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你们到了大马?”
“嗯,到了。”
“我稍后赶过来。”
“不用了,顾言之跟着一起来,你去小泗家处理后续的事情吧!”
“小泗她。”江翱顿了顿:“她怎么样?”
我从阳台的映着港口的灯火的玻璃门望出去,只能看到小泗斑驳的背影,她坐在藤椅上一口一口地吃着面包。
“她,目前还好。”我只能这么说。
“嗯,在泳哲的葬礼办完之前,她都能撑得住。”
我们都了解小泗,这时候不是她倒下的时候。
“你要跟她说话吗?”
“不用了。”江翱挂掉了电话。
我走到玻璃门这边,隔着门看着小泗的背影。
我在玻璃门的倒影中又看到了一个人,是顾言之。
他依偎在他房间的露台栏杆边,他在吸烟,手指上向上寥寥升起白色的烟雾。
我的眼睛真奇怪,好像一瞬间就好了很多,都能看到顾言之手中香烟的烟雾。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心里一定不比我好受。
我们都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但在我们二十多岁的生命里,还从未经历过死亡。
我们三个隔着玻璃门和露台的栏杆各自一方,呆呆地站了好久。
小泗终于从露台回来,经过我身边小声跟我说:“给我一片安定,我知道你带了。”
我的确带了,我就怕小泗睡不着,带了几片预备着。
我找出药片递给她,她丢进嘴里喝了一大口水,倒在了床上。
我去洗手间拧了一个热毛巾给她擦脸,在我正擦完她的眼睛准备从她眼睛上拿走的时候,小泗忽然说:“别拿走,就放在我眼睛上。”
我没拿走毛巾,刚刚转过身就听见小泗隐忍压抑的哭声。
那块毛巾刚好可以吸收掉她的眼泪。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在走廊里慢慢地踱步,给小泗空间让她发泄自己。
我也很想哭,我靠在墙壁上捂住了眼睛。
我和小泗真是一模一样啊,哭的时候都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有人走到了我的面前,搭住了我的肩膀,我知道是顾言之。
他伸出了手臂圈住我,温柔的在我耳边低语:“想哭就哭吧!”
我想哭,但不是在顾言之的怀里。
即便我再脆弱也知道这个怀抱是不是我需要的。
我从他的怀里钻出来,仰着脸给他看我干干的眼窝:“我来这里不是来哭的。”xiumb.com
我从他身边走过去,来到了酒店的露台上。
马来没有冬天,在我们那里已经是寒冬腊月的天气,这里的晚上也有十几二十度。
风吹在脸上是暖的,但我的心比起任何时候都是冰凉的。
顾言之就站在我的身后,他没有过来。
我拒绝了他的拥抱,他以为我还在恨他,其实不是。
泳哲哥的忽然离去,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死更加让人绝望的事情,也没有比死更大的事情。
我和顾言之的那些破事,在生死的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只是,我一个人可以,不需要投入他的怀抱取暖。
我在露台上吹风到后半夜,顾言之拿了披肩给我披在肩膀上,他就遥遥地站在一边,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
他看我什么呢?我最好看的时候他也不多看一眼。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小泗已经睡着了,那块毛巾还搭在她的眼睛上,我拿走它。
毛巾表面已经被空调风吹干了,可是贴着她眼睛的那面湿漉漉的。
我在小泗身边躺下来,抱着她的手臂,把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
第二天早晨,顾言之的敲门声把我惊醒了,我去开门,小泗还在睡着。
顾言之看了我一眼:“眼睛怎么肿了?”
我摸摸眼睛,好像是肿了。
“没事。”我说:“有船了?”
“嗯,九点半。”
“我去叫小泗。”
我轻轻掩上门,回到床边轻轻拍拍小泗。
她从来没吃过安眠类的药物,所以对她很管用,我推了她好几下她才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嗯?筱棠?你怎么在我家?”
她蓬着一头乱发坐起来:“咦,筱棠,你的眼睛怎么肿了?是不是顾言之那个渣男又招你了,我跟你说...”
她说到了一半忽然顿住,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
她睡懵了,忽然才想起来。
我拍拍她的肩膀:“去洗漱,九点半的船,我去收拾行李。”
我们洗漱好,顾言之那个渣男在门口等着我们,他接过我们的行李跟在我们身后。
小泗重新陷入了沉默,上了船之后她才跟我说:“筱棠,你的药太好用了,睡着的时候一切都没发生,我哥还活着。”
有酸酸的东西往我眼睛里冲,我扭头看向桅杆,有一只灰色的海鸥停在那儿。
“药再有效果,吃得多了就没效果了。”我告诉她。
“我知道。”
到了马来半岛,我们去了游客中心,顾言之打听了告诉我们:“从昨天开始已经在陆陆续续地打捞遇难者的尸体。”
他顿了顿,小泗哑着嗓子问:“我哥他们呢,捞起来了吗?”
“你嫂子的已经捞起来了,在海岸边临时搭起的停尸棚里。”
小泗的身体颤了一下:“我要去认尸。”
我正要站起来,顾言之按住我的肩膀:“筱棠,你别去了,我陪她去。”
也好,我怀着孕,不想让孩子看到这么残忍的一面。
我留在游客中心,顾言之陪小泗去认尸。
这个词多残忍啊,我好庆幸我的眼前朦朦胧胧的,这几天所看的所经历的都是模糊的,我希望在这段记忆也是模糊的,不用每次想起来都像小刮刀刮过我的心,刮的鲜血淋淋的。
而小泗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是清晰地目睹这一切,以后这个场景将永远在她的记忆里,永远都抹不去。
我在游客中心等了很久,小泗他们终于回来了。
她是被顾言之背着回来的,趴在顾言之的后背上,脸埋在他的衬衫里。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小泗,我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她低低地饮泣:“筱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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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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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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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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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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