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够替她求来这一场重生,却要她一辈子受制于梵音,等同是把她从地狱拉回来,却再度,送入了恶魔手中。
梵音这一招是算得真够毒辣,知道他肯定舍不得燕明殊,有朝一日,必定要不顾天噬之苦,都要违背诺言。
可现在,梵音的命和燕明殊连在一起,谢君楼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谢君楼把她发冷的手捂在手心里,话语晦涩:“若是梵音能够安分守己,我自会娶她为妻,换取你的命,可是她心魔执念太重,已经入魔了。”
梵音既然想要他妻子的名分,只要她能让燕明殊活下去,那他给她便是了。
可是,梵音常年居于冰冷黑暗的穷域之巅,心也早就滋生了魔鬼,心无慈悲,她继续留下来,只会为祸苍生。
而梵音终究,是想要燕明殊死的,只是,她想要燕明殊死得光明正大,自己落得两手干净。
燕明殊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直直地瞧着他问:“你不愿意娶梵音,仅仅是因为她心性阴毒吗?”
谢君楼的嗓音越发低沉沙哑:“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便陷入了挣扎之中,不想娶梵音,也舍不得与你的这段缘分。”
他在师傅灵前念了那么多念的经文,全都是白念了,用自己的血肉养出来的心魔,日日夜夜盘旋在心头。
怎么能舍得掉?
“七七啊七七,你瞧,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明明允诺了梵音,却又舍不得和你决断,负了你,也负了她。”
谢君楼的声音颤抖难过,他自诩光明磊落,是堂堂七尺男儿,到了最后,却还是想要毁掉誓言,成为失信之人。
“不是这样的。”
燕明殊哽咽地摇头,眸子里蓄满了晶莹的眼泪:“你从未负过我,都是我负你太多,是我彻彻底底负了你。”
若是她年少时没有听人蛊惑,明白他的珍贵情谊,便不会在萧珩身上跌得那么惨,却是让谢君楼替她吃尽苦头。
她越是想下去,便越觉得心痛得难以忍受,她才是那个可怕的恶魔,将谢君楼这样一个清风雅骨的人,变成了这般模样。
燕明殊紧紧地拉着男人的手,舍不得放开:“若是我不要这条命,也不愿你日后娶她为妻呢,你要怎么办?”
她怕自己一放开,他转身就会娶了别的女人,这个时候的她,真如年少时那骄纵飞扬的样子。
见谢君楼久久没有说话,燕明殊心里急了,话语便更加任性:“阿楼,我不要这条命了,把命还给她,我不要你娶她。”xǐυmь.℃òm
她从来都不愿意拜梵音亲嫂之礼,他为她吃了这么多苦,若是因为这件事,要他终生受制于人,她宁愿不要这条命了。
谢君楼眼眸深邃的瞧着她,现在的他们,是难以控制这样的命运,他无奈的叹息:“七七,不要任性。”
他怎么舍得让她死?
“我不,我偏要任性!”燕明殊紧紧地咬住了牙齿,明明委屈得想大哭一场,却偏要倔强地抬着头。
谢君楼把什么都给了她,她却什么都不能给她,难道,自己的未婚夫即将拱手他人,她都不能任性一次吗?
就算她活了下来,可日后身边没有他,她活着也不见得有多么快活。
谢君楼难受地看着燕明殊,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
曾经有一段时间的拂灵,在他面前乖巧温顺,疏离尊敬,连娇纵任性都少了许多,前期的拂灵和如今的燕明殊,都是意气飞扬。
他便觉得自己常年处于黑暗中的心脏,又鲜活了起来。
以前他总是渴望着,拂灵能够像现在这样,可以因为他而生气恼怒,可以粘着他撒娇,可那个时候,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又怎会有什么真情流露,亲近之意呢?
现在她变得这般美好,让人的心都跟着涟漪了起来,他突然又觉得十分难过了。
“阿楼。”
燕明殊忽然撒开谢君楼的手,忍着背后的伤口站起身来,然后,直直地跪在他面前,长身玉立,像极了多年前,她跪在上渊面前的样子。
谢君楼忽然就变得不知所措,想要去把她扶起来,可手刚伸出去,便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眼泪从燕明殊脸上滚滚而落,她的心也碎成了千万片,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不知道曾经我与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可自今日起,不管前尘往事如何,那些过去,都不能成为你我之间的枷锁。”
说着,她便朝着谢君楼跪拜了下去,朝着他虔诚拜了三拜。
她已经不记得他们的过去,但是从梵音和她的对话里,她和谢君楼曾经,应当是不同辈份的存在。
不同辈份……那应当便是师徒了吧?
谢君楼看着她作辑跪拜的样子,一如当日在星辰闪耀的云天之巅尚,她拜他为师时的模样,虔诚恭敬。
燕明殊后背的伤又被牵扯到,疼得她脸色发白,却死咬着牙不说一个疼字,在说出这句话后,她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心安。
不管前尘往事里,他们有多少牵扯羁绊,亦或者是阻碍他们在一起的身份地位,此刻,她都可以一一决断。
“这么多年了,都是阿楼为我吃尽天下苦,为我赴汤蹈火,生死不能,我却没有真正为你做过一件事。”
“我生而为人,蹉跎了半生方才懂得这些道理,这一生,在你的这件事上,我想任性一次。”
“不为我,也为你的甘之如饴。”
姑娘难过地捂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声音沉闷哽咽:“便是来日你不能正大光明娶我,不能予我名分,我也愿意嫁给你,生,陪你颠沛流离,死,陪你共赴黄泉。”
便是同他一生颠沛流离,她也无怨无悔。
燕明殊第一次哭得这般压抑,肩膀都在抽搐,她仰头,泪流满面地看着谢君楼,眼泪跌入唇中,一阵咸涩蔓延开来。
却依旧冲不淡她嘴巴里的苦涩。
姑娘哽咽地问:“你可愿,背弃誓言,娶我为妻?”
昔日谢君楼重生归来的时候,便说定要娶她,现如今,她体内有命蛊,被梵音所牵制着,他心下动摇。
可他替她做这么多,他们前世,甚至是更久远的时间里,他们还有更深的情分,要她如何割舍?如何以自己的活路,去换谢君楼的身不由己?
若谢君楼愿意为她背信弃义,她便用这条命,和他换这一世的夫妻情分。
心在砰砰地跳动着,这些话,她早就应该跟谢君楼说的,曾经梦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她就不该听谢君楼的话,说什么来日方长,说什么日后再说。
只怕真到了日后,梵音入了长安,谢君楼便更加无可奈何了。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成了她心上的朱砂,多少次,她想把这颗朱砂碾碎,揉入她的骨血里,生生世世、永不罢休。
甚至是愿意放弃那些仇恨,跟他浪迹天涯一辈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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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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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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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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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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