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兰懊恼得很。她的银白色印染孔雀蓝的玉兰花瓣的丝质长旗袍,华贵清丽,竟被张海潮甩出的墨汁玷污。
“张大师,你说怎么办?这可是人家的新衣服呢。”她手腕缠绕着一串红珊瑚,乌黑浓密的卷发在脑后绾了个髻,别了青玉材质的蛇形发夹,斜靠在黄花梨的宫廷椅上漫不经心地发嗲。“大美人,弄脏了就弄脏了呗,太过爱干净不是件好事!”低头写字的张海潮闷声作答。留学归来的他,是国内著名的美术评论家,近六十岁的人,着装休闲,精力充沛,不亚于壮年男子,这应当是他不服老的体现。
“男人可不都喜欢干净的女人么?!”林幽兰甚为费解。
“凡事过犹不及,况且你指的都是些俗物,一般货色的男人,我难道是一般男人?林大美人,要懂识货!”张海潮似笑非笑中透出威严。
“我晓得,你是最不一般的男人嘛。”林幽兰冷哼着,不愿意搭理他。
“大美人,过来瞧瞧,老夫这字如何?”张海潮也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他的书法功底并不扎实,偏又好写,不等墨迹干透,又兴趣盎然地向林幽兰卖弄。
林幽兰偏过头来,认真赏析:“嗯,张大师就是张大师,‘红颜’两字笔力有度,颇有扬州八怪之首金农的风骨。”她见多了书法家、画家们写写画画,放之四海皆准的套话,任谁听着,都受用。
话音刚落,张海潮就搂住她悲叹:“林大美人,你这天生尤物,偏生杨爱墨这小子好艳福!”张海潮是林幽兰现任男友杨爱墨的兄弟。她早已习惯张海潮对她轻佻的调戏——谁让她不是杨爱墨的正房老婆呢。
初识林幽兰,当着杨爱墨的面,张海潮就借着酒意吃她的豆腐。林幽兰求助杨爱墨,可他谈笑风生,熟视无睹。她当下明朗,遂假意配合,给足张海潮颜面。
自此,张海潮对她更为肆无忌惮,来者是客,她不得不假意奉承,一如现在,皱起弯月眉,紧闭着红莲丰唇,看不出丝毫不满。
“张大师,画界出什么厉害的新人没有?”她端来浓香的铁观音,转移话题。
张海潮左手拿杯,右手拽她手,充耳不闻:“林小姐,你是哪里人?像你这样的大美女,应该出自苏杭?东北?青岛?”林幽兰妩媚地笑而不语,她从不肯对人透露乡关何处,枕边人杨爱墨亦如是。
“英雄莫问出生地,张大师不晓得吗?”坐在茶席旁,她低头烧水。
“哈哈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答得好!”张海潮对林幽兰的美貌一见钟情,交谈后对她的才情更是倾心。可她终归是杨爱墨的女人,他只有望梅止渴。
“新人?你提醒我了,我到川北采风,住的酒店大堂,有幅山水画作相当不错,气象峥嵘,落款樊钟梨。闻所未闻的无名小辈。听说是蜀北一座樊家镇上的老画家。”张海潮抿了口茶,方才接话。
“樊家镇?”林幽兰乍然听到熟稔的地名,心念转动:金一不是跟樊钟梨学画吗,该不会是同名同姓?
手抖动着,滚烫的茶水洒落手背,林幽兰也不觉得痛楚。
十年中,父亡母离,她早当自己是无人管无人爱的野孩子。可为何,听到故乡熟悉的地名,仍然有控制不住的潮涌般的悸动?金一,金一,曾经相约一起仗剑行走天涯的美少男,他过得怎样?
林幽兰的意识有瞬间的迷茫。“喂,林大美人,想啥呢?”张海潮叉开五指在她眼前晃动。
“哦。”她回过神来,进入优雅常态,优雅是杨爱墨爱慕她的理由所在,她要保持,保持他给她贴的优雅标签。
“张大师,为何不做些功德,给无名小辈些提点?”林幽兰换上一泡陈年普洱,她有洁癖,总视普洱渥堆发酵为不洁,洗茶都要三遍,待普洱的茶汤渐清,她才递给张海潮。
“功德?这世上哪,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功德。”张海潮对林幽兰的天真一贯宽容。
“无缘无故?是这个理。倘若樊钟梨是我的故人呢?”林幽兰的纤纤玉手洁白细嫩,在咖啡色茶盘上灵巧游走,赏心悦目。
“那自然另当别论,不过,林大美女,你如何谢我呢?”张海潮直勾勾瞅着林幽兰俏生生的脸蛋明示。
“张大师,像我这样在外漂泊的弱女子,哪有什么珍宝奉献给你呢,你就当做回雷锋,不好?”林幽兰娇笑着与他调侃。
“雷锋就是个传说,我是男人,正常男人。你这么聪慧,焉有不懂之理?”张海潮意味深长地握住她的手,反复摩挲。m.xiumb.com
“你才说你不是一般男人呢?”林幽兰奚落他。“哈哈哈,具体事情具体分析,食色性也,我就是一般男人。”张海潮面不改色地狡辩。
“搞那么复杂干嘛,你承认自己是贪财好色之徒不更堂堂正正!”林幽兰高傲地反诘他。
“错也,错也!江湖险恶,岂能随便认怂?贪财,我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好色,我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有什么错?”张海潮毕竟是理论家出身,职业口才,功夫了得,谁也辩不过他。
“你是大师,我说不过你!”林幽兰不了解他的处世逻辑,只得悻悻罢手。
“你是女人,做好漂亮女人的本色就好,操那么多闲心无用。我的大美人,如果,你先遇上我,会不会跟了我?”张海潮老生常谈,废话再提。
“没有如果,亲爱的张大师,人生无处不遗憾,现在我不是在你面前为你泡茶,供你取乐?”林幽兰嗅着杯中的茶香,冷然对答。一缕发丝垂到脸颊,她索性将发髻松了,齐腰的黑发如一匹黑缎散落,清纯与落寞,风情无边。
“你小小年纪,为何满怀忧伤?”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们男人不都是这么认为吗?”林幽兰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林小姐,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张海潮对外表清纯如无知少女,举止成熟如风韵少妇的她充满探索的无穷欲望。
“我是我。”“喝茶吧,普洱冷了易凉胃。”
林幽兰的笑,诡异动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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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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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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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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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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