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景浣烟雪白的背影跪在堂中,无声无息。
“浣儿。”温如玉怕惊了她,先轻轻唤了一声。
饶是如此,景浣烟仍然吓了一跳。
猛然回头,未及擦掉脸上的泪痕。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浣儿……”温如玉风一般掠过来,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叹息出声,“别伤心了,是我不好。总在连累你……”
景浣烟含泪微笑,双手环住温如玉的腰,无限欢喜,却又忧心忡忡:“你怎么回来了?那么规规矩矩的人,今日竟是转性了?胆敢逃狱出来?你……不怕罪加一等?”
温如玉微微勾起唇,道:“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去。天牢里的兄弟都是张大人的亲信,他们故意放我出来的。没有人会知道我私逃出来。”
轻轻拍拍她的肩,放开她,转身跪倒在景珞灵前,缓缓俯下身去:“爹,孩儿今夜已手刃凶手,为你报仇了。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玉哥哥!”景浣烟吃惊地道,“你找到仇人了?你已杀了他?”
“是,是兵部尚书林靖余与侍郎陆空庭。我没想到他们恨我至此,竟然能想出这样丧心病狂的毒计来。爹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竟然为了对付我而害了他老人家的性命!”温如玉的星眸中又燃烧起那股幽幽的火焰。
人心,究竟是怎样一种东西?
为什么,真心对人,却反而换来别人的仇视?
也许,最最不该的是自己进了这个朝廷,若不是自己锋芒太露,怎会招致妒恨,怎会让父亲无端成了牺牲品?
倦极了,心力交瘁。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浣儿,我得回去了。万一被别人发现,我怕害了张大人。”他站起来。
“玉哥哥!”景浣烟看定他,急切地道,“皇上可有定论,他要如何对你?”
“没有。”
“我……我去求他!”
“不,浣儿,我知道你的性子。若去求他,对你是极痛苦的事。不用了,我现在已报了爹爹的仇,心也安定下来了。便是死也无妨了。”温如玉说得平静而和缓,语声一顿,又有了些许苦涩,“只是……一直对不起你,对不起两个孩子!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不,不要这么说。”景浣烟泪盈于睫,道,“你是世上最好的人。我们……以你为荣。”
“那我走了。”
“等一等。”景浣烟叫住他,凝眸看他,良久,仿佛怕这一去便再也看不到了。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我怕你在牢里寂寞,不如,将琴带上吧。”
温如玉点头。
秦筝坐在温如玉左后方,托腮看着他。
这一方囚室寂静无声,只有如水的琴音在悠悠荡漾。
阖府人都喜欢听温如玉弹琴,那琴声便是天籁,是九天中飘落的仙乐,而抚琴的王爷便是云中的神仙,那样绝世的风姿,直叫人看得收不回心神。
温如玉轻轻拨动着琴弦,只用一只左手。
手指动弹之间,醉人的旋律便缓缓流淌在指间。
那只手,美到极致。
他很安静,眉目都舒展着。
脸还是那样清瘦,只是唇色不再那样苍白。
略略低了头,目光象一池春水,沉静而清澈。
秦筝想,王爷就象是一幅画,只可惜,现在这幅画却残忍地缺了一角。
为什么,世上完美的事物总不能长久?
忽然眼角瞥到一个明黄的身影,秦筝吃了一惊,正想开口,来人朝他摆摆手,并示意他出去。
他只是悄悄地来,没有发出声音。
站在温如玉背后,看着那个专心抚琴的背影。
琴声中为什么有淡淡的惆怅、淡淡的忧伤?好象在谱写着那阙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新凉好个秋。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如玉,他是不是又动了退隐之念?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温如玉只当秦筝站在身后,轻轻开口道:“筝儿,你从小生在长安,去过江南么?若是这次皇上饶过我,我便向他请辞,全家一起搬到江南去,你可愿跟我们一起去?”
身后没有回音。
温如玉微微一笑,语声仍然轻缓:“若不愿我也不勉强你,你只对我说真心话便好了。到时我会给你一笔安家费,让你好好过日子。”
还是没有声音。
温如玉回头,愕然发现身后站着的不是秦筝,而是景剀。
“皇兄……”温如玉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叩拜。
景剀扶住他:“如玉,这里没有别人,不必多礼。”
“皇兄,天牢阴气重,你怎么亲自到此?”
景剀道:“若朕不来,怎能听到如玉的真心话?”声音无限怅惘。
温如玉窒住,无言以对,慢慢低下头去。
“如玉,你三番五次地想跟朕请辞,朕真的留不住你了么?”
“皇兄……”动了几百次念头,可一旦看到景剀那种落寞的表情,他又狠不下心来。
“朕还是那句话,朕不会放你走。尤其是在你为朕、为朝廷牺牲这么多之后,朕更不能放你走。”xǐυmь.℃òm
温如玉苦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说与不说都一样。
“只是……这次臣犯了死罪,若是皇兄开恩,不将臣斩首,便将臣削职为民,以示惩诫好么?”
景剀摇头:“朕明白你是因为痛失亲人,受到的打击太大,才会做出那样冲动的事。朕不怪你,只是让你坐几天牢而已。”
温如玉愣住。
皇帝如此宽宏大量,他岂能再违背他的意愿?
景剀看到他的犹豫,微微笑起来,改变话题道:“昨夜兵部尚书林靖余与侍郎陆空庭被人杀死在林府,今日满朝皆惊。据说两人都被刺客一剑毙命,死得无声无息。这两人也是会武功的,没想到如此不济。如玉,你觉得,他们的死是江湖仇杀,亦或……?”
温如玉一惊,为什么皇帝如此问?难道他猜到了什么?
呆了呆,道:“臣与他俩不熟,不好随便猜测。”
景剀道:“这两人心胸狭窄,忌贤妒能,而且林靖余还曾经犯下欺君大罪,朕是看在如玉面子上才饶过他。但他们在朝中始终是害群之马,此番遭人暗算,倒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温如玉听得一头雾水,难道,皇帝也想杀他们不成?
景剀目注他,眼里有了深意,一字一句道:“如玉,你做什么事朕都能理解,但是……不要试图瞒着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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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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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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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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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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