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本想叫悟空不必委曲自己,可是细一思量,却没开口。
他虽能护住悟空,叫他恣意地在这三界闯荡,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不必委曲自己与人虚与委蛇,可是,一想起自己的过往,通天就打住了这个念头。
当年的他,性情冷淡,说话又直,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直到封神大劫,截教上下几乎是三界群起而攻之,到头来,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别说与他共同抗敌了,就连站出来为他说句话,分辨一声的都无。
或许有天道使然的关系,可未尝就不与他平日里待人的态度无关。
悟空若是能学着与人交际,也算一件好事。
想到此处,通天只捏了捏小猴儿耳朵,笑着没说话。
悟空小声儿与师父咬耳朵,“而且我想着,万一若他真的是马遂师兄的法宝所化,那不是天然与咱们截教亲近?以后马师兄回来了,拉着金如意亲近咱们,挖玉虚宫墙角,不也是一桩妙事?”
通天笑着点点小猴儿鼻头,“就你皮!”
嘿嘿嘿。
那边金如意与悟空聊了几句,便起身走了,到了拐角处,懊恼地踢了踢栏杆。
如今他被元始悉心教导,元始天尊知道他是法宝化身,对人情世故一概不知,只凭天性里的一点纯真烂漫行事,虽品性也纯正,但许多地方仍有不得体之处,少不得还没教他修炼呢,就在这上费了许多心血。
这许多时日下来,金如意也知道了些好歹,至少察言观色眉眼高低,他是心里有些成算了,且也知道与人交往,不能单凭自己喜好行事。
因此这会儿哪怕他心中十分希望粘着悟空,但是仍旧克制着,并不敢如何放肆。
“不要招悟空讨厌”,乃是他牢牢记在心中的第一要事。
想想刚才他与悟空见面后说得几句话,金如意心中有些不大高兴。
他说得太多了。
怎么就忍不住呢?
唉。
他望着汹涌翻滚的云海,忍不住瞧瞧地叹了口气。
“师弟在这儿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金如意回头一瞧,便笑着道,“陈师兄!”
陈悟安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打量了金如意几眼道,“如今这个装扮,倒像是一家子了!”
“真的?”金如意很是惊喜,伸手抻了抻道袍的袖子,“师兄,我这么穿,好看不好看?”
陈悟安举起大拇指,“超棒的!”
金如意便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陈悟安道,“我出来预备看看路程,才过来就瞧你在这儿叹气,怎么了啦,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许多愁事,是不是想家啦?”
金如意赶紧摆摆手道,“我家如今就是玉虚宫,这回又是跟着师父出来的,才出家门,哪里会想家呀!”
陈悟安道,“啊,这么说,你如今与灵山和紫竹林,都断了联系了?”
金如意挠挠头道,“唉,我原本也不喜欢灵山,自打化形之后,便一心想要离开,索性佛祖并未曾如何留我,倒是好好地叫我走了,所以我与他们倒也没什么瓜葛,我现在连灵山长什么样子,都不大清楚。而且如今身为玉虚宫门下,也不好说些攀附灵山的话,那样多给我师父丢脸呢?”
“不过观音尊者收留了我一段时日,倒是确实对我有恩,但是师父说,这等恩情,自有做长辈的去处理,叫我只安心修习,不要记挂这个,也不要被搅乱了心神,所以......”
陈悟安点点头,“哦,二师伯说得在理,你还小,只听你师父的就是了!”
金如意笑道,“是!”
陈悟安原本是想从他这里打探些灵山的情况,见金如意自己说与灵山不熟,也只得罢了,拍拍他肩膀道,“行啦,不管因为什么,别自己在这儿叹气了,走,我带你去跟大伙儿玩去!”
金如意道,“这样打搅师兄们可还好?”
陈悟安道,“有什么不好的,咱们俩家,比之亲师兄弟也不差什么,你又小,入门比悟空还晚,我们这些师兄照顾你不是应当?”
金如意本就想亲近截教众人,见陈悟安真心邀请他,便也就去了。
截教二代弟子们正凑在一起说笑,飞舟虽大,但是他们人多,便略挤些,也没法子踢球,除了有几个围在一起练习颠球的,剩下的便三三两两地散开,做一些小游戏,见大师兄出去一趟捡了个金如意回来,便都识趣地上来招呼,倒是惹得金如意感动万分。
敖烈这会儿也在,陈悟安还给金如意介绍了他,“这位是西海三太子敖烈,是悟空的结拜哥哥,你们都差不多心性,也能玩儿到一起去。”
都是小皮孩子那一挂的!
“结拜哥哥”这四个字,叫金如意好像被一桶酸醋给泡了一样,全身上下都酸溜溜的,好在他克制住了,没表露出来,依旧十分得体地与敖烈见了礼。
但是之后难免躲开去,又偷偷观察了一会儿小白龙。
金如意瞧了一会儿,皱着眉直嫌弃:就这么一个富贵相的贵公子,又吵又闹的,到底哪里好?能叫悟空与他结拜,甘心情愿做弟弟呢?
他不懂!
耐着性子说笑一会儿,金如意在众人之中不见悟空,到底没忍住问道,“怎么不见孙师兄?”
陈悟安便笑着道,“他呀,估计在我师父身边收拾东西呢,这回给无伤带了好多礼物,乱七八糟堆成一堆,他也不收拾,事到临头了没法子,只能去找师父撒娇。”
金如意笑一笑,道,“孙师兄跟武当山的这位无伤师兄,关系很好吗?”
有了一个杨戬还不够,又有了西海龙三太子,这回又有了个无伤?琇書蛧
孙师兄的朋友名单里,何时能添上自己的名字呢?
陈悟安笑道,“你不知,无伤是悟空的亲弟弟呢!他自然疼爱些。”
啊?
怎么就出来一个亲弟弟?
金如意一脸茫然,“孙师兄的跟脚,不是仙石中出来的石猴吗?”怎么还会有亲弟弟?
难不成这世间有两个灵明石猴?
陈悟安笑道,“他弟弟乃是金属性的真灵化形,好像与悟空的仙石是伴生?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你一见到无伤就知道了,他与悟空长得七八分像,站在一处别人一瞧就知道,这俩保准是一家子。”
啊......
金如意沉默了。
他忽地想起来,自己和悟空有关于自己名字的种种交谈和争吵来了。
忽然心底就好多委屈。
所以,他叫自己改名字,是想把“金如意”这个名字,给他弟弟的吗?
他是希望他弟弟万事如意的?
金如意压下心中的百般滋味,问陈悟安道,“无伤可姓......他姓什么?”
他本来想问,悟空的弟弟,是不是姓金,但是话到了嘴边,金如意又咽了回去。
不能那么说话。
不可自讨没趣,不可制造尴尬。
不行。
果然他听陈悟安笑着道,“悟空的弟弟,自然与他一个姓啊。”
“哦......也对啊,”金如意轻声笑道,“毕竟他们是亲兄弟......”
只是他到底不甘心,又道,“无伤这个名字,是有什么来历吗?”可是与他一样,也是悟空给取的?
也带着孙师兄的祝福吗?
陈悟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是悟空求了我师父给赐的名字呢,我师父说,悟空的弟弟不是截教弟子,不好用一个悟字,但是他们是亲兄弟,便用了近似的无,而且无伤入了真武大帝门下,以后必要行走两大部洲斩妖除魔的,为了孩子平安,就起名叫无伤了。”
“原来是这样,真是一个好名字......”
金如意带着一点笑意道。
实则他心里,跟吞了一把无滋无味,干干巴巴的柳絮一般的难受。
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者是什么感觉。
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胸口,把那涨的酸涩的感觉揉了揉。
人生好像一点快乐也没有了。
悟空不知道,悟空快乐的很。
飞舟很快到了武当山真武大帝的太和宫之上,早有仙童前来相迎,高声道,“前方可是天尊座驾,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还请天尊落了飞舟。”
元始身边道童回礼道,“此处乃是阐教元始天尊,截教通天教主法驾,请师兄禀于你家主人知晓!”
啊,是小师叔家里人来了!
小仙童赶紧唱个喏,留一个在此应对,另一个急匆匆驾云飞回太和宫,一进殿就大声道,“师祖,小师叔,小师叔哥哥的师父来啦!”
正在师父身后站着的无伤眼睛蹭就亮了起来。
真武大帝捋捋胡子,笑呵呵地道,“哦?元始这是自己去接了师弟来?”
一边说,一边起身道,“诸位,我家亲戚来了,你们稍稍安坐,我去迎一迎!”
来了的几位仙君都笑,“你这亲戚认的可是实惠,元始来了,你动都不动,一说通天来了便要去迎,即这样,那我们也动一动吧。”
“走吧,同去同去!”
真武大帝便带着迫不及待的小徒弟,身后跟着一群仙君,呼呼啦啦地来在上空。
无伤一眼就看见站在教主身后的哥哥了,二米一小朋友高兴得不成,揪着师父衣带就扥一扥,“师父,咱们飞快些嘛~”
小东西手上也没个轻重,差点儿当场给他老师来个宽衣,真武大帝手疾眼快地一把揪住了,紧一紧衣带,小声儿地道,“快松手!马上就见着了,急什么!”
无伤素日里都是很乖的,就是一碰到哥哥的事儿,性子便有些急,真武大帝也知道这事儿,倒也并不如何约束小徒弟。
他徒弟别看长得大,可毕竟还小呢!
小朋友惦记亲人怎么了,那是天性使然。
再说看中兄弟情谊,又不是什么坏事。
不一会儿两下里相逢,众人便笑意盈盈地互相见礼。
真武大帝一个凶巴巴的小老头儿,这会儿笑得皱纹都出来了,与元始天尊打过招呼,便来与通天作揖,“啊呀,可把教主盼来了,教主来我太和宫,真是蓬荜生辉啊!”
通天就笑,“咱们俩,你还虚头巴脑的客气个什么劲儿,”回头叫徒弟来,“悟空来,与大帝见礼,赶紧说几句好话,免得大帝扣着你弟弟不叫说话!”
小猴儿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弟弟,这会儿听见师父叫他,便闪身出来与真武大帝见礼,“弟子见过帝君,多谢帝君辛苦!”
真武大帝笑着拍拍小猴儿肩膀道,“好好好,好孩子,去见你弟弟吧,无伤自离了你,日日里不知道要念叨多少回哥哥,弄得我们武当山上下,耳朵都起茧了,这回听说你要来,盼得不行,总算是到了,这回可要多住些时日!”
通天就笑,“怎么的,拐了一个徒弟还不够,还要把我们碧游宫上下一网打尽?”
真武大帝便哈哈大笑起来,“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是比不得教主的,教主若来我武当山,这武当山少不得就得换教主做当家人了!”
通天笑道,“你是真大方,我是真不敢!”
众仙君便都笑了起来,齐齐往正殿走。
悟空拉着无伤落后一步,抬头望着弟弟,伸手摸摸脸颊,“是胖一点儿了。”
二米一小朋友眼泪吧丢的,快乐地道,“哥哥不知,三宝来了哩,这几日我们都吃他做的饭,就连我师父都多吃一碗!”
继而把哥哥一搂,嗷嗷哭,“哥哥我好想你呀!”
悟空十分感动,大力拍着弟弟后背,“好乖乖,哥哥也想你!”快撒开,你哥要窒息了!
截教的师兄们赶紧上来解救自家小师弟,贡献出自己的怀抱,也要跟无伤抱一抱。
十分的大义凛然了!
金如意原本寸步不落地跟在元始天尊身后的,可是不知怎地,脚步便慢了下来,继而就混在了截教的队伍中间。
他看着无伤备受悟空宠爱,那么高个子的一个人了,还哭鼻子,还撒娇,但是孙师兄对着他,好似有着无限的耐心和喜欢。
就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与看向自己的客气,疑惑,疏离......截然不同。
又温柔,又喜悦,还有许多的宠爱。
为什么他不是孙师兄的弟弟呢?
明明......
明明什么呢?
金如意的头忽然针扎一般地刺痛了一下,痛得他捂着额头,忍不住“哎呀”了一声。
众人被他的声音吸引,都看了过来,还是大师兄出面,过来问道,“如意,你怎么了?”
那阵痛来得快也去的极快,这会儿已经消失不见了,金如意抬起头,故作无意地道,“刚才有个什么东西迎面飞了过来,吓了我一跳,没事了。”
真的没事吗?
陈悟安看着眼前小孩儿那红通通的眼睛,和额角的青筋,以及苍白的面色,见他无意再说,便伸手拍了拍金如意肩膀,“不舒服要告诉师兄啊!?”
金如意露出一点点的笑,“没事的,师兄别担心,我可能就是吓了一下。”
陈悟安心里叹口气,又拍了他两下,没再说什么。
悟空带着无伤过来,给金如意介绍,“师弟,这是我弟弟,孙无伤,你应该没见过他,他是去年化形的,我拜师大典上,被真武大帝相中,收做了徒弟。”
又给无伤介绍到,“这是元始天尊门下的金如意师兄,无伤叫金师兄就好了。”
金如意按捺住心底的酸涩,与无伤笑着见礼,又道,“说起来,我却也没比无伤大着几岁呢!”
悟空心中就是一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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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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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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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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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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