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渊的记忆。
他是一个孤儿,自从有记忆开始,便已经在云巅之上了。
云巅之上其实就是一座摘星楼,而在摘星楼的上面,还存在着更高、更尊贵的地方,那里便是云天之巅。
师傅是云天之巅的尊主,曾告诉上渊,上渊出生的那一年,赤星北斗,南斗东转,云如火烧,乃是世人常说的大凶之兆。
便是说,他是一个不祥之人。
师傅从来不让他离开云天之巅半步,要他在这里潜心修炼,超度亡灵,有朝一日,便可得道成仙,脱离不详之命。
他是云天之巅的少主,这世间的悲欢离合,都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师傅还有一个女徒弟,叫做梵音,可是,师傅却让梵音叫他师祖,叫上渊为师傅,但对于这个徒弟,他是没什么感情的,因为她并不在云天之巅修行。
他曾经问过师傅,为什么梵音不能踏入云天之巅呢,师傅给他的答案是,梵音不适合待在云天之巅。
师傅要梵音在穷域之巅修行,期望有朝一日,能够脱离戾气,脱离轮回之苦,能成大道。
穷域之巅虽然在摘星楼和云天之巅下面,但都是相连接在一起的,可尽管如此,他待这个徒弟,还是不算亲近。
在上渊的记忆里,师傅一直都是很年轻的,容颜俊美,如同谪仙一般,后来他长大了,师傅的容颜还是年少时的模样,半点没有老去的痕迹。
后来,上渊和梵音都长成了风华绝代的模样,可师傅却还是曾经的模样,梵音曾问师傅为什么不会老。
师傅告诉他们,待在云天之巅,就能够让时间永存,青春永驻,有长生之寿,便是在穷域之巅,也可留住时间。
那个时候,上渊以为师傅会一直待在云天之巅,不老不死、不伤不灭,收纳亡灵,完成他们的夙愿,再送他们入轮回,可是突然有一天,师傅把他和师妹叫到一起,告诉他们两个,说自己要走了。
他慌乱地拉着师傅的手问他,为什么要走?
其实那个时候,他是很害怕的。
因为云天之巅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他也不爱和师妹来往,这里终日都是处于黑暗冰冷的,唯独只有鬼灵徘徊在这里。
师妹红着眼睛握着师傅的手,问他能不能不要走?
师傅笑着摸了摸他们两个人的头,说:“为师有自己渡不过去的劫数,没办法继续留在云天之巅了,况且,掌管摘星楼的命定之人,终于出现了。”
上渊没有心思去管摘星楼的事情,满心满眼都是师傅要渡的劫:“师傅,你要渡什么劫?”
他感到不解,明明师傅是这般仙风道骨的人,是接近神灵的存在,这世上有什么劫,是他渡不过去的呢?
师傅慢慢地转过身去,站在护栏前,身边都是垂首可摘的星辰,那白色的衣摆被风撕扯了起来,目光变得越发幽长。
留给他们是兄妹的,却只有很寡淡的一句话:“情,是为师这一生一世,都难以堪颇的劫数。”
情劫?
情劫是什么?情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从未离开过云天之巅,也不曾接触过人间的悲欢离合,自然是不知道情字在人类的世界,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师傅忽然又转过身来,蹲在他跟前,眼底流露出一种类似悲伤的情绪,和他说:“渊儿,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便是云天之巅的主人,要守护下层的摘星楼,等待摘星楼之主的到来,再护好梵音,莫要让她修行误入歧途。为师要你跪下来发誓,永生永世,都不得离开云天之巅半步,否则,失长生之寿,天谴惩之!”
说着,师傅便往梵音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悲伤的神色逐渐变成了怜悯。
他在怜悯梵音什么?
当时的上渊还不太懂,直到许多年后,才明白了师傅的意思。
可是师傅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上渊不敢违背,按照师傅的意思,双膝跪在无数星辰面前,举起手来发誓。
永生永世,都不可离开云天之巅,否则,便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师傅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仔细和他叮嘱:“渊儿,人间文字八千万,唯独情字最伤人,你要记住,无欲则刚,无情才能无悲欢离合,你修无情道,万万不可触碰情字。”
他当时也不过才十四岁,未曾接触过任何悲欢之事,除了师傅和师妹,他也不曾接触过其他人,便觉得师傅说的,一定是对的。
便似懂非懂地点头。
师傅走了。
他和师妹都哭成了泪人,而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他始终都能记得师傅离开时,看向他的神色,充满了悲悯。
师傅这一走,便是许多年。
云天之巅周遭虽然可以看到星辰,但摘星楼的主人未至,那些星辰都是黯淡无光的,需要以星辰之力方才能运转。
而他和梵音,都没有这样的资格。
梵音是一个人在穷域之巅修炼的,她并没有资格踏入摘星楼和云天之巅的,除了他平常去看她之外,梵音是没办法来这里的。
所以,云天之巅里只有永恒的黑暗,那盏天灯,他也永远到达不了,时间似乎都静止了,久到他都不知道师傅走了多久。
在师傅离开这里后,除了他偶尔去看梵音,便再也没有人能和他说话了,只能和来到这里的魂灵说话,听他们将自己的故事。
有些鬼魂怨气难消,不肯入轮回,也不肯让他超度,他便把他们留在了云天之巅,想让他们陪他说话。
可是魂灵若是不入轮回的话,迟早有一天,便会消散在这广漠的尘世间,再也没了任何踪迹。
他便修炼出了人偶术,将那些不肯入轮回的魂灵,封入了躯体之中,这样的话,他们便成了人,可以留在这里陪着他。
但是他忘记了,他们都是已经死过的人,是魂灵,他们现在的躯体也是死去的,久而久之,他们便不能够再说话。
只能在黑暗中游走。
在无数个寂寥孤独的夜晚,我无比想念师傅。
梵音要他时常去看她,但他谨记师傅的话,梵音未曾脱离爱恨嗔痴,他不宜和她有过多往来,只有在必要的时候,去看看梵音的修炼程度。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他也未曾老去,如同师傅说的那样,他只要待在云天之巅,便永远也不会老去。琇書蛧
上渊忍不住想,离开云天之巅的师傅,是否如同平常人一般老去?
后来啊,师傅终于回来了。
他站在云天之巅的大殿中央,是过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活人。
可师傅再也不如曾经那般年轻了,他老了很多,头发花白,曾经俊逸如仙的面容,也变得苍老憔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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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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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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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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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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