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雍州沿汉水而下,几天的时间,顾淳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
担心顾淳小小年纪就废了,慧空语重心长的说道:“没有在长夜痛哭过的人,不配谈人生!你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
“天生万物皆苦,世事纷扰无常,叹什么时乘运蹇,不若嬉笑怒骂,欢喜度人生!”
慧空在劝顾淳,也在劝自己。
之后的几天,顾淳散乱的目光逐渐一点点开始凝聚起来。
“大师傅,你是我爹的朋友,我以后能叫你叔叔吗?”
看到情绪转好的顾淳,慧空心中也轻松了一些。
“当然能!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侄儿!”
两人站在船头,看着眼前浩荡的江水和映江的晚霞,顾淳心潮澎湃,此情此景,忍不住要赋诗一首。
“一道残阳铺……”
一句还未念完,便转念又摇了摇头。
“我饿了!”
夜幕时分,客船终于靠岸在建康城。两人也随着客流涌入城内。
繁花似锦的建康城即使已经夜晚,依然热闹非凡。沿着街道前行,两人一边找寻客栈,一边欣赏美景。
“不识抬举的狗东西,今天爷爷让你长长见识!”
旁边一条侧街,十余名兵丁围住一中年男子。为首一人似乎是一个小军校,满身酒气气焰嚣张的将中年男子逼到一墙角处。
看这位中年男子的装扮,应该也是一员小吏,不知两边因为何事起了冲突。
“我虽仅为一油库小吏,但我行的是大梁的律法,守的是圣上的江山,尔等寡耻之徒,置王法于不顾,就不怕被治罪吗!”
“你明知道我们是庐陵郡王骠骑将军的亲卫,还在我们面前提王法,实在可笑!”
小校尉挥手,手下的兵丁随即围了上来。
慧空听他们简短对话,便猜出大概。这群王爷的亲兵估计是仗势欺人。忍不住要过去打抱不平。
“叔叔,你的手还没好,不要去了,世间不平事那么多,你能管得完了?”顾淳担心慧空的伤势,劝他不要过去。
“放心,我只是过去看看,给他们讲讲道理,绝不动手。你在这里站在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说完,慧空便走了过去。
虽然众人围殴这名中年男子,似乎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原来这名中年小吏也是一名练家子。
“喂,你们以多欺少,有失磊落!”
慧空喝止了这群人,众人纷纷扭头,看向这名大和尚。
南梁武帝崇佛,建康城内大大小小的寺庙几百余座,并且僧人的地位尊贵,一般人都对僧人礼敬有加。
小校尉客气的说道:“这位大师有所不知,今日我们弟兄执行公务,到这里来领取配给的油料物资,却被他百般刁难,弟兄们气不过,才决定教训一下他。”
“果真如此,为何不据理上报,自有王法替你们主持公道,至于在这里拳脚相加?”慧空反问道。
“这……我看大师还是回去静修吧,免得一会拳脚无眼,误伤了大师!”
小校尉沉下脸色,半劝半威胁对慧空说道。
慧空哈哈一笑。
“不巧,大和尚我偏偏喜欢看热闹,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说完,便退到一旁的,抬手示意你们继续打。
“你……”
刚要开口骂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和尚,小校尉却惊讶的说不出话。
就在刚才慧空站立的地方,石板路上原本有半截瓦片,在慧空从上面走过后,瓦片已经被踩成一片齑粉。
“大师教训的对,我等这就回去,兄弟们走。”
有此等功力,必定是得道高僧。小校尉心中不免后怕,马上变出一副笑脸。在他心中,这种级别的得道高僧一定是当今圣上的座上宾,说不定一句话就能让他人头搬家。
惹不起,惹不起。
“多谢大师出手相助,在下陈霸先在此谢过。”
中年男子深深弯腰致谢。
慧空倒是不觉有什么,回礼道。
“客气了,其实即使贫僧不出手,以阁下的身手,也能轻松应对,既然事情解决了,有缘再会。”
慧空此时才仔细看清了这人的容貌,身高七尺五寸,额头隆起,手长过膝。身份虽为一小小的油库吏,却气场不俗。
“大师口音似是从北方而来,不知现今在哪所禅院修行?改日再拜谢。”
陈霸先平日里为人豪爽,喜好结交英雄豪客,看到面前这个大和尚并非一般人物,便有意结交。
而慧空对此人也颇有好感,便悉数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贫僧是护送朋友之子去岭南,今日路过建康,并不在此过多停留,今日巧遇阁下,实属有缘。”
“还真是缘分,陈某是吴兴人,对岭南也略知一二,不知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慧空喜出望外,自己从未来过江南,而这次岭南之行,慧空也只知道大概方位,具体线路都是靠着一路打听,如果能有此人讲解,以后行路定能方便不少。
“正好我们刚下船,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不如这样,我们找个酒肆,边喝边聊!”慧空热情的邀请陈霸先一同吃饭。
陈霸先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慧空,不解的问道:“大师也饮酒?”
“大和尚我没有那么多忌讳,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修行何必拘泥于形表?”
“大师初来建康,可能有所不知,当今圣上虔诚佛法,宽仁节俭,曾写下《断酒肉文》并昭告天下,明令天下僧尼饮酒吃肉。大师就算找遍整个建康城,也没人敢卖给大师酒肉。”
慧空此时方才想起,早年确实听闻南梁有这么个规定。
“大师不如来寒舍小坐,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陈霸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慧空。ωωω.χΙυΜЬ.Cǒm
慧空心领神会,喜上眉梢。
“那就麻烦阁下了。稍等片刻,我去那边喊上小侄。”
慧空叫来了站在路口等待的顾淳,三人结伴,一同去往陈霸先的住所。
陈霸先单身一人从吴兴来到建康,担任建康城油库吏一职,租住在官署配备的一处小宅院中。
平日里,小宅院一直都是陈霸先一人,偶尔也宴请一下几位好友。
慧空随陈霸先进入正厅,张了灯后,陈霸先安排两人先行坐下休息,便起身出去了。
慧空四下观望了屋内陈设,虽然极为简陋,但收拾的井井有条。
其实一油库小吏,虽然说官职不大,但是也不至于如此清贫。只是陈霸先平日里仗义疏财,有难必帮,除了留下必须的开销外,钱财大都散了出去。
不多时,陈霸先提着食盒回来了,关闭房门后,将买来的几碟小菜,一只烧鹅,两只猪脚外加一坛花雕摆上桌面。
“大师和这位小侄路途劳顿,想必早已饥肠辘辘,不用客气,尽情享用。”
慧空平日里就不习惯那么多的礼数,此时也不客气。掰下一只鹅腿递给顾淳,又拧下另一只,狠狠的咬下一口。
软嫩爽滑,一时满嘴生香。
“嗯,真香!”
陈霸先又给慧空倒上一杯花雕酒,等慧空啃完鹅腿后,举杯相邀。
而这边的顾淳,拿着手中油腻的鹅腿,起初不好意思下嘴。以前那里这样吃过东西,一向都是冰盘落玉雕蚶镂蛤,吃的精细,吃的斯文。
触景生情,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
陈霸先一看,不知这位少年为何突然落泪。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慧空。
“小侄这是?”
“没事,饿的!吃两口就好了!”
转头又对顾淳说道:“淳儿,吃吧,吃饱肚子才能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嗯!”
含着泪,也学着慧空狠狠撕下一大块肉,在嘴里慢慢的咀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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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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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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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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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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