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宫娥太监看到这种样子,个个噤若寒蝉,唯恐受了池鱼之殃。
景浣烟低着头一言不发。等他说完,才抬起头,深深注视着狂怒的景剀,缓缓道:“你难道不觉得温如玉不仅是君子,而且是个勇士么?他善良、正义、不畏强权、恩怨分明,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在你的朝廷里多的是趋炎附势、贪图富贵之徒,有几个能象他这样的?小妹今生要么不嫁,要嫁便非他莫嫁!”
景剀冷笑:“你的婚姻由朕作主,朕让你嫁给谁你就嫁给谁!”
景浣烟清亮的眸子毫不畏惧地瞪着景剀,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作主,即使父皇母后还在世,我也不会让他们决定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我是自由的!”
景剀气结,这个刁蛮的小妹一直让他头疼,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公然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而且公然与他作对!
想到温如玉那双看似温和,却暗藏倔强孤傲的眼睛,他的怒火又压抑不住地往上蹿。为什么?即使因为他是景皓的后代,即使因为他是朝廷的叛逆,他也不至于这样恨他啊。为什么?他暗暗问自己。
忽然心里闪过一个清丽绝俗的身影,那双如水般温柔、如梅般清寒的眼睛,和温如玉多像啊!
他们俩真的是天生的一对,可恨温如玉竟然还恋着死去多年的妻子,置梅如雪于不顾。
更可恨梅如雪还那样死心塌地地爱着温如玉。
现在又加上一个景浣烟。
他发现自己是在妒嫉着温如玉,妒嫉他的自由身份、妒嫉他的那份桀傲不逊、妒嫉他得到了人间真情。
想到这里,他忽然握紧拳头,一个念头在心里闪过。
听雪楼。
梅如雪呆呆地从窗口看出去,满眼春光,可在她眼里却是惨红愁绿。
东方奇死了,东方朔失了武功,现在不知身陷何处,而她,却被景剀软禁在这里。听雪楼下站满侍卫,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这庭院。
梅如雪苦笑。景剀到底想干什么?温如玉现在在哪里?他如果去红尘谷,肯定会知道自己被抓,肯定会来救自己。可是,这行宫把守森严,景剀的侍卫多如牛毛,温如玉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纠结起来,真希望他不要来。
夜幕降临了,梅如雪点起灯来,呆坐在窗口。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梅如雪回头,见一身明黄色的景剀轻轻推门进来。
梅如雪默然无语,仍然掉过头去看窗外。
“梅姑娘,你还好吗?”景剀的声音竟然很温柔。
梅如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过身来,明眸困惑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
“多谢皇上关心,我是一个阶下囚,皇上说我会好吗?”
“温如玉来过了。”景剀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发现什么。
梅如雪蓦然变色,虽然马上恢复平静,但眼神早已泄露了心中的紧张、焦虑与担忧。
“他……怎么样?”声音微微颤抖,显见早已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景剀微微一笑,道:“你觉得这句话应该问一个敌人么?”
“敌人?”梅如雪凝视着他,道,“是你自己将自己放在我们敌人的位置上。我大哥根本没有丝毫与朝廷作对的意思。他心地仁慈,悲天悯人,是世上难得的君子。是你非要压迫他,将他当成你的敌人。可事实上,你们的祖父还是兄弟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五十年前的那一幕,难道到了今天,还要重演么?”
景剀听她的语气温柔而感慨,心不禁微微一颤。
“皇上,请你告诉我,我大哥,他还好吗?”诚挚的眼神,低缓的声音,眼里有淡淡的雾气飘起来,可唇边却努力要绽开一缕笑容。这样一位美丽而忧伤的女子,没来由地牵动着景剀最纤细的神经。
“他……他很好,他没有受伤。我将他放走了。”
“为什么?”梅如雪觉得很意外。
“因为……朕的小妹浣烟拼命护着他。”
梅如雪困惑地看着景剀,心念数转,难道……?
女人的敏感让她觉得这件事不寻常,可她却不愿再问下去。
“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景剀挑眉,眼里有研判的味道。
梅如雪微笑道:“我不想问,因为我相信他。”
相信?景剀忽然觉得很酸,梅如雪凭什么相信温如玉?温如玉并不曾向她承诺什么,不是吗?
冷冷一笑道:“可是,朕却已经打算将朕的小妹嫁给温如玉了。”
“什么?”梅如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感觉到梅如雪的紧张,景剀觉得很开心。
“刚才你不是说过,温如玉是个君子吗?正好,浣儿与你有一样的想法。她非温如玉不嫁。朕又不是无情之人,当然要成全他们了。”
“你……”梅如雪手足发冷,颤声道,“你又要耍什么阴谋?”
景剀变色,目光突然变得凌厉,一字字道:“弄清楚你是在跟谁说话!”
梅如雪迎着他的目光,毫无畏惧:“那么,请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景剀道:“朕是诚心要将小妹嫁给温如玉,难道有错么?”
“不,”梅如雪道,“我大哥决不会答应的,因为他心里只有雨姐姐。”
景剀怒道:“既然你知道他心里只有萧雨尘,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梅如雪哭笑不得,道:“皇上,这是我自己的事。难道爱一个人一定要有回报么?你根本不懂女人。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是可以牺牲一切的。”
景剀哈哈大笑,象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朕只看到后宫那么多女人为得到朕的宠爱而争得头破血流,从未见过哪个女人愿意牺牲自己,成全所爱的人的。”
“那是在你的皇宫。这是一个被扭曲的地方,这里的女人都不正常,因为她们全心全意陪着一个不正常的男人!”
“你!”景剀一把捏住梅如雪的下巴,眼睛眯起来,恶狠狠地道,“你敢这样骂朕?你和温如玉一样不怕死?!”
梅如雪轻轻推开他的手,轻轻叹道:“真正相爱的两个人心里只有彼此,而你后宫佳丽三千。试问你的一生有多少日子、多少精力,你的爱能分给几个人?在你心里,她们无非是为你生儿育女的工具、你皇宫中华丽的点缀,你没有爱!”
“你这个疯女人!竟然跟朕讲这样荒谬的话!”景剀气极败坏地吼道,“你不怕朕将你千刀万剐?”
梅如雪冷笑道:“皇上手中掌握着生杀大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皇上,难道你没有亲情?难道你没有人性?脱下这身龙袍,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不想一生得到真爱、真情?如果你放过我大哥,他会感激你的……”
“感激?”景剀止不住冷笑,“他今天就想杀了朕!他会感激朕放过他?!他要为他父母及村民报仇!他要为东方兄弟报仇!他骂朕昏君!他在朕面前立而不跪,他根本对朕不屑一顾!”
梅如雪看他一眼,眸子中有深深的责怪:“是你先不义在先,怎可怪他无情?”
“朕不义?”景剀仰天大笑,道,“鲲鹏王国的后人都是朝廷的叛逆,太上皇临终时,父皇还在位,朕还是太子,他一再地叮嘱父皇和朕,一定要将景皓的后人斩草除根,将他们藏匿的宝藏找出来。父皇与朕一直都在追查他们的下落,若非他们躲得好,朕早就将他们灭了!让他们活到现在,这已经是他们的侥幸了!”
梅如雪心里升起一股寒意,这是什么样的恨啊?居然会如此刻骨铭心?太可怕了。除了为燕翎儿,景钰更多地是妒嫉景皓的才能及他的得民心吧!
“你怕了?”景剀看到梅如雪眸中的惧意,心情大好,“可是朕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只要你答应朕一件事,朕立刻放过温如玉。”
梅如雪动容道:“真的?是什么事?”
“朕只要你……答应做朕的妃子。”m.χIùmЬ.CǒM
梅如雪倒退一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个皇室里的人是不是都吃错了药?一个要嫁给温如玉,另一个要娶自己。
她一阵晕眩,用力咬住下唇,抬起长长的睫毛,目注景剀,勉强道:“皇上说笑了。梅如雪不过是江湖中一个肤浅女子,怎配当皇上的妃子?皇上莫要叫天下人耻笑了去!”
景剀傲然笑道:“朕想做的事,谁敢笑朕?”
梅如雪心中暗叹,为什么当年的景钰与面前的景剀是如此相似?难道,五十年前的故事真的要重演么?
“皇上你错了,我不会答应嫁给你的。”
“哦?为什么?你不是说为了心爱的人,你是可以牺牲一切的吗?那么,你嫁给朕,朕放过温如玉,你岂非是成全了他?”
梅如雪道:“是。我是可以为了他牺牲一切。可是,温如玉不是平常男人,如果我为他牺牲,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一辈子活在痛苦中。那样,我岂非不是帮了他,而是害了他?所以,我绝不会做这种傻事。”
景剀好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
他真的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她怎么能那样淡定?那样了解温如玉?
他们,真的是心灵相通的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朕?”他的眉头紧紧锁起来,脸色发白,眸子中尽是被挫败的沮丧。
“不是,皇上。”梅如雪真诚地道,“这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爱……是没有理由,也不需要解释的。正如长公主爱上我大哥一样。”
“难道,你真的不担心温如玉会爱上朕的小妹?”
梅如雪摇头:“他不会,因为他的爱已随雨姐姐去了。如果有一天他娶我,那不是因为爱,而是相知。因为我们彼此理解对方,我们在一起生活,会是亲情与友情,但不是爱情。你不懂。但是对长公主,他不会,因为他的生活、他的思想观念与长公主有着天壤之别。”
“朕是不懂,你说的这些话太奇怪了,朕根本听不懂。”景剀懊丧之极。
一缕微笑在梅如雪唇边浮起,温柔、宁静:“对我们来说,爱只是镜花水月。逝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而我,我会默默地支持他、爱他,而不要求他也给我同样的爱。”
“你……真是朕所见过的最奇怪的女人。可是,朕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你了,再也无法自拔。朕绝对不会让你从朕身边溜走的。朕要娶你,朕娶定了你!”
“不!”梅如雪大声叫道,“不是这样的。你这是错觉!只因为我与你所熟悉的宫里女子不同,你觉得新鲜,所以才会喜欢我的。可这不是爱!”
景剀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微笑道:“你这个傻女人,你懂温如玉,却根本不懂朕。温如玉是个呆子,他放弃你这样好的女人是他的最大损失。而朕不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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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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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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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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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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