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否让王爷回府治病?也好让他们一家团聚。如今他病成这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张夕照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温如玉昏迷至今差不多两天了,除了喝过几口水,别的什么也不能吃。太医开好药方煎好药,景剀亲自端给温如玉喝,可他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但无论如何,景剀却不放温如玉回家:“夕照不必多言,朕心中自有主张。宫里有太医随时照顾如玉,岂非比王府要强?何况……”何况下面的话收了回去,张夕照只看到景剀幽潭般的眸子中闪动着深沉、复杂的光。
眼见着温如玉急剧消瘦下去,气息奄奄,景剀只好命张夕照悄悄将景浣烟接进宫来,并叮咛他千万不要声张。
“皇兄打算如何定玉哥哥的罪?”景浣烟将温如玉抱在怀里,静静地看着景剀,神情中看不到一点悲哀,好象在说着别人的事。
景剀愣住,这态度……哪象是小妹能做出来的?以往多少次只要自己对温如玉不好,她的反应便会激烈。为何这次如此平静,平静到仿佛心如死灰?
景剀嘴角的肌肉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立即回答。
“皇兄若是要治玉哥哥的死罪,小妹求你不要再救他了,让他就这样去了吧,也好让他少受些痛苦。如果还不够,请赐小妹与灏儿一死,但请皇兄……饶过寒儿。”说到这儿景浣烟双膝跪下去,声音毫无起伏。
“皇姑姑!”景浣烟的话每个字都象针扎在景渊心上,泪水瞬间弥漫了眼眶,他拼命咬住下唇,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景剀。
“浣儿,起来。”景剀伸手去扶景浣烟,“不要表现得这样残忍,这不是你的样子。”
“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景浣烟微笑,笑靥如花,“皇兄是想看到小妹哭得肝肠寸断么?不,我不会了。我不想让玉哥哥走得不安。他这样的人,若是死了,便是羽化登仙。能够脱离这污浊的尘世,岂非是他的幸运?”
“浣儿……”景剀的手指握紧,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总让朕觉得自己……冷血无情。可你想过没有?朕若真的无情,如玉早就死了无数次了!朕不提当年太上皇的遗命,只说他当了鲲鹏王爷后发生的事,他为了不肯出兵攻打乌萨与阏脂,一次次抗旨不遵,为了报父仇险些杀了朕,后来他劫持、殴打朕,再后来他向子墨俯首称臣!……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换作别的大臣,谁敢做得出来?浣儿,若朕与如玉易地而处,他会如何?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景浣烟苦笑,暗淡的眸子中充满冷涩与疲惫:“皇兄,你说得都对。所以玉哥哥从来都没有怨过你,他永远只会觉得自己有罪,自己对不起你、对不起祖先。我现在已经想通了,这一切都是命。正因为玉哥哥是这样的人,我才会无怨无悔地爱上他。所以,你不必顾忌什么,你想怎样处罚我们,你就去做吧。我……只要与玉哥哥生死与共,便知足了。”
景剀眼里仿佛有狂风骤起,一下子波澜起伏,他下意识地背转身去,避过景浣烟的眼睛,但声音却艰涩无比:“小妹,朕现在越来越不敢肯定,当初朕将你嫁给如玉究竟是对还是错?他可以爱尽天下人,但却毫无选择地伤害了自己的亲人。你嫁给他……真的有过幸福么?”
景浣烟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唇边却依然含着美丽的笑容:“皇兄心目中也会有爱和幸福这样的字眼么?小妹真高兴。皇兄也有真性情呢。”她举手擦掉泪水,“我一直很感激雪姐姐,她成全了我与玉哥哥。我从没后悔过,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充满幸福、快乐。他是世界上最温柔体贴的男子,最识情解趣的丈夫。所以,我今生再无遗憾……”
就在这时,床上的温如玉微微动了动,眉心紧蹙,嘴里模模糊糊地发出一些声音。
“玉哥哥!”
“王爷!”
“姑父!”
三个声音同时叫出来。景浣烟凑到温如玉唇边,轻声唤道,“玉哥哥,你想说什么?”
温如玉气若游丝,双目仍然紧闭着,唇齿间喃喃地吐出几个词:“巫山……云雨谷……师父……救师弟……”
“巫山?师父?师弟?”景浣烟听得一头雾水。
景剀叹道:“病成这样,还要想着别人。浣儿,他有个师弟叫苍夜,和他一起被掳到紫熵去的,后来又被赤燕公主劫走了。现在如玉逃了回来,想必苍夜还在赤燕手中。所以如玉放心不下,要去找他师父。你回去后命侍卫去一次巫山云雨谷,找到如玉的师父,让他到赤燕去救苍夜。”
景浣烟点头。
“你先回去吧。朕一定想办法救活如玉。你放心。”
景浣烟看着他,到现在都不肯说出要如何处置玉哥哥么?
“等他病好,朕便将他下天牢。若是他能将功补过,朕会饶他不死。”景剀看懂了她眼里的疑问。
“将功补过?”
“我们与紫熵很快就要交战,他若肯立下战功,朝中众臣便无话可说了。”
原来如此。景浣烟淡淡一笑,皇兄,玉哥哥对你来说还是有用的吧?若是最后没用了,你会怎样对他?留不得,又放不得,便只有死么?
心痛到极点,就只剩下了麻木的感觉。
“王妃,王爷他不肯吃药……”张夕照不敢去看景浣烟的表情,那样宁静而绝望的笑容生生刺痛他的眼睛。
景浣烟回头,看到桌上放着一碗药。她轻轻端起来,坐到床边,含一口在嘴里,用舌头撬开温如玉的牙齿,将药喂进去。
饶是如此,药汁仍然不断地从温如玉唇边流下来。吃进去的只是极少部分。
花了很长时间,终于将药喂完了,景浣烟为她擦干净流下来的药汁,轻轻道:“玉哥哥,我下午带着灏儿来看你……”
然后站起来,向景剀躬身施礼,一步步走出凝霜阁。
窗外,有雪衣长裙的女子躲在暗处,默默看着床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秋水般的双眸中蒙上氤氲。
自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可是今日,再相逢时却要成永诀么?
纤细的身影掩面而去,泪湿衣袖。
“渊儿,你去将今日的折子拿来,朕与你在此批阅。”
“是。”
“夕照,你也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朕知道你担心如玉,可也不能因此荒废了公事。”
“臣知错,臣告退。”
凝霜阁中只剩下景剀与温如玉。
景剀捧了一杯参茶,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唤道:“如玉,如玉,你听得见朕的声音么?如果听得见,你就动一动。”xǐυmь.℃òm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如玉,你是不是一心求死?你在恨朕?可你难道不明白,朕打你、骂你都是为你好,因为你是朕的兄弟,因为朕赏识你、器重你。朕自己的三个兄弟梁王、景王、英王都只是挂了虚名、没有实权的王爷,只能呆在自己的领地安享清福。而你,你不但不是朕的亲兄弟,还是太上皇下令追杀的朝廷钦犯,朕却赋予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你真的不明白朕的心意么?”
温如玉还是没有反应,脸上虽然消了肿,却仍然可以看到挨打后的青晕。脸颊消瘦,下巴尖削,脆弱得好象一碰就会碎的瓷器。
景剀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忽然象触电一般跳起来。因为他发现温如玉已经停止呼吸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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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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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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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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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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