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一直在屋外的缘故,他的手很凉,顾晏的手指却很烫。
燕绥之任他抓了一会儿,等他缓过那阵刚起床的劲,才出声问道:“怎么了?”
顾晏另一只手揉按着太阳穴,片刻之后哑着声音问道:“去哪……”
燕绥之垂着目光看他,心里又被恼人的东西挠了一下,说不上来是有点痒还是有点刺,“去厨房,给你把药拿上来。”
“……我是说,拿着围巾去哪?”ωωω.χΙυΜЬ.Cǒm
燕绥之这才想起手里还有围巾,顿时失笑道:“去阁楼找衣架挂起来。”
顾晏微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弄错了什么。他揉捏着眉心,房间里一时间安静极了。他没有松手,而对方也没有把手抽回去。
这在燕绥之身上是极为少见的,以至于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是默许且纵容的。
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病人的优待。
不过最终,燕绥之还是晃了晃被他抓着的手指,玩笑似的提醒了一句,“顾同学,楼下的粥要糊了。”
顾晏:“……抱歉。”
他松开了手,微烫的体温从燕绥之指尖撤去,凉意重新包裹上来。
直到下了楼,把药盒拆开,燕绥之心里都泛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刚倒了两片药在掌心,就听见楼梯那边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怎么下来了?吃了药再睡一会。”燕绥之道。
“不用。”顾晏走过来,微烫的指尖触到他的手心,拿走了两片药,自己用玻璃杯接了一点温水。他仰头咽了药,又喝了几口热水,喉结滑动。
燕绥之看了他片刻,又收回视线,闲聊般问道:“赶了早班的飞梭机?”
顾晏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捏着杯子“嗯”了一声,“中途接到德卡马和赫兰星的检测通知,航程耽误了一阵子,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到。”
“只是这样?”燕绥之道,“检测没有出问题?”
“……还好。”顾晏只挑了结果说,“不然我现在会在春藤医院。”
燕绥之正站在砂石锅旁,一手插着西裤口袋,一手用瓷勺顺时针轻搅着愈渐浓稠的米粥。闻言没有去戳穿什么,而是道:“下回再碰到什么,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尤其坏消息,别藏着掖着……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希望我能尽早知道。”
过了一会儿,顾晏含糊地应了一句,“嗯。”
“嗯什么。”燕绥之转过头来,“说实话,你在这方面不太有信誉,现在清醒一点儿没?去把光脑拿来写个保证协议,这样才显得没那么敷衍。”
他说完笑了一下,又继续精心地熬他那锅粥。
顾晏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乌沉沉的眸子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脱口说点什么,但话转了一圈就变成了另一个问句,“你之前说……新公寓找好了?”
“对。”
“在哪边?”
“白马街那一带,到南十字律所步行也很近。”
“布置怎么样?”
“还不错,房东是个艺术家,在房子里挂满了自己的画,非常干净。”燕绥之说。
也许是之前的针剂终于缓慢地见了效,也许热水确实能让人舒服一些。顾晏比之前刚起床的时候略微精神一些,但听完这话之后,他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重新接了一杯热水,倚靠着琉璃台,看着燕绥之瘦白的手指搅动着瓷勺,沉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燕绥之笑了一下,转过头来没好气地问道:“你这么急着赶我出去?”
“没有。”
“没有你十分钟问我两回?”
顾晏垂下目光,一时间没说话。
燕绥之以为他被这句堵得哑口无言,又闷回去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我不问,你就不走了么?”
微哑的声音低而沉,明明很平静,却莫名让人有点触动。就像是给你填了一罐浓醇的酒,矜骄地封得严严实实,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了一条缝隙。
燕绥之活了四十三年,冲动的、丰沛的、夸张的表达见得太多,总是兜头盖脸来势汹汹,好像不撬开一条缝找到一点回应就不会罢休。他兜着圈子客客气气地避让了那么多年,到头来最吃的居然是顾晏这一套。
他搅着粥的手停了一会儿,抬起了眼。
顾晏的眸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比什么都轻……又比什么都沉。
在他身后,隔着客厅柔软的地毯,几米之外是那片透明的玻璃墙,墙外八棵新种的灯松在夜风中簌簌摇晃,一部分灯松虫适应了新环境,零星地冒了出来,绕着散发冷香的灯松针叶上下飞舞,像是散落在暗夜中细碎的星火。
燕绥之朝那边扫了一眼,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顾晏。”
“嗯。”
“你托乔弄的灯松,今天送到了。”
“看到了。”
燕绥之收回目光看向他,“我听菲兹说,你其实不那么喜欢灯松。”
顾晏顿了一会儿,淡淡道:“……不是特别喜欢。”
“那么……等我搬走了,这些灯松是不是没人看了?”燕绥之问完,笑了一下,状似随意地说:“我跟房东签了一个试住协议,原本打算等你回来打声招呼再过去,后来打算等你烧退了,明天再走。现在这些灯松被运过来,我只好再改一下主意。所以,你不问的话,我可能真的就不走了。”
燕绥之说着,把手里的瓷勺搁下,又不紧不慢地拿了一块软巾垫手,把砂石锅盖子盖上。
米粥汩汩的微沸声被闷进了盖中,窗外的夜风声依稀可闻,星星点点的荧光绕着灯松飞舞,温黄的落地灯铺散在大片柔软的地毯上。
屋内温暖而安逸。
顾晏就这么靠在他身边的琉璃台上,握着玻璃杯,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着事情,然后沉沉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发烧头脑不清醒的缘故,你让我产生了一点误解。”
“什么误解?”燕绥之头也没抬,依然在忙。
“……误以为我可以说一些荒谬的话,或是做一些唐突的事。”
燕绥之停了手,终于转头看向他,挑眉道:“比如?”
顾晏垂着目光看着他,突然用食指关节轻抵了一下他的下巴,“比如这样。”
衬衫因为这个动作在腰侧弯出两条皱褶,他微偏着低下头,吻在燕绥之的嘴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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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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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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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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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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