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忽然不觉得伤心了,十分释然地说:“若是你先我一步走了,我怎会一人独活呢?让我一个人面对这悲苦的尘世,倒不如跟你一起走黄泉路,求不得一世到头的夫妻之情,也可求得共走黄泉路的情谊,也算是了无遗憾。”
纵然是来世再无相见之日,想来他们心中,也没有多少遗憾了。
他若是再也不能为她遮风挡雨,免她受凄风苦雨,予她衣食无忧,若是他再也不能为她披荆斩棘,免她受颠沛流离,许她一世长安,那么他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是否能够真正心安?
若世间再无他的宠溺,她往后余生,将如何欢悦?
这天高海阔,虽然可任由她自由来去,可若是身边再无他,她的心,要放在何处?
谢君楼瞧间她眼底燃烧的炙热,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难以克制这样的情绪,转过头去,掩着唇难受的咳嗽了起来。
掌心湿润一片,他都不需要摊开掌心,便已经晓得,掌心定然是殷红一片。
早在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便时常咳血,母亲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可他最清楚,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短命之兆,必定活不过而立之年。
谢君楼若无其事的把手挪开,却不曾想,燕明殊先他一步,将他的手拉了过来,看到他掌心里的殷红时,她的睫毛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燕明殊没有说话,只是拿了湿毛巾将他掌心里的血,一点一点的擦干净,擦得看不出一点血色,她才停了下来。
姑娘微微垂下了眼眸,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便要泣不成声,眼底的泪水差点掉下来。
往日他就算是破了一道口子,她都要心疼上半天的,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情况下,她却淡定到这个地步!
也许是她真的看开了,对来日没有这样的执着,纵然真到了这一天,她要撕心裂肺,可如今已然释怀,她应当没有这般无法接受。
谢君楼慢慢地把手伸了回来,知道她眼底有泪花,也没有让她抬头,只是把她带到了怀里,语气轻松地笑道:“没事的七七,虽说是短命之兆,也不至于现在就死了的。”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可伤心的,这般释然的和她说起这件事,反倒是落得心里轻松,面对她的时候,便也不会有这么多压力。
那一次燕明殊失踪,他发了烧,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身子骨看起来硬朗,武功能很快恢复,可一旦使用武功之后,底子便十分虚弱。
那个时候他便有些疑惑,自己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天谴的反噬,还是一开始就注定,他就是短命之兆。
直到这一次在逃亡途中发烧时,他才彻底相信,天谴带给他的反噬之力,只会让他痛不欲生,可损阳寿,不得善终,是重生时便注定的。
门忽然就被谢瑶华推开了,姑娘进来的时候,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就着谢君楼的话,不满地薄责:“瞧阿哥你这话说的,什么死也不死呀,再怎么不好,如今都还是好好的,这话不吉利,以后莫要再说了。”
她假装不知道两个人的未来,将熬好的汤放在桌子上,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眼眸微微垂下,掩盖住了自己的伤心难过,脸上看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可实际上,心早已经血肉模糊。
“若真是有那么一日,也算是我们的命,哪有什么人,逆天重生,还能有好结果的。”
燕明殊抿唇苦涩地笑出声来,方才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谢瑶华站在门外,也不知道她把他们的对话,听进去多少。
但见谢瑶华这个样子,想来后面这些话,都是听到了的,谢瑶华心里,也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瞎说什么呢,黄泉路上,算我一份。”
谢瑶华也微微有些看开了,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自顾自地说:“身为将门虎女,爹爹心疼我,不舍得让我上战场,可他日,我可是要陪阿迟回西晋的,谁知道西晋那样的虎狼之地,会发生什么凶险的事情呢。”
说着,她便抬起头来看向两个人,故作轻松的笑道:“说不定,我会死在那里,这也是说不准的。”
知道她这话是在缓解他们的伤心难过,谢君楼便招收让她过来,宠溺地道:“傻妹妹,阿哥会护着你的。”
男人眯着眼眸看向沉沉黑暗,跟她们说起了在战场上的经历:“想起前世的时候,跟南戎的那一战,我跟副将兵分两路,却遭到了埋伏,他来不及增援,我带的一支队伍共三万人,最后,却只剩下了五千人,成功突围。”ωωω.χΙυΜЬ.Cǒm
“死去的两万五千人里,有一万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们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尽最后一滴血,都没有人退却,没有一个人投降,没有一个人说个怨字,拼尽全力护我周全。”
和南戎的那一战,有萧珩暗中算计,谢君楼险些输了那一战,那几万人全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将士,在那一战里,皆被绞杀。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投降,誓死捍卫他的周全。
当日燕明殊被许配给萧珩,他从死亡沙漠里走了一遭,回来后,便将心思放在战场上。
因为那个时候,戚云沉已经倒下了,如戚云沉那般神勇的将门子弟,便也剩下谢君楼了,若是兵权分散各处,早晚有一天,他会被萧珩弄死。
后来,南戎一战过去了许多年,谢君楼都没敢和身边人,提起过南戎一战,死去的那些少年,全是他亲手带出来的。
他们或多或少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入了他谢君楼的惊绝军,便是他的亲人,为将者,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将士呢?
谢君楼的那三十万惊绝军,跟着他四处南征北战,死伤无数,最后他炸死的时候,那部分惊绝军拒绝投降,都被萧珩处以极刑。
如今他安然无恙,那些将士自然也完好无损,可想起那些惨烈的战争时,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瑶华在天机那里听说过这些过去,可如今听谢君楼提起来的时候,她还是会感觉心中传来一阵闷痛。
她握紧了谢君楼的手,嗓音郑重虔诚:“当有一日,我也定会如他们一般,为阿哥断头流血,也不枉阿哥这一路的相护之情。”
谢君楼朝着谢瑶华笑了笑,声色凉淡地说:“如今大昭局势不明,只怕短时间内,你是不能离开了。”
谢瑶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西晋那边有云离的旧部,一直跟阿迟有书信往来,虽然晋临残暴,但政局还算是稳定。”
现在还不算是回去的最佳时机,卫迟经历过那么多刀光剑影,也亲眼目睹过阿姐云离的死,他是能够隐忍的。
他们肩膀上都肩负着血海深仇,总有一天,终归是要去了断的。
“如此也好,暂且也算是磨砺磨砺他的耐性。”谢君楼挑眉点了一下头,就这么把妹妹交给卫迟,他是舍不得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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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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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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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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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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