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萨根凑上前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为日本人做混帐事,当间谍。”
“谁?”
“我听到的说法是你!”
萨根一怔,即刻装出满脸的无辜,无辜又变成生气,生气又变成愤怒,“荒唐!谁说的?这是污蔑!天大的污蔑!”
密特的心情控制得不错,他缓缓拿起桌上的报告和报纸,一边说着一边都递给他:“我也希望这是污蔑,只怕你满足不了我的希望。看看中国政府递交的报告和报纸吧,但愿你不要因为羞愧而脸红。”
萨根接过密特先生递上来的报告和报纸看起来。与此同时,密特先生的助手和使馆助理武官大卫·巴雷特少校已经潜入萨根的房间,在地下室里轻而易举地寻找到了他藏匿的秘密电台。
报告的内容多半已登在报上。报纸,萨根当然是早看过了,但他依然装着没看过,第一次看,认认真真地看着。看得很慢,很仔细。这些情况报纸上都登了几天了,我没看,这说明什么?我跟这事没关,我不关心它。萨根不是个鲁莽的人,他很有心计的。其次,他也在利用这个时间在调整心理,盘算对策。调整得很不错,手不抖,心不跳。密特先生一直默默地察看着他的神色,希望能看到一丝异常。但是很遗憾,没有,丝毫没有,他神态十分镇定自如,甚至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最后竟眉飞色舞地抬起头来,跟他上司像拉家常似地说,随随便便地说: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您说有人控告我在为日本人做事,就是凭这几页纸吗?这太荒唐了。再说,报纸上面没有我的名字啊,只有一个代号叫XX的人。如果他们掌握了确凿证据,为什么不在报纸上公开我的名字,而要用XX来代替?我的上司先生,请允许我表达也许您不喜欢听的观点,我不叫XX,XX是什么意思,是数学方程式吗?其次,据我所知,我们使馆内也并没有一个叫XX的人。在我看来,这篇没有丝毫事实依据的报道实在不值得我们大惊小怪,而这两份报告更是无稽之谈,谁都知道,我萨根痛狠日本政府,我在十五年前断然辞去公职,就是为了抗议日本政府野蛮无耻的行径,他们把我母亲的名誉毁了,这比当众扇我耳光还要令我难受,这里居然还把我说成跟日本政府一直关系暧昧,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这么公然失实地抵毁我,不过是中国人的又一个愚蠢的象征而已。我足可宣称,中国政府这种彻头彻尾可笑可耻的行为,不能证明我什么,只能证明他们自己的愚蠢,野蛮,无耻。”
密特先生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可我更愿意相信中国人的一句俗话,无风不起浪。”萨根坦然地点着头说:“是的,以您的身份而言谨慎便是美德。但请原谅我直言,即使要循风而动,也应该是实实在在地依法寻取实证,而非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如果就此怀疑我——一个跟随了你多年的属下和朋友,我只能说我感到非常遗憾和难过。”
反守为攻,攻得好漂亮!
密特先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词,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放心,我会调查的,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和我们使馆的名誉,杜绝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矛盾。”
这时助手走进来,对萨根礼节性地点头示意后,走到密特先生身边,将嘴巴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了一些什么。萨根不免紧张地注意到,密特先生在不停地点头,脸上的表情竟突然变得诡秘了,怪异了,有震惊,有怨尤,仿佛还有一丝得意和冷笑。总之,是那么五味杂存着,意味深长着,时不时地冷眼瞟一下萨根,瞟得萨根不自觉地毛骨悚然起来。罢了,密特先生开始表演起来,一边忙忙地收拾起东西,一边对萨根解释道:“今天就这样吧,我有事,我们回头再聊。”
“如果需要的话,”萨根笑着说,并没有站起来,“我乐意奉陪。”
“谢谢,我想还是需要的。”密特率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萨根说,“我刚才说了,我会根据你的要求认真展开调查。我喜欢调查,喜欢用事实来说话,所以我要奉告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中国的又一句老话。你在中国必须要学习他们的老话,那是他们古人的智慧,学会了可以变成你的武器去战胜他们,现在我觉得你比较被动。当然,你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属下成为一个无辜的牺牲品的,不管怎么样,你是做了也好,没做也好,别人是污陷你也罢,还是揭发你也罢,我一定会找出证据来的。”
萨根看上司滔滔不绝的样子,第一次觉得无话可说。
二
同样是夜晚,但美国大使馆的夜晚是与众不同的。
由于担心鬼子的飞机再来夜间空袭,许多人家和单位都不敢点灯,整个重庆几乎成了一潭黑灯瞎火的死海。即便是使馆区内,大多数地段和建筑也是黑洞洞的,路灯形同虚设,屋里虽然有照亮,但窗帘总要拉得死死的,百米之外难见光影。惟独美国大使馆,屋里屋外,照明灯盏盏通亮,将那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和屋顶之上高高飘扬的星条旗,明目张胆地置于明旺的灯火中,通体一片璀璨。如果你在空中俯瞰,则会轻易发现,美国大使馆,新闻处,包括江南岸的大使馆酒吧、国际总会等屋顶,都铺着一面巨大而鲜艳的星条旗。天黑黑,地黑黑,偌大的城市陷入一片漆黑中,但这几个地方却因为漆黑而变得更加明旺突目,鲜艳的星条旗像一个喧哗的广场,构成一个色彩斑澜、情绪热烈的世界,使这个城市没有因为漆黑而死亡。
这就是美国人的强悍与牛气(多少也掺杂着一丝宝气):你日本人敢炸中国的军用设施,敢炸重庆的平民百姓,但你就是不敢炸我美国国旗。凡是有星条旗飘扬和铺张的地方,即便在时时处于日本飞机威胁下的危如累卵的重庆,也是最安全的。这种美国式的强悍与牛气自然也贯注在密特先生心里,他的助手明明已在萨根的密室里搜出了秘密电台,但他就是不想按中国人提出的要求,将萨根驱逐出境,让他滚回美国去。他认为这样做太伤他们美国政府的面子,即使证据确凿,他也不能这样干。他要按他们美国人的方式,处理萨根。
这天晚上吃罢晚饭,密特先生踏着薄暮在院子里小走一会:既是在等萨根回去,也是在思考怎么来修理萨根。远处,山岭的背后泛着一片昏红,他知道那是燃烧的晚霞。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心里也升浮这样一片昏红。大使在昆明,昨天晚上他把萨根的情况用电报向大使作了汇报,今天下午大使给他回电,授予他全权代表大使负责调查和处理。这说明大使暂时回不来,同时也说明大使对他的信任。
他喜欢这种感觉,权柄在手,高高在上,人为鱼肉,我为刀俎。
萨根回来了,他前脚跨进宿舍,密特先生后脚就紧跟了进去。
密特先生用目光巡视一番屋内,发现屏风之后确有助手说的一块木头盖板。他难以想象,这屋子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肮脏的地下室。其实这是房子老主人以前藏酒的地方,萨根是使馆内有名的酒徒,又是使馆西迁的首批先行人员。詹森大使是一九三八年八月率队入驻此地的,包括密特,而萨根作为三名先行者之一,年初就来重庆落实使馆西迁的准备工作。他是捷足先登,又有一个对酒之醇香十分敏感的大鼻子,第一次进楼来看房子时就被一缕陈年醇香牵引到了这间屋子。酒徒配酒窖,名正言顺,其他职员还不要呢。就这样,这间屋子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宿舍。
密特先生以前虽然来过这里,但不知道这屋子里还有个地下室,今天助手告诉他秘密后,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所以专程来探视。根据助手的描述,他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那个秘密的角落,那块“遮羞布”——盖板,并且不避讳自己的“发现”,目的就是想让萨根觉得心虚。www.xiumb.com
萨根哪知道有人已经搜查过他房间,他沉浸自己的盘算中,准备以一只老狐狸的心思,和一副老无赖的嘴脸,来应付上司可能有的盘问。他通晓美国的法律,也摸透了上司想做绅士的脾气,心想只要自己死不认帐,他一个参赞,又不是什么大使,手无予夺生杀之权,能把他怎么样。所以,密特先生进屋后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并没吓倒他,他一直潇洒地昂着头,笑吟吟地迎着密特先生的目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哈,上司先生,你有话就直说吧,别在那里装模作样了!
密特先生装作没有看见萨根的表情,环顾了一下室内,叹着气说:“萨根先生,论年龄你是我的兄长,论资历你更是前辈,说实话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我不想跟你撕破脸皮……”萨根一点也不买他的账,立刻打断他,“年轻的上司,什么实话假话,如果你还要继续昨天的话题,对不起,我不欢迎你造访我的私人居所。”
密特先生冷冷两笑,再次将目光投射到密室的盖板处。萨根似乎铁了心地不怕他,昂着头说:“哪怕是面对总统阁下,我也只有一句话——我没有为日本人做事!”
密特先生摇着头嘲讽道:“我想总统先生恐怕是没兴趣听一个有辱国家荣誉的败类狡辩的。”
萨根勃然大怒,狠瞪着密特先生说:“谁是败类?你就算不信任我,也应该遵循我们伟大而公正的美利坚法律!在我们的法律里,证据才是上帝,你以谗言作证,我想我是无法容忍你一再污蔑的!”
“诬蔑?”密特先生又是一阵冷笑。
“是的,我的荣誉已经受到你和你所说的荒唐事实的严重侵犯与污蔑!在我没有下定决心告你诽谤之前,请你离开。”
密特先生哈哈大笑,说:“萨根先生,这里不是好莱坞,你就不要再跟我演戏了。你口口声声跟我谈荣誉,哈哈,如果你心里尚有美国的荣誉,就不会勾结日本人!”说着便拉萨根走到屏风后,指着那块盖板,厉声喝道,“我不想与你无谓争执,你要证据是不是?那好,把你的地下室打开吧,我隔着厚厚的地板,已经看到你的罪证,是一个铁家伙,会发出滴达滴达的叫声,是不是?”
仿佛一脚踏入阴槽地府,萨根顿时像被抽干了血的僵尸,脸色突地变得异常苍白,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心里想要说话,但嘴巴又张不开来,像被那块遮羞布封住了。
密特先生看着对方冷笑道:“怎么,不敢打开吗?”萨根期期艾艾地支吾着说:“那……只是储藏间,是我存放美酒的地方……怎么,阁下也好酒吗?”密特先生讥讽道:“难道只有酒吗?”萨根讪笑道:“当然还有空酒瓶和一些杂货废物。”密特先生看他如此镇定,心里固然恼怒,却也暗暗佩服他的心理素质。“难道没有我说的铁家伙吗?打开吧,有与没有,都请让我一睹为快。”密特先生不想跟他罗嗦,恨不得上前亲自动手。
萨根终于缓过神来,硬着脖子说:“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人领地,我没有义务和兴趣让你一睹为快,除非你拿来搜查证。”
密特先生既厌恶又鄙夷地说:“你说得对,我没有搜查证,不能进去查,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是看在美利坚合众国的荣誉上,不想逼你太甚,也不想让中国人笑话我们出了一个为日本人效劳的败类!”随后吐纳一口气,将目光像刀子一样地刺向萨根,“我虽无权搜查你的房间,但有权撤你的职!”
萨根大声嚷道:“你以为这是你家开的公司吗,可以任意解聘员工?别忘了,你不是大使阁下,我要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部报告给大使。”
密特先生哼一声,掏出大使的授权电报给他看,然后指着他鼻尖骂道:“老实跟你说,我知道你这屋里有电台,不缴它不是我缴不了它,而是想给你个机会,但你执迷不悟,把我的好心当作了软弱。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主动把电台交出来;二,我派人来搜缴,如果搜不到我引咎辞职。给你半个小时,你自己选一条路走吧。”说罢掉头欲走。
萨根的防线终于崩溃,连忙上前拦住他,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请求密特先生原谅,还说他是被逼的。密特先生对他吼道:“住嘴!你堂堂一个美国外交官员,谁能逼迫得了你?狡辩的鬼话还是留着对应该说的人说吧,既然你承认了就把电台交出来。”
萨根浑身发颤,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心脏,眉毛胡子都绞痛在了一起。他知道,一旦交出电台就铁证如山,他可不想就这样认栽,被使馆扫地出门,像一条丧家狗似的被赶出中国。于是他决定走示弱路线,哭丧着脸,向密特先生哀求,明天再交出电台。
“你还想耍什么鬼名堂?”密特先生盯着他,就像盯着惠斯特牌的对手,满腹狐疑,不知他要打什么牌。
“不,不,”萨根连忙摆手说,“这是为我的安全考虑,今晚电台要联络,约好的,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我不干了必须要对他们有个交代,找一个合适的说法,比如离开中国,或者其他……说法。否则,他们会怀疑我的,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一定会把我干掉。”
哼哼,密特先生冷笑道:“现在你知道怕了?迟了,用中国人的话说,你是门旮旯里的屎,我们这里不是垃圾场,不需要你这样的角色。刚才你也已经看了大使的电报,大使明确表示,只要证据确凿,就革职走人。为了你的安全,我同意你明天再交出电台,也就是说,我允许你晚上再使用一次电台。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你已被革职,从现在起你已不再是我使馆官员,你的行为与我使馆没有任何关系,我给你三天时间,收拾东西走人!”
说罢,密特先生丢下呆若木鸡的萨根,转身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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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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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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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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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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