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阴寒刺骨的水中,依蔓感觉自己在缓慢地下沉。
身体的温度在降低,意识一点点变模糊。
由于凝水法系的特质,她并没有感到窒息。
只是,太冷了,她全身都是僵的,动都动不了,更别提挣扎或是使用法力。
思绪在抽离。
生命力的消逝显得如此清晰。
依蔓在恍惚中想着,也许自己就要沉睡在这里,连同这地底黑暗冰冷的水一起,归于永寂。
在无边的冷寂与迷惘中,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温暖。
这是仅剩的感觉。
她努力缩了缩身子,贴近这唯一的热源。
直到她的身躯贴紧了他的胸膛,她才满足一般,在昏昏沉沉中失去了意识。
潭水纯净而透澈。
薛砚在黑暗中执著地睁着双眼,拖着依蔓游向远处模糊的光点。
少女的状态显然不太好,四肢冰凉,浑身颤抖,还努力往他身上蹭。
她本该是柔软的躯体已经近乎僵硬,肌肤擦到他的身上时还是让他有片刻的手足无措。
周围的水已经被他加热成极其舒适的温度,可是她身体的情况依旧没有丝毫改善。
糟糕透顶。
有那么一刻,他想把这望不到边际的潭水全烧干。
远处模糊的光点越来越近。
薛砚知道,那是一个悬在石壁上的炎灯。
炎灯之下有一条长长的石阶,石阶底部伸进了潭水,再往上则仍是一片黑暗,不知通向何处。
薛砚拖着依蔓游到炎灯之下,小心地把她挪上了石阶,尽量让她用一种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
炎灯的光晕模糊又昏暗。
薛砚没有点火,皱着眉头凝视着依蔓。
她浑身湿漉漉的,仍在小幅度地颤抖。浅蓝的发浸了水沾在血色尽失的脸上,嘴唇更是白得过分。
“醒醒。”他喊。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模模糊糊地吐出了什么字眼。
他的耳朵贴近了她的唇瓣,可还是听不清。
薛砚能感受到周围喧嚣着暴戾与摧毁的炎炽之力,可不知为何,他自己却异常地沉静。
在暗弱的光线里,他把她往怀里又拉了拉,用掌心柔和的火焰一点点烘烤着她的衣服。
远处,有铁链的声音夹着脚步声擦过地面。
薛砚转过头,眼神凌厉。
火焰骤起,形成了一道阻隔的壁障。
来人似乎受不了这样的光芒一般,后退一步,用长长的袖子掩住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那是一个女子。
如波浪一般的海蓝色卷发从她的肩头倾泻而下,一直垂到戴着镣铐的莹白脚踝。
她的手臂白得近乎透明,腕上依稀可见斑驳交叠的伤疤。
薛砚警惕地看着她。
女子放下袖子,露出年轻的面庞和樱色的唇。
她的脖颈上有一圈浅蓝色的纹路,就像是天然的项链。
这个似乎是被囚禁在这里的女子并未看薛砚,只是把有些哀愁的目光投向了他怀中的少女。
蓝发的少女看上去睡得安静,头埋在少年的胸口处,只露出白皙的侧脸。
薛砚显然察觉到了。他用手遮住依蔓的脸,挡住女子投来的视线,有些不悦地说:“喂。”
话语中警告的意味很浓。
女子没说话,视线也未挪开。
薛砚皱眉,火焰的刀在空中聚起,直接抵住了她的脖子。
她终于惊醒一般,惶惶然朝他看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薛砚说,“云翼?”
“你的炎炽太暴躁了,”被一语道破身份的云翼妖说,“安静一点好吗,我有点害怕。”
炎炽之力汹涌而狂躁,毫无熄灭的架势。
薛砚冷声道:“回答我。”
云翼妖慌慌张张地往又后退,想躲开袭来的火舌。
脚上的镣铐让她的行动非常困难,再加上这又是石阶之上,她险些摔倒。
“先停下,停下来,好吗?”云翼妖好不容易才站稳,抚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
薛砚并不准备停,甚至想再把火势加大点。
他有满身的凶怒之气无处发泄。
然而,就在此时,怀中的人有了一点动静。
薛砚便没管那只云翼妖,低头朝依蔓望去。
她闭着双眼,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却依然没有睁开。
隔着火焰,云翼妖的视线又朝依蔓投来。
“越靠近这水,她会越冷,”她说,“想让她醒的话,跟我来,好吗?”
见黑发少年仍然沉着脸,没有什么反应,她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害她。”
“这水,对云翼族有影响?”薛砚说。
“没错,”女子看向广阔而黑暗的潭水,“很冷。”
靠在他怀中的少女体温一直没有恢复。
无论是真是假,此地不能久留。
薛砚把依蔓打横抱起,道:“走。”
少女的腰肢纤细,他抱起她时没有花太多力气,似乎臂弯里的人轻得没有分量。
那个云翼有些畏惧地看着并未熄灭的火焰,道:“你把火灭了,好吗?”
“你走你的。”他说。
“我叫楚沫,”女子一边朝石阶上走一边没话找话地说,“来这里好像有十一年了。”
薛砚毫无兴趣地答了一声“哦”。
他抱着依蔓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楚沫身后,和她之间犹隔一丛漂浮的火焰。
石阶转了一个弯,之后的路便是平坦的甬道。
楚沫拖着脚镣,不再试图说话,慢吞吞地在前面走,偶尔会回头看一眼。
走过最狭窄的部分,眼前便豁然洞开。www.xiumb.com
“到了。”楚沫说。
这巨大的石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苍巍法术的杰作,无数洁白的的钟乳石从洞顶悬挂下来,有的还滴着水。
石壁上的炎灯亮度明显不够,石窟中大部分地方都是黑暗的。
薛砚在石窟中找了个平坦而干燥的角落,慢慢把依蔓放了下来。
楚沫想帮忙,但那火焰仍然气势汹汹,她只好站得远远地,说:“她落到水里的时间还不长,应该过一会能醒。”
薛砚能明显地感觉到依蔓身体的放松和体温的回升。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垫到依蔓身下,把火团收回,问楚沫:“怎么出去?”
楚沫伸手接了一滴钟乳石滴下的水,缓缓道:“我是孤岛的囚鸟,永无逃离之日。”
“说人话。”
“我要是知道,还会在这里待这么久?”
“果然靠不住,”薛砚撇了撇嘴,却忽然换了个语气,“……你醒了!”
地上的蓝发少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还是很冷,依蔓迷迷糊糊地想。
不过比刚刚在水里面好多了。
她睁开眼,便在昏暗的光中看见了少年的脸庞。
他脸上的笑容明亮而诚挚。
薛砚半跪在依蔓身边,问她:“还好吧?”
“还好,”她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身,“就是有点冷。”
话音刚落,他便递来一团火。
依蔓接过温暖的火团,便见薛砚收了笑容又皱起眉头:“依大小姐,下次瞎闯之前,能不能听听我的意见?”
她老实地点头:“能。”
薛砚刚舒展了点眉眼,依蔓又反驳道:“但不是瞎闯,时间很紧,我是有理有据地……”
他脸一沉。
“要不是我你就冻死了知道吗?”
“等等,”依蔓感受着空气中活跃得过分的炎炽之力,“你没有法术暴……”
她没有说下去,迟疑地看向了洞窟的另一个方向。
有个女子沉默地站在光线照不到的位置,所以依蔓差点忽略了她。
“她是……”
“云翼妖。”薛砚说。
依蔓轻声说:“真的有。”
“真的有。”他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依蔓并没有从薛砚身上感受到对于云翼妖应有的敌意。
他显得镇定过头了。
应该是在她醒来之前和那个女子有过交流。
依蔓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女子却率先出了声:“您好,我叫楚沫。”
“你……你好。”依蔓说。
薛砚也转头看去,站起身来,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托起了一团火。
楚沫从暗处渐渐走近,依蔓看见了她脚上的镣铐和腕上的伤疤。
疤痕交错着,不难让人想到她在过去年岁中遭受的折磨。
“你这是……”
“这个吗?”楚沫转了转手腕,有些哀伤地看着她,“您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对了,您能离我近一点吗,我好多年没看见……”
依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楚沫便没没说出“同族”二字。
“别去。”薛砚说。
“没关系的,”依蔓说着起了身,“她没有恶意。”
她走了两步,就感到薛砚拉住了她的手腕。
“真的没关系,我……”依蔓回头想劝服薛砚,却见少年并没有看楚沫的方向,而是盯着黑暗中的某个点。
洞窟的深处黑得彻底,依蔓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渐渐听到不稳当的脚步声。
少年羸弱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极其激动地喘着气。
他看起来伤得挺重,就算是尽量走得快些也显得一瘸一拐,脸颊更是青青紫紫,像是挨了几拳。
薛砚道:“这么快就醒了?啧,我刚刚下手太轻。”
晏初阳没搭理他,缓慢地走到楚沫身边,问道:“没伤到你吧?”
“初阳。”楚沫朝他扬起一个柔软而哀伤的笑容,手中果断亮出的冰刃却直接捅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染红了她莹白的手。
晏初阳倒在了地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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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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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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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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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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