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真人被他这话说得垂下了头,良久才道:“当年与如今之事皆由我起,一切罪责都有我承担。”
太.安真人见他这样心有不忍,岔开话题道:“方才我与孟传楼闲聊,听说接连半月上书弹劾他的,竟然是御史台的司马大人。”
玄微真人皱眉问:“这位司马大人是什么人?”
太.安真人压低声音:“这说起来就更稀奇了,御史台这位司马大人当年拜在林老翰林的门下,却也是展林两家出事时第一个倒戈之人,上书捏造了不少林老翰林的罪状,后来这些年,司马大人一直如疯狗一般,替孟家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人人都以为他是孟家的人,却没想到此时他忽然又再度倒戈,弹劾起了孟家,更没想到朝中竟有这么多人支持他。”
太.安真人接着道:“况且孟太后自从闹鬼一事之后,就对刘公公心生猜忌,开始派人查起了刘公公的那些手下和干儿子们,除掉了不少自己看不顺眼的阉党之人,毕竟他们两派贪都是一起贪的,互相咬起来可是招招都命中要害。”
玄微真人支额皱眉,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实在非他所长,他沉默片刻才道:“让他们互相猜忌攀咬去吧。”
“嗯,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谁咬死谁都是好事。”
屋中沉寂了一会儿,玄微真人又强打精神问:“那位司马大人,当年会不会是暗藏实力,韬光养晦?寻着机会再出头?”
太.安真人摇摇头道:“不知道。当年支持展家林家之人大多都销声匿迹了,司马大人若真是潜伏至今,那也算是能忍了。”
玄微真人无奈一笑,“当年既然让他们登上了大位,如今再想拨乱反正,可是难上加难了。”
时光宛如奔驰的马车,一旦走上岔路,如何能轻易扳得回来?
玄微真人入夜后才步伐缓慢地走回清凉院,刚踏入院中,便见永仪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埋着脑袋,哭得抖成了一团。
她大概是以为这儿不会有人过来,哭得毫不收敛,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玄微真人走到面前,永仪才恍然大悟地惊醒过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匆忙解释道:“我……我刚才回了山下的家,看到爹爹正在家中设宴,来了很多人,好热闹……”
这日是永仪幼弟洗三的日子,家中觥筹交错,连后院都传来欢声笑语,想来是孩子们都破例没有早早睡下。
永仪隐约记得这日,她娘因为要给小宝喂奶,家里人又多,有些顾不过来,她便趁下人不备溜到了前院,跑去正宴桌上缠住了展侯。
展云骞便将她抱在腿上,一边哈哈大乐,一边还让她偷尝了一点儿淡酒。
席间都是展侯朝中好友,虽然她当时年纪小,也分不清谁是谁,但却记得个个对她都极为和善,甚至有几个当场与展云骞开玩笑,说展家竟有这般粉雕玉琢的女儿,想提前定个亲事。
永仪这晚没去前院,而是蹲在自己娘亲屋外。那屋里安静一片,只有几个下人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还传来淡淡奶香,应当是她娘与小宝都睡着了。
她现在其实可以留在景和二年的,但她今晚只待了一刻钟不到,便匆匆调转沙漏回来了。
永仪不愿详说,只顾埋头拭泪,却发觉泪水越擦越多。
泪眼朦胧间,她突然被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永仪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却发觉玄微真人将她搂得极紧,她不但挣脱不开,反而哭得愈发汹涌了。
永仪停了挣动,颓然地捶了两下玄微真人的肩膀,哀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啊……”
如果他不是她仰慕崇敬了那么久的师父,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恨他,更可以毫无顾虑地与十年前那个他相处、逼他破戒了。
玄微真人默不作声,只在她哭得差不多了之后,抬袖给她擦了擦泪,轻声道:“永仪,你将沙漏借我,我明日需回去一趟。”
永仪抽泣片刻,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取下了自己颈间沙漏,递到玄微真人手上,接着便从他怀中站直了身子,转身推开自己房门走了进去。
玄微真人看着她关上了门,捂住肋下回了房。
伤口已在刚才她挣扎之间再度裂开,所幸天色昏暗,她并没看见。
第二日早晨,玄微真人换上了多年未穿的青纱道袍,沿着山路走到了展家别业的废墟门前。
他退远了几步转动沙漏,眼前的一切立时生机勃□□来。
刚走到展宅门口,便有个看着十分机灵的守门小厮迎了上来,殷勤地问他找谁。m.xiumb.com
玄微真人客气道:“我叫玄微,是来见展侯的,麻烦您通报一声。”
那名小厮将玄微真人引到水榭书房中,便匆匆通报去了。
玄微真人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纸墨飘香,不禁握紧了拳。
展云骞很快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边走边抱拳致歉道:“不知玄微真人到访,昨晚家中设宴喝多了两杯,起得晚了,耽误了这么久才出来,望真人见谅。”
说话间展侯便已走到了厅里,看了玄微真人一眼,目光中略带上了一丝诧异。
玄微真人心头一紧。他毕竟与十年前大不一样了,今日虽刻意换了衣裳,进门前又回想了许久当日看到的自己的神态,尽力照搬,但也并无十足的把握。
好在展云骞的诧异很快变为愧疚:“真人气色略显憔悴,想来是……最近思虑过重,这都是展某之过。”
展云骞说着便端起了桌上茶盏,郑重地举到齐眉之位,躬身行礼。
玄微真人立刻拦住他道:“展侯不必客气。今日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些事情。”
展云骞马上摒退了左右,又请玄微真人坐下方道:“真人但说无妨,展某知无不言。”
眼前这位展侯一如记忆中那般光风霁月,玄微真人不忍多看,将目光投向手中茶盏,压低声音道:“展侯,中秋那日见您时,我心绪不宁,许多事都没来得及细问。记得当时您曾提到,您在朝中交友广阔,不少忠臣良将都与您颇有交情,不知与您相熟、可为您所用的,都有哪些人?”
展云骞一听他对朝中人事有兴趣,顿时便双眼一亮,毫不隐瞒地说起了自己在朝中的人脉关系。
玄微真人一直静静听着,不出所料,展云骞提到的这些人,大多都在景和四年一事后,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到了景和十二年,已经全部不在京中了。
他听展云骞说得七七八八了,才装作不经意般问道:“玄微曾听闻御史台有位司马大人,刚正不阿,清廉无私,怎么没听展侯提起?”
展云骞面色尴尬了一下,“这位司马大人嘛……他是我岳父的门生,也是岳父大人一手提拔的,只是……”展云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只是我与他素来有些私人龃龉,交往不多,交往不多。”
展云骞见玄微真人低头沉吟,便又补充道:“司马大人不党不群,持中守正,虽然与我不大对付,但如若牵扯到是非大义之事,司马大人必将挺身而出,站在道义一边。”
玄微真人缓缓点头,想了想还是不得不问:“展侯,请问您与司马大人到底有何过节?此事重要,望您千万不要隐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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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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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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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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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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