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我,随身带手帕的男人估计也只有江翱了。
我擦了擦汗:“陪小泗来拆石膏,顺便来看看你。”
“拆石膏,不是要一个月以后才能拆?”
“她非要拆,刚才给医生看了,骨头长的还行,要拆也可以。”
“她什么时候这么注意形象了?”江翱往病房里走去,我在一旁跟着他。
他在床上坐下来,有些微微喘,我问过医生,江翱现在的情况一点运动都不能有,包括走路稍微快一点都不行。
我张罗着给他倒杯水,他向我压了压手示意我坐下:“别了,我不渴,我们两个老弱病残孕,除了老字不沾边其他的都占全了。”
他还晓得开玩笑,我要是他就笑不出来。
我犹豫又犹豫,在想要不要把小泗结婚的事情告诉他。
就算现在不告诉,他迟早要知道。
我在江翱这里坐了一会,他催我道:“你去看看她吧,我这里没事。”
“唔。”估摸着她也差不多了,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算了,我有点说不出口,还是改天再说吧。
我走到门口,这时江翱的电话响了,他说:“小泗打来的。”
我回头,江翱把电话接通了,极淡地哼:“喂,铁拐李。”
我听不见小泗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她应该不知道江翱在住院,也不知道我来这里找他,所以她找江翱是为别的事。
那是什么事呢?
我留意着江翱的表情,他靠着床头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另一只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慢慢地喝着。
他很平静,在听小泗说话,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
末了,他语气更平淡地说了一句:“恭喜啊,你终于有男人要了。”
他挂掉了电话放在了桌上,抬头和我的眼神碰撞,他浅浅地笑了:“怪不得你刚才一直欲言又止的,原来小泗要结婚了啊。”
江翱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看不出任何喜怒忧愁。
他向来喜欢把所有心事都放在心里。
我看不出来什么,看得我眼睛都痛。
“太着急了。”我喃喃的:“江翱,你不打算做什么吗?”
“做什么?抢婚?”他笑起来,笑的幅度太大了呛到了自己,然后他就扶着床头柜吭吭吭地咳了半天。
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微红。
难得能看到他的脸色会有红晕,但这种红色立刻就消退了,取代的是毫无血色的白。
“他们计划下周去领证,两个多星期之后就办婚礼了。”
他咳得直喘,用手捂住胸口跟我挥挥手:“帮我叫护士来。”Χiυmъ.cοΜ
我去找来特别护士,她是24小时看护,寸步不离江翱的,一共有三个护士倒着班来。
我有点不悦地问她:“你去哪儿了,江先生不能离开你的视线的。”
“人有三急嘛!”她小声嘟囔。
护士给江翱拿药拿氧气瓶,他咳得太厉害气喘不过来。
护士扶着江翱躺下来,我站在一边看着他被插上氧气管,更显得虚弱。
他闭上眼睛,仿佛筋疲力尽。
我们一起长大的一群小孩,江翱一直是最孱弱的,他不能爬树不能跑步不能剧烈运动,他就带着我们玩益智类的游戏。
小泗觉得他聪明,从小就崇拜他。
对于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可能会死掉,会这么早就要离开我们。
“你走吧。”他虚弱地说:“她应该搞好了。”
“江翱。”我还想说什么,他翻了个身把后背丢给我。
他不想听,我只能先走。
我走到门口听到他在跟我说:“其实,挺好的。”
他是说,小泗和贺云开结婚挺好的?
挺好个奶奶的爪。
我现在真有一种冲动,把小泗抓上来指着床上虚弱的奄奄一息的男人告诉她:“这个人爱你,超乎你想象的爱你,帮你试探贺云开,帮你验证他的人品,每天无时无刻都想见到你,把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当做挡箭牌,每晚跑来我们家看你。但是他快要死了,他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他打算一个人静静地死掉!”
但是,这个念头也转瞬即逝。
虽然说出来会很爽,但是一点意义没有。
非但没有意义,世界上还多了三个伤心的人。
比如贺云开,小泗一定会义无反顾和他分手和江翱在一起。
然后江翱呢,如果他没找到合适的心脏,就算找到了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如果他不幸是那百分之七十,小泗一定会撕心裂肺。
还有江翱,小泗伤心他会更伤心。
这个世界已经很悲伤了,何必还要徒增忧伤?
我轻轻关上门,走出了江翱的病房。
小泗打我电话找我,我没接,她就一直打。
我走到换药室的时候,她还一边打电话一边跳着脚转圈,差点没踩死我。
“呀。”她吓一跳:“你去哪了,怎么打电话不接?”
“上厕所,你别像催命一样一遍一遍打。”我没好气。
“上厕所这么久,便秘?你现在不是肚子大吗,我担心你出事。”
“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扶住她:“你等下,我把轮椅推进来。”
刚好胡师傅来了,把轮椅推了进来,小泗一屁股坐上去开始喋喋不休:“筱棠,你猜我刚才打给谁了?”
胡师傅推着她往电梯走,我在一边跟着。
“江翱。”她自说自话:“气死我了,我跟他说我要结婚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嗯。”我不太热心地哼。
“你猜啦。”她跟我撒娇地叫。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说:“你终于有男人要了。”
小泗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我擦筱棠,你跟江翱那厮说的竟然一个字不差哎。”
当然不差了,刚才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筱棠,你说江翱是不是太贱了,我要被他给气死了。”
“那你现在讨厌不讨厌他?”
“当然讨厌,讨厌死了!”
“厌恶吗?”
她想想:“倒也算不上。”
江翱要的效果快要达到了,他要小泗讨厌他,厌恶他,恨他。
这样以后万一他死了,小泗不会太难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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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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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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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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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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