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老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样子现在要改成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了。歌里不也唱了嘛,这世界变化快。最近几年,市台的几个频道纷纷另立山头,成立了专业台。这些由一帮年轻人领军的电台观念新有冲劲,为了争取听众无所不用其极,栏目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现在光是和《子夜心澜》定位类似的情感热线类栏目就有四个。
〈子夜心澜〉的听众正被慢慢分流。台领导很着急,心澜心里更急。心澜的急和台里的急不是一回事,心澜急的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办法就摆在眼前,但她不想用,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心澜是个有原则的人。或者说,心澜老了。
心澜曾经花了不少工夫研究了新兴的几个情感热线栏目,发现他们的最厉害的杀手锏就两个字:猎奇。奇情、虐恋、变态的单相思、妄想狂的冲动甚至耸人听闻的不伦之情。
在〈子夜心澜〉里,心澜是排斥这些的,或者在遇到这些逆流时,心澜总是有办法把它们导入正常的轨道。但那几个栏目的主持人不这样,她们是不引导的,她们只是在挑逗,只是掀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统统抖搂给你看。
心澜很苦恼。她不想放弃原则去迎合潮流,但不放弃的后果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听众离开,就像一只漏水的桶,里面的水会慢慢流空。
有一次,心澜和自己上大一的女儿聊起了这件事,问女儿喜欢什么样的内容,女儿的话一针见血:不是变态我不爱!
天啊,世界什么时候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呢?难道我真的老了吗?
所以,当心澜得知下一个热线是那个午夜放风筝的神秘骑士打来的时候,她心里是有些犹豫的。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她知道,这是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午夜风筝骑士的第一次公开“露面”。神秘骑士主动浮出水面,这对任何一家媒体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它的传播价值是不言而喻的,可以用千载难逢来比喻。
心澜的心里居然有些紧张,这在她二十年的经验里是不多见的。也许,是这个神秘人太不寻常了吧?不寻常的举动,背后必有不寻常的隐秘。神秘骑士主动打电话过来,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接下来,我们的热线要请进来一位神秘的朋友,他就是那位午夜风筝背后的神秘骑士。喂您好!我该怎样称呼您呢?叫您风筝骑士吗?”
“心澜您好,您就叫我放风筝的好了。”男人的声音和腔调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神秘莫测,文质彬彬,听起来很有教养。
“您挺幽默挺……。挺正常的啊,不像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神秘。”
“合理的就是正常的,你觉得不正常是因为你觉得对你来说不合理。就我而言,我的种种不为人理解的行为,是有自己合理的动机的,所以我是正常的,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样诡异,甚至是、变态。”
“您挺有思想的。《子夜心澜》是一个让朋友们敞开心菲的地方。您是有什么心事要和大家聊聊吗?或许,我可以代听众朋友们先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在午夜过后放风筝?”
“您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吗?您曾经在不被世俗观念认同、被所有家人阻挠下爱过一个人吗?其实,午夜风筝和一段爱情有关,准确地说,和一段绝望的爱情有关。”
心澜的心里一阵窃喜,她能想象收音机前无数只耳朵兴奋得立起来的样子。
男人的声音开始发飘,似乎已经脱离了现实世界;“很久以前,一个男孩子爱上了一个女孩子,这本来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但因为这段感情背离了世俗观念的正轨,他们遭到了周围所有人的鄙视和阻挠。两个相爱的人被强行隔离,很少有机会见面。那时候没有电话,少年和女孩无法联系,想她的时候,少年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女孩家附近放起一只风筝,女孩看见了,就会设法逃出来和少年幽会。有一次,两人在幽会时被女孩的家人发现,随后就是众人的一顿毒打。眼看二人就要被活活打死,逼红了眼的少年情急之下拼命反抗,不慎失手砸死了女孩的堂叔,被判了无期投入大狱,女孩也从此离家出走。几十年后,昔日的少年减刑出狱,这时的他已经是个饱经沧桑的男人。他打听到自己爱的人就在上京,但不知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于是只好故伎重演放起风筝,希望爱人能够看到。这也就是许多人最近看到的神秘的午夜风筝。”
“真是一个伤感的爱情故事,相信收音机前的许多听众都和我一样被感动了。我能问问你们的感情为什么不被认同吗?”
“我现在不想说。也许,等我找到了我的爱人,我会再给你打一次电话的。”
“你是说到现在还没找到她吗?我能帮你什么吗?”
“这也就是我打这个电话的原因。那时候我的唯一的财产就是一部红灯牌收音机,我和她都是您的热心听众。服刑的这么多年来,除了我们的感情记忆,我的另一个精神支柱就是每周一、三、五听您的节目,我相信她现在肯定也还保持着这钟习惯。如果她现在正在听这期节目,那真是苍天有眼,她就会知道我正在找她,她肯定会来找我的。”琇書網
“她怎么才能找到你呢?您能留个电话或见面地点给她吗?”
男人在电话里笑了:“我在上京现在也是个名人了,这是件很可笑的事。您的节目又有那么多的听众,我可不想被好奇的人电话骚扰或围观。我想给她留下一首诗,她听了之后,会知道去哪儿找我的。”
“好吧,那请您慢点念。”这下就更有戏剧性了,听众的胃口不被吊到房顶才怪,心澜心想。
“每忆舟畔坠金乌,一夜霜寒十七州。点豆种瓜梅岭雪,半掩柴门醉前楼。”
“这是谁的诗?”
“我胡诌的。坦白地说,这是一套密码。她会解出来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见我,我们以前常玩这种游戏。”
“请……”心澜刚想再问,男人突然中间把话打断了:“心澜,对不起,我必须挂断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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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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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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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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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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