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皇帝出神这事来说,以前他出神,目光悠远,隐约有哀思,嘴角是下沉的,而如今,他深邃的眼眸里总有光亮一闪而过,嘴角是微微上扬的,修大人觉得用人逢喜事精神爽来概括皇帝的变化,最恰当不过了。
皇帝能有什么喜事呢,不外乎就是迎娶南原的舞阳公主。说起来,他很纳闷,皇帝对纳后宫推三阻四,对迎娶舞阳公主却是很有兴趣,一回朝,立刻令人着手筹办,皇后住的凤鸣宫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还给修了鱼池,养了一些锦鲤,种了小叶睡莲,弄了葡萄架,安了秋千……总之,全是姑娘家爱的玩意儿,公主还没进门,皇帝就上赶子做这些讨好她,实在是令人费解。难道他见过那位公主了?
修元霜与她爹有同感,皇帝回宫后,到她殿里来看墨容麟,把孩子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慈爱的目光温柔得能溺出水来,那目光里分明透着欲说还休的喜悦。可是她与他说话,他立刻又变回冷淡的模样。
她为此很不安,皇帝倒底要迎娶的是位什么样的公主,怎么能令他如此欣喜?
皇帝对人一视同仁,她要皇帝的敬重,可皇帝若真的看上了什么人,那她的敬重还有什么用?
——
一步一步,拖动着脚步,近了,当临安的城门映入眼帘的时侯,一阵酸涩翻涌上来,白千帆湿润了眼睛,千辛万苦,终于回来了。
这一路,她遭了太多的罪,风餐露宿不说,还要躲避女帝的追捕,在南原境内时,她靠着机警,躲过好几次危险,直到有一次,她躲在暗处,听到了刀剑相撞的声音,看到黑暗中交手的模糊身影,她才知道这一路上都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她猜大概是蓝霁华的人,毕竟路途遥远,她一个弱女子千里拔涉,阿哥不放心,所以暗中派人保护她。
到了东越,女帝的人不敢明目张胆了,她一路乔装打扮,靠着对环境的熟悉和自身的警觉,慢慢甩开了那些人,终于回到了临安城。
可刚进城,就遭到了守卫的呵斥,“要进城快走,不要挡在路上,公主的凤驾就快到了。”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随人流进了城,城里很热闹,到处都是人,身着银色盔甲的锦军把百姓拦在路两旁,不时呼喝一声,“别挤,惊着公主,小心你的脑袋!”
终于,在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时,公主的车辕缓缓进了城,四周全是着银铠甲的东越护卫,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车顶的华盖,五彩的穗子在风里飘扬。
马车从路当中缓缓行过,人群挤挤攘攘,吵吵闹闹,可那位公主始终没有探出头来,让大家一饱眼福。
“听说是个绝色美人儿,可惜,咱们是凡夫俗子,无缘一见。”
“可不是,那是给真龙天子看的,咱们哪有那个眼福,瞧瞧热闹就算了吧。”
白千帆伸着脖子看着那五彩的穗子从眼前飘过,她问边上的人,“这是哪来的公主,要进宫么?”
大家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你是外地人吧,这都不知道,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是要嫁给咱们皇帝的。听说吃了败战,所以派公主来联姻,咱们皇上可重视了,瞧见没,早早派人出城百里相迎,至于是哪里来的公主,倒一时记不起来了。”
有人说,“好象是蒙达的公主。”
“不对,是北齐的。”
“你们都说错了,是南原的舞阳公主。”
“是么,不是蒙达的么?”
几个人争来争去,白千帆默默从人群里钻了出去,一个人沿着护城河慢慢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弯下腰去,心如刀绞,终是撑不住,缓缓蹲下来,又缓缓坐在地上,半响,有泪滴下来,一滴,二滴,渐渐连成了串,模糊了双眼。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悲伤依旧排山倒海,瞬间将她淹没,他们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信,要亲自回来验证,结果他们没有骗他,墨容澉不但纳了后宫,如今又要娶邻国的公主做皇后了。
不管是哪国的公主,反正不是南原的舞阳公主,不是她!
她脸上眼泪长流,嘴角却挂着一丝苦笑,果然物是人非,不到两年,一切都变了。楚王成了皇帝,她成了南原的公主,而如今,她从南原逃了回来,皇帝却要迎娶别国的公主做皇后了。
阿哥说得对,他不再是她一个人了,当了皇帝,要纳后宫,他们夫妻感情再怎么深厚,怎敌得过似水年华,她终将一天天老去,而鲜嫩美貌的姑娘却一茬接一茬的往宫里送。
她想起那年中秋在宫里吃宴,后妃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只能看着皇帝和皇后谈笑风声,眼底交错着羡慕和失落。她当时就想,这么多女人眼热一个男人,多心酸呀,她以后决计不会这样。
可谁知道风水轮流转,还真到了这一天,她仰天长叹,她该何去何从呢……
远处传来了几声巨响,那是迎公主进宫的礼炮声。她坐在河堤上,望着下边幽深的河水,使劲呸了一口,迎什么皇后,她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是和墨容澉拜过堂成过亲的,论秩序,谁也越不过她去。wWW.ΧìǔΜЬ.CǒΜ
可她现在不想做什么皇后,她消失了快两年,墨容澉大概以为她死了,所以娶迎了新皇后,她不能说他错了,可反过来,如果她误以为墨容澉不在了,哪怕一个人过一辈子,也绝不会再嫁,因为心里只能装一个人,装进去了,就是一辈子,不会再有别人的位置。
曾经,一个修元霜已经让她心里起了疙瘩,现在又娶进去一位皇后,还有那些后妃们,想一想那莺歌燕舞的后宫,她就头疼。
伤心归伤心,可是她理解墨容澉,想必也是没有法子,他是皇帝,全天下的人都看着他呢,他不能没有皇后,没有后妃,因为不论哪个朝代,皇嗣都是稳固朝纲的基本。他是做大事的人,他有更广阔的天地要遨游,她不应该拖他的后腿,可也绝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他。
既然他有这么多女人,想必将来也会有很多孩子,可她只有一个墨容麟,她的麟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命,谁也不能抢走他,墨容澉应该把孩子还给她。
她会带着墨容麟回江南去,回到乌水镇和月香做伴,把孩子拉扯大,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她一直是个简单的人,不愿意让自己陷入复杂的境地,虽然会有遗憾,但有麟儿陪着她,她相信这些遗憾都是能弥补的。
现在当务之急,她要如何要回孩子?她不想惊动墨容澉,如果他对她还有情,一定会千方百计把她留下来,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悄悄带走墨容麟,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看着水中的自己,目光很坚定,她一定要进宫去偷走墨容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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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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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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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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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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