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三月,陈二东就会带着他的脑瘫儿出外治病。留下她独享这方宁静,歪着头,托着香腮,凝望着杯中青黄渐冷的茶汤发傻:喝还是不喝呢?是该喝一杯茶了,解解口渴,断断乡情。凤凰单枞,兰花香型是她的不二选择。高温冲泡下,茶香四溢,茶气蒸腾。她闭上双眸,不愿醒来。
“喂,有人没?”雄性十足的男低音在店内回荡,带有明显的福建口音,伴随着粗暴的敲打声。
“来啦,来啦。”林幽兰放下茶杯,扯平旗袍下摆,快步迎出去。
高大威猛的壮汉如铁塔挡在门前,使得室内昏暗一片,林幽兰手背挡在额前,脸上绽放微笑:“老板,是要买茶叶吗?”
“啊。”壮汉漫不经心回应。
林幽兰分明感受到壮汉的目光热辣辣地盯着她,由上而下。她的鼻端嗅到他的男人味,那是一种孔武有力的男子汉的阳刚之气,惹得她心跳加快,她尽力保持镇静,来到他面前。
“拿你这儿最贵的茶,先给泡泡尝尝!”壮汉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径直走进里间的茶室。他双手大幅度摇摆,手臂不经意间触碰到林幽兰的肩,幽兰躲避不及,如遭电触,她按捺住快速跳动的小心脏,暗中吐气,到博古架上取茶叶。又是一位只买贵不买对的主儿!这样的主顾在这一带太常见了。她最初还欢喜,后来,就烦透了。他们哪里真懂茶?买贵的不过是送礼显身价而已,她都替那些好茶惋惜,没遇上珍惜的人。她取了台湾的冻顶乌龙,对客人的要求,林幽兰并不会一味满足。洗完茶后,她将茶推到壮汉面前,安静喝茶。
“这茶最贵?”黑脸壮汉吹吹茶气,仰头吞下茶汤,重重将茶杯放下,皱眉质问。
“不是最贵的。好茶不一定价格很贵。冻顶乌龙消脂见效快,适合你,适合的茶就是最好的。”幽兰瞟向壮汉微凸的肚腩,不慌不忙地回答。壮汉明白幽兰所指,会意地咧嘴大笑。幽兰笑笑,洁白的手捧着紫砂茶杯,凑近艳红的樱唇,壮汉看得呆了“你叫什么名字?做我女朋友!”壮汉目光灼灼,语气霸道蛮横。幽兰见多了浪荡的男人,南方的男人,素来直截了当,男女之事也是生意看待。她见惯不怪,低头嗤嗤地笑,笑意蔓延在茶汤里,极为愉悦、畅快。他的外形,让她想起武侠小说里的土匪强盗,哦,不,《风尘三侠》里仗义轻财的虬髯客。
“我当真!”壮汉手下用力,幽兰微感手腕的痛楚,咬住唇。
“哦,痛了?对不起。你叫什么?”他敏感地意识到,放下幽兰的手,去拿杯子,是空杯,幽兰适时斟满茶水,退回到座位上低声说:“林,双木林,幽静的幽,兰花的兰。”
“阿兰?”壮汉轻吟,仿佛在唤熟悉的故人,眉宇间写满久别重逢的惊喜。他来到她身后,想要搂抱她,幽兰转身,灵巧地闪开,走到他对面,离他远远的,神色惊慌。
“你别怕,阿兰,我叫丁小和,是福建漳州人。”自称丁小和的壮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回到原位,向幽兰郑重介绍。
幽兰低头抚胸,轻声咳嗽,回到泡茶的位置上,重新布茶。丁小和老实多了,他故意引她说话,逗她笑。逗留了约莫半天,他买了茶叶,结完账,余下的零钱,他摆手不要。林幽兰执意给他,她从不收客人的小费。
送丁小和出门,路边停了黑色捷豹轿车,车门打开,下来一位戴墨镜,穿白汗衫的年轻汉子,赤裸的手臂上文有一条张牙舞爪的游龙。幽兰看得清楚,心中稍有恐惧,不敢靠他们太近。“和哥,我来拿!”年轻汉子接过丁小和手上的礼盒,躬身打开车门。wWW.ΧìǔΜЬ.CǒΜ
丁小和坐上后座,车窗摇下,冲林幽兰挥手,咧嘴而笑,洁白整齐的牙齿,映衬得他满脸生辉。林幽兰直觉丁小和不是做一般生意的老板。
第二天,林幽兰收到心形的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偌大的玫瑰花海,引来路人啧啧称叹。林幽兰猜出是丁小和,平生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玫瑰花,满足了女性本能的虚荣与骄傲,她以为这就是爱情。瞅着玫瑰,林幽兰失魂落魄,她将自己反锁在茶室,心中溢满甜蜜与渴望。她满怀期待想和他见面,她想念他热切的目光,他温厚的手掌,他蛮横而霸道的表白。丁小和没来,林幽兰的期盼落空了,更激发她对他的思念。
次日开门,她就暗暗祈祷,想着他定是要来见她,不然不会无端端送了花来,没有下文。傍晚时分,一辆捷豹飞驰而来,稳稳停住,丁小和钻出车门,甩手阔步走进茶叶店。
“阿兰,晚上吃饭、唱歌去!”丁小和的语气是不容商量的霸道。
“啊?你来了!”林幽兰扭头惊喜呼叫,笑靥如花,暴露出内心的小秘密。
“怎么?你在等我?喜欢吧,我送的花。”丁小和柔情得出奇。任世上再铁骨铮铮的男子,面对心仪的女人,大约都会满腹柔情蜜意。
“嗯,喜欢!”林幽兰甜蜜地微笑着。陈二东知晓林幽兰与丁小和交往的消息后,特意约见她。
“兰兰,交了男朋友也不请客?”陈二东和她开玩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已经二十五啦。”幽兰的一张俏脸,在爱情的滋润下如春花绽放。“是这个理,不过,女人嘛,最重要的是得有个靠得住的男人,找个稳当的归宿终老才是正题。”陈二东语重心长劝慰她。
找个稳当的归宿终老。林幽兰想起盲眼师父的话,陷入哀伤的往事中,她意识到自己的一生,可能过不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幸福生活。
“兰兰,世上男人多,要学会分辨,做生意的有钱男人风光一时,也可能会失败一生;当官的权势显赫,一旦出现政治问题,后果不堪设想,更别说在社会上拿命混的所谓大哥了,他们是整天把脑袋别在腰间的人,有了今天就没明天的主,你可要看准!”陈二东是真心为她好。
丁小和是福建一带有名的黑社会头目,陈二东做生意多年,了解他的发家之道。
“谢谢,陈总。”林幽兰强笑着,丁小和从未告诉她实情,她早已猜出来,自己不也是无人疼无人爱没有未来的女人?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角色,两人凑在一起正般配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一时无语,林幽兰望向室外,夜色朦胧,街道安静,她和丁小和有约在先。陈二东知她春心萌动,说服不了她,也不怨幽兰沉迷。
丁小和这家伙是出名的风流人物,对女人极好,但凡与他有过瓜葛的女人,没人在他背后道他的半分不是。茶叶店外响起汽车喇叭的鸣叫,林幽兰侧身望去,是丁小和的车到了。她欣喜起身,作势要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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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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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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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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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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