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当然自己不适合情绪激动,甚至他已经尝到了口头翻涌的腥甜,只不过被他强行压住,实在压不住涌出来的,又被他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关在洗手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女人,看不到她他就没办法安心。
心里也有不甘,虽然这是当年就早已料到过会有的局面,可他真的没想到会如此的强烈和根深蒂固,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化解不了。
他不喜欢看她在他面前虚与委蛇,可又很清楚,再这么简单粗暴下去说不定挽回没达成,反而会把她推到彻彻底底的冷漠和不加掩饰的厌恶那边。那样,他恐怕更加难以面对。
洗手间里,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流进盥洗盆里,再顺着盆里的水管流进下水道。镜子里是女人苍白到雪一样的皮肤,长发凌乱,衣衫同样凌乱,眉宇间深刻见骨的痛把女人一下子拉回到了三年前那间黑暗狭窄的地下室,那一个潮湿阴冷的角落,还有那群混合了各种异味,熏得人欲作呕的男人……
回忆,把她堆积起来的理智打回原形。
手指爬上自己的眼睛,颤抖着将其盖住,不想在看到这样一张脸。再过去的三年里,这样的表情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出现。
不是已经忘记了吗?
在无数个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混合了药物和催眠的双重功效,已经彻彻底底的将那些封锁在记忆深处了吗?
洗手间的门还在不断的被敲打踢踹着,男人的声音像是发了疯一样,一个劲儿的往她的耳朵里钻。连带着还有护士的劝阻,混合成尖锐嘈杂的曲线,拉扯着她的神经。
洛浅安用力的按着自己的脑袋。
陆北辰一张俊美的脸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护士一个人抵不过他的力气,大声叫来了一个医生和其他护士帮忙。四五个人拽手臂的拽手臂,抱腰的抱腰,试图把他从洗手间门口拉开。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虚弱到明明一推就可能推到的男人,愣是抗住了四五个人的拉拽,像根钉子一样钉在了洗手间的门口,目光近乎偏执的盯着那扇小小的门,似乎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水龙头的声音在外面混乱的混战中逐渐停止,又过了几秒钟,门被打开,满头满脸的水珠的洛浅安走了出来,披散的头发发梢还在滴水,微微有些凌乱,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沉冤未雪的女鬼,浑身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
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眼神游离,像是在看每一个人,又像是每个人都没有看,有些语无伦次的开口,“抱歉,我……”
刚开了个头,就被男人长臂一伸拉进了怀里,紧紧箍住。
低沉的嗓音里惊慌得很明显,“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浅安,我不应该逼你的。是我不好,你别这样……好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她更加无措更加混乱,“我发誓以后你不喜欢我不会再碰你,秦悦然的事我再插手就让我不得好死。你想拿回什么你就开口,只要能给的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命。浅安,我不会再强迫你了,再也不会。”
洛浅安被他抱着,听着他胸口节奏紊乱的跳动,还有语调同样混乱的坦白,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眼睛逐渐聚焦到他身上,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禹恒说……你之所以会变成孤儿,都是……我爸爸害的?”
她的声音没什么力气,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能问出那一个问题,眼珠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黑白的瞳仁又开始逐渐散乱,没有焦距。
“不是,”陆北辰没想到秦禹恒居然会告诉她,飞快的否认,抱着她的动作越发的小心翼翼,“他骗你的,不管你爸爸的事,不是……”
“陆北辰,我想听真话。”她抵着脑袋垂着眸,语气坚定到甚至带着点威胁的味道。
男人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被他紧紧抱着的洛浅安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用两只手掰开男人扣住她腰身的胳膊,长发垂落下来遮住半张脸,却丝毫不妨碍她冷下去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过来,“如果你骗我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再见你。”
“是!”陆北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把她垂落的头发撩上去,顺便擦掉她脸蛋上的水珠。
看不到她的表情,让他很心慌,可看清楚了,却更多的是心疼,“浅安,我们能不能不管以前那些恩恩怨怨,只单纯的顾及我们两个人,就我们两个?”
“那是我爸!”洛浅安咬着牙吐出四个字。
表情是清晰可见的崩溃。
陆北辰长腿跨过去站在她面前,就像再把她抱进怀里,却被女人一闪身给躲开了。薄唇弧度维扬,自嘲的意味,“那你想我怎样?你觉得我应该·怎样?”
那些仇恨,他背负了十几年,已经够累了,甚至在复仇成功的那一刻,他心里并没有半点喜悦,有的居然是怅然若失的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本以为,没有了仇恨的阻拦,他就可以和洛浅安若无其事的生活一辈子。可是她被绑架了,最后被撕票。
那三年的生活如同地狱,叫他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的道,“我只是想不管不顾的跟我爱的女人在一起,错了吗?”
洛浅安没有说话,眼睛落在地上的地毯,或者看向愣在他身后全程把自己当背景的医生护士,就是不看他。
“洛浅安,你看着我。”陆北辰忍无可忍的大吼出声,“爱你我错了吗?想跟你在一起我错了吗?”m.χIùmЬ.CǒM
洛浅安用力的揪住自己的长发,却又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神情明明已经很崩溃了,可出口的声音听起来却还算冷静,“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来问我?你不是说了不会再强迫我吗?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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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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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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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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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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