸟,在风里一溜歪斜地飞。
“是啊,我觉得这个苗胜身上必有线索。”文木若有所思。
“我和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不,现在时间紧迫,多拖一天恋恋就多一分危险。我这里还有一个线索,需要在上京试试。咱俩分头做吧。”
“什么线索?”林晋的眼里精芒一闪。
文木把那半张照片递给了林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这是我在恋恋书房的垃圾桶里捡到的,你见过这个男人吗在新日新?”
林晋仔细看了看,“没见过,眼生的很。不过,这个男人的位置靠右边很近。”
“你的意思是?”
“按照一般人照相时的构图习惯,如果是两个人的合影,构图应该靠近取景的中心。”
“也就是说,这张照片应该是三个人的合影?”
“对。你觉得中间的女孩子应该是周恋吗?”
“你怎么肯定中间的人一定是个女孩子?”
“你看,”林晋指着照片里男人的裤脚处,“这是一角裙摆,位置和这个男人的双腿平行,虽然很虚,但还是能看出是女孩子的裙子。”
“你眼光很毒啊。”文木笑说,“再看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什么?”
林晋上上下下端详着照片,“你有没注意背景里的那面大镜子屏风?”
那是一面紫檀座的镜子屏风,上面画着一株老梅。
“有啊,这说明那个场合是一个老派酒店的宴会厅之类的地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你看,这是什么?”林晋拿着照片凑过来。
“哎?以前我还真没注意!”镜子里那株梅花的枝柯里,隐隐约约的是一架摄象机的影子。
“摄象机上有STV的字样,这是上京电视台的台标。市电视台都出动了,说明这是一个公开的新闻事件。”林晋得意地说。
“而照片上的日期显示是1993年7月9日。”文木心领神会。
“找到这一天的市电视台的新闻节目!”
“就能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两个人像在说对口词。
“高!实在是高!”林晋举杯和文木碰了一下。
“高个屁。这不过是传说中的大海里的针。大海啊全是水你没听说过?”
“怎么了?”
“且不说市电视台7个频道一天有多少小时的节目量,只一件事,你怎么知道那天拍的新闻就一定会那天播出?万一是周播栏目呢,那天拍得了,也许四五天后才播出呢?”
“哼哼哼,我料定你会这么说!你再看看,这是啥?”林晋指着照片上一个圆圆的东西说。
那是一只耷拉下来的镜头盖,上面模模糊糊有一只大眼睛的圆型标志。
“这应该是某个栏目的LOGE。”文木恍然大悟。
“查到这是什么栏目好象并不是很难,难的是查到以后从什么渠道弄到早已入库的资料。”
“这有何难?我介绍你去找一个人,市电视报一个叫柳来妹的记者,她们和电视台是一家,应该有办法把带子借出来。”
“柳来妹,有意思的名字。”
“她是重庆人,说话有口音,老把牛奶说成是柳来,所以大家都叫她柳来妹,其实她名叫杨黛。”
下了上京开往牡丹江的火车,文木没出站,直奔售票处。从列车时刻表上看,下午两点就有一趟牡丹江开往密山的直快,途经珠山县的熊口镇,车程大概需要八个小时。算来到了熊口也得晚上十点了。
“下午两点的912次,还有没有卧铺?”八个小时倒是不算太久,但硬座车厢太闹,文木想碰碰运气。
“没了。”
“我是记者,能不能照顾一下?谢谢了。”文木把记者证递进去。
售票员打开记者证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给了一张卧铺。
靠近车门的这间包厢,车都开了一个小时了居然还是文木一个人。看样子这是预留给关系户的,或者是列车员休息的地方,因为文木是记者,才照顾了他。
隔壁的几个穿制服的人,好象是税务,也可能是工商,打一上车就摆了一桌一铺的卤肉、红肠、咸鸭蛋什么的,拿牙磕开两瓶白酒开喝。这会儿可能喝美了,一帮人居然吆五喝六地划上拳了,闹闹哄哄的十分不堪。
“我可以在这儿坐一会吗?”
文木正对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雪野出神,闻声抬头一看,是个女孩子,左手端一杯子,右手拿一本时尚杂志,一付大学女生的样子。
“坐吧,反正这也没人。”文木朝对面抬了抬下巴。
“我是隔壁的。那些人太闹了,真讨厌。”女孩说。
“啊,是啊。”文木有些语塞。这女孩子让文木有些紧张,美女总是让他有压迫感。对面的女孩确实是美女。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唇线优美。黑色长款ONLY羽绒服难掩苗条身材,雪青色的高领羊绒衫衬托得脸蛋更如粉妆玉砌。
文木想起了《爱在战火下》里的那个女主角,那种恬静的气质令人见之忘俗。
文木拿了暖壶,去开水炉打了壶开水,泡了一杯茶。
“要水吗?”文木举着暖壶说。
“嗷,谢谢你。”姑娘拧开杯盖,看文木把水加满,“谢谢。”
“不客气。一顺手的事。”
这就是传说中的北大荒啊。来之前,文木在地图上看了一下,熊口镇离密山县不远了,距中俄边境的兴凯湖也就区区一百多公里,是北大荒的真正腹地。雪野在车窗外渐次展开,雪薄的地方,是旧年野草斑斑的枯黄,给冷冷的天地间添了些许的暖意。偶尔能看到焦黑的枯树上站着几只羽毛蓬乱的鸟,人迹却是罕有。
文木在余光里看见那姑娘收起了杂志。
“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姑娘笑说。
“嗷,你是想说我有点怪吧?”文木转过头来。
“也许吧?你和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呢?是不是刚才我给你倒完水没接着和你搭讪?”
“是啊,一般男人都会那么做,倒水不过是搭讪的借口。”
“哈哈,像你这样的美女一定遇到过不止一次这种事吧?照顾美女是男人应该的,搭讪我想会有更好的借口。”
“我现在发现我有点看错了。”`女孩开玩笑。
“你没看错,我这人见了美女就紧张,不会说话。你是学生吧,在哪儿上学?”
“上大医学院。”
“那咱们应该是坐一趟车过来的,我也是从上京来的。”
“是吗?你也是回家过年吗?”
“不,我要去熊口镇找一个朋友。”
“真的?太巧了!我家就是熊口镇的。你朋友叫什么?也许我还认识呢?”
“未必全镇的人你都认识?他叫苗胜。”
“熊口是个不大的镇子,认识一个就能拎起一串。不过你说的这个人我还真没听说过。哎,你是做哪行的?”
“你看呢?”
“你不是生意人,也不像坐机关的,应该是和文化沾边的行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是有故事的人。”
“是吗?我脑门上有写故事大王吗?”
“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啊,再有几天就是春节了,大家都忙着回家过年,你却一个人大老远地跑一千多公里,去一个冰天雪地的边境小镇去找一个朋友,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呢?不是很不寻常吗?”
“你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你不会是专攻精神疾病的吧?我是〈上京晚报〉的记者文木,很高兴认识你。”文木伸过手去。wWW.ΧìǔΜЬ.CǒΜ
姑娘伸手和他握了一下,笑说:“原来你就是文木,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你,经常在晚报上看到你的名字。我叫盈袖,上大二。”
“是暗香盈袖那俩字吗?”
“是不是很恶俗?”
“现在叫诗意不叫诗意、都叫恶俗了吗?还有姓盈的啊?”
“那当然,这还不算最冷僻的吧?”
车到熊口镇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从两个小时前就开始飘雪,越往东走,雪就越大,到站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幕,雪粉在呼啸的北风的裹挟下翻卷着、回旋着,路灯下的站台昏黄一片。
“这就是东北传说中的大烟泡子,叫你赶上了。”盈袖说。
“大烟泡子?”
“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暴风雪呀,就像现在,”盈袖往窗外一指,“你朋友会来接你吗?”
“朋友?其实算不上什么朋友,我都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儿。”文木苦笑着说。
“你真的好神秘啊。那你怎么能找到他啊?这镇子虽然小,可也有一两万人吧?”盈袖惊奇地说。
“我有一点线索,试试看吧。镇上有宾馆吗?”
“有一家新垦宾馆,是牡丹江农场局的机关招待所,是镇上最好的了,条件还行。你一会儿就跟我走吧,我爸爸妈妈一会儿开车来接我。”
“那就谢谢你了。”
“别客气了,到了这儿,我就是主家,照顾客人是应该的。”
还幸亏碰上了盈袖。出了站,别说拉客的出租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也是,这风雪咆哮的夜里,又是年关底下,谁还会出来做生意啊,全在家喝大酒打麻将了。
文木搭上盈袖家的车,在新垦宾馆下来。临走时盈袖和他交换了电话:“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吧,千万别客气,我看你那朋友一点谱都没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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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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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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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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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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