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穿过脏兮兮的街道,望着前面不远处并肩而行的两个同伴愁眉苦脸。
旅团成员都是个性鲜明的家伙,日常互坑,互相吐槽都再寻常不过。曾经作为柔弱的情报人员,侠客经常处在团欺的位置上,当然,除了团长,他也不甘示弱地一个个都报复回去了。
可真要下手把同伴往死里坑……就算知道眼前这两个都是圣杯伪造出来的,他还是很发愁。
大概是因为窝金吧。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曲起,在腰间做了个抓握的动作,然后一顿,又颓然落下去。
忘记他的刀不在身边了。
侠客忍不住看向信长身侧那把不久前刚从七区某个垃圾山里刨出来的窄刀。
刀身很窄,刀刃也坑坑洼洼的,被用布条一圈圈缠起来。可就算这样,那也是把刀。
大概是察觉到他和烈日同款热情的视线,信长扭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腿软走不动路?啧,年轻人要节制啊。”
这么说着,他体贴地放慢脚步,用绳子随手绑在身后的头发松松垮垮晃了两下,整个人看起来更颓废了。
侠客挑眉:“原来在你眼里团长这么禽兽啊?我知道了。”他现在这具身体还未成年好吗?还有信长你到底都接受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
“有什么关系,团长不也是未成年。”信长掏掏耳朵,一脸无所谓,“流星街哪来外面那么多讲究,爽就完了。”
一旁的窝金也回头看了眼落在他们身后的侠客。直肠子的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困惑道:“侠客走不动了吗?太弱了吧?要不我背你?”
“谢邀。”侠客嘴角抽搐着拒绝,“已经够热了。”
少年窝金只穿了个宽大的平脚短裤,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大型动物,在太阳底下不停往外冒热气,光看一眼都感觉周围的空气又升高了好几度。在穿过一个街区之后,信长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拳打在他胳膊上:“用‘缠’啊笨蛋!‘缠’!”
“哦。”窝金乖乖用上念,这才后知后觉地跳起来,“你说谁是笨蛋?”
“你啊!不打架就忘记念的笨蛋!”
“我是为了节约念量!团长也说可以的!”
“怎么?想打架吗?!”
本想加快脚步证明自己和团长并没有做什么的侠客不进反退,望着两个强化系打到一起,怀念地笑起来。
他都忘了,这时候的窝金为了把战斗力发挥到最强,平时都是不用念的。团长大概是想让他多锻炼反应速度,竟也非常支持,于是寒冬酷暑,整个旅团就只有不明真相的窝金在拿身体硬抗。
也不想想,维持稳定的“缠”也是重要修行啊。
果然还是团长的恶趣味吧?侠客摸摸下巴,眼看着两人越战越激烈,怕是半天都结束不了,只能隔着烟尘滚滚喊道:“再打下去就来不及了哦!家里只剩烂掉的青椒了!一点肉都没有了哦!”
仿佛空气都停顿了一瞬。紧接着,侠客发现自己双脚离地,被窝金扛到肩上。
“快走快走!”灰头土脸的大高个少年匆忙往前跑,速度比先前快了起码一倍,“侠客你太慢了,还是我带你吧。”
侠客:“……”
放手,他要颠吐了。
虽然被称作四区,但实际上这块地方紧挨着流星街最中心的长老会所在地,又管着大部分正常食物,因此十分招人喜欢——反正就侠客掌握的情报来看,这几十年来四区的区长还没有过待满一年的,简直是个死亡竞争岗。
三人绕过一片连绵的土丘,就看到成排房屋和摆列整齐的交易摊位。
清一色的小桌子,清一色的挂牌,连物品都分门别类放置得整整齐齐。有穿着统一服装的人来来回回走动,偶尔停下来,那个摊位后面的人就害怕得脸色发白。
他们全都是成熟的念能力者。
侠客表情严肃地看着眼前与流星街格格不入的景象。
上辈子他没来过四区,只依稀记得这里曾出过一个很奇葩的区长,自己实力一般,但手下有好些念能力高手,刚上任不久就闹得天怒人怨。最后大家众筹了个揍敌客,把人给干掉了——天知道在流星街这种基本上以物易物、戒尼基本上等于废纸的地方,要拿出请得起揍敌客的钱该有多难。
想来就是眼下这位了。
“啧,这区长有病吧?”信长吐槽。
“病得不轻。”侠客点头附和。
流星街强者为尊,但那股子随心所欲的叛逆心凌驾于任何事物。别说本身压不压得住,就算是尼特罗来,敢把这里搞得跟强迫症晚期似的,多半也是蚁多咬死象。
唔,似乎尼特罗就是死在蚂蚁手里?
就这么停留了一点时间,巡逻人员已经注意到站在路口的他们他们,其中一个面无表情走过来,公事公办道:“现在未成年人实行统一配给。直走到底左转接受潜力测试。”
侠客一把拉住脾气上来的信长,乖乖巧巧点头笑道:“好的,谢谢。”说完,他拽着两个同伴朝指定方向走去。
长街两边站满了人,然而除了他们经过时轻微的脚步声,整片区域没有半点声响,从满了麻木沉郁的死气。偶尔有人抬头瞥他们一眼,又在被发现之前迅速挪开视线。倒是几个巡逻者反反复复盯着他们,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把人按倒。
实在是让人非常不爽。
侠客边走边摸下巴。
总觉得光凭圣杯做不到这么精细。原本的世界这么排斥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们在长街尽头左转,走入一片摆着零星山石的荒原。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东西,用“圆”也找不到什么,只有干燥的风带起一股萧瑟。
“真的不能都杀掉吗?”窝金压低声音嘟囔道。
侠客知道他是在说刚刚那些人,于是摇头:“都是□□作系控制的,你说呢?”
那就是没用了。窝金肉眼可见地郁闷起来,连脑袋上那顶蓬起来的爆炸头都没精打采地扁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侠客很有种把他从头到尾撸一遍的冲动。但想到窝金表达喜爱的方式……算了,还是不要了。
不过另外那个想法倒能试试。侠客勾起嘴角,提议说:“我之前认识一个打架超猛的人,百战百胜的秘诀是太阳铃铛头哦!窝金要不要也来一个?有玛奇在,什么样的发型都不是问题!”
“唔……”窝金皱着脸绞尽脑汁,“完全想不出来是什么样子。”
“噗哈哈哈!”信长不知道脑补出了什么效果,一改苦大仇深的表情,抱着手臂大笑起来,“你还真敢想啊侠客!”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窝金立刻反应过来,把拳头捏得嘎嘣作响:“竟敢笑话我!又想挨打?”
“就你?谁打谁还不知道呢!”信长接下挑衅,右手已经按上刀柄。
侠客眼看这他们俩又要打起来,唯恐天下不乱地说:“干脆你们一起改吧?信长可以剃光头!”
声音还留在半空,人已经跳上最近的岩石,三两下就跑远了。
“你给我去死!”信长拔刀追砍过去,窝金紧随其后,咬牙切齿得像是要把前面两人都脸朝下砸进土丘里。
躲在暗处观察的人眼看着他们三个追逐打闹,不屑地嗤笑一声。身处陌生人的地盘上,竟能毫无危机感地内讧,这三个小鬼简直一点价值都没有。那人摇摇头,正准备在本子上画个大大的叉,颈窝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刚刚还在抱头鼠窜的金发少年站在他身侧,对同伴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在手机上飞快地按了会儿。
他无法自控地转身朝前走去。
麻烦了,竟然也是操作系。
这么点活动量连气息都无法扰乱。三人走在带路的家伙身后,没有半点紧张感。
“……光头真的更好吗?”信长犹犹豫豫地问。
“总比披头散发来得方便。”窝金呸了两下,把随风跑进自己嘴里的几个长发吐出来,“侠客是怎么发现那里有人的?”
侠客笑眯眯的就是不说话。
这个人,或者是他那边的某个人,大概拥有降低他人存在感的能力,加上本身用上“隐”,便连念都找不到。
可不管用什么办法,灵压都是藏不住的。
手握作弊器的小狐狸得意地晃晃尾巴。
他不说,另两个人也不在意。谁没点自己的秘密呢?他们是同伴,这就足够了。
信长终于放弃关于发型的纠结,伸手指了指前面那个人:“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既然这个人负责对我们这样的小孩子进行测试,那么,发现了有潜力的,大概率会回去跟上级汇报。”侠客解释道,“这样一级一级往上,不用我们自己动手,就能找到四区区长的老巢了。到时候……你们不觉得刚才那幕很碍眼吗?”
“哦哦!”窝金兴奋得吼起来,“就该这样大干一场!”
“闭嘴,笨蛋。”信长捂住耳朵,“你想把敌人都招来吗?”
无论看多少遍,他们家这两个强化系主攻手的互动都特别有趣。
侠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股烦躁。
如果他的斩魄刀还在就好了。
预想中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都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给他们带路的人地位不算低,三人一路畅行无阻地深入到被称为“三号警戒区”的外围,才被人拦下来:“从这里开始严禁入内。”
侠客在铁栅栏外面站定。
远远的已经能望见区长所住的白房子。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全速跑进去,要不了半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沿途守卫不少,念能力者却意外的只有几个,都集中在房子里面和周围。等他们发现不对跑出来,窝金和信长早就能把外围清理干净了。xiumb.com
至于两人真的遇到危险要怎么办……侠客舔舔唇。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于是,在守卫再次驱赶他们的时候,侠客对两位同伴做了个手势。
杀戮开始了。
“敌袭!敌袭!”撕裂般的高喊戛然而止,余音随着脑袋滚落。或许从未想过真的会有人反抗,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甚至有人当场反水,拿着武器对准自己人。
起初是他们三个孩子,渐渐的,出身流星街的守卫和那个区长从外面自己家族带进来的守卫互相打起来。再后来,附近积怨已深的原住民也聚拢过来。
到处都是硝烟和轰鸣,以及眼中猝然闪耀的火光。
侠客解决掉眼前的敌人,又借着五颜六色的念能力碰撞扔出几个低杀伤鬼道,这才追着窝金和信长跑过去。
隔着越来越多的人群,他几乎要看不见那两个玩疯了的家伙了。
脚步突然一顿。侠客感受到骤然减弱的熟悉灵压,扭身闪过攻击,毫不掩饰地瞬步来到最前面的战场。
空气被鲜血浸满了,天也成了暗昧的深红。
“啊!!!”窝金大吼一声,气量成倍暴涨,骇得对手不自觉后退了好几步。
侠客闭了闭眼睛,低头看向浑身是血的信长。
好不容易找来的刀又断了,半截断刃握在手里,另半截碎成零散的小片落在附近。信长呼吸急促,望着窝金的方向,脸上全是焦急。不用开口,侠客就知道他的意思。
可他还是蹲下来,伸手虚按到信长的身上。
“缚道之七十三,倒山晶。”
肉眼看不见的倒三角锥形空间矗立起来,将两人罩在里面。侠客又用力闭了下眼睛,彻底冷静下来。
四番队的死神可以不会那些常用鬼道,但能用作战地医疗室的七十三号缚道是必考项。事实上也的确很好用,他在里面给信长做紧急治疗,外面想要攻击他们的人,一个都进不来。
“我没事!”信长侧头吐出一口血,哑着嗓子吼道,“快去窝金那儿!”
侠客用力按住不听话的病人:“窝金很强的。”
“废话!”信长焦躁不安,“我当然知道窝金很强!但现在是一打三!对方实力很强,配合得很好!刚才我们两个人都搞不定!”
侠客点点头,继续给他治疗。这种普通医疗鬼道他不走心也不会出错,所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同伴手中那半截刀刃。
如果……他想,如果他的心足够迫切,是不是可以……
面对身受重伤的同伴,身处绝境的危机,要以怎样的觉悟,才能唤醒灵魂最深处的伴身呢?
还是说,在这个由圣杯构筑的世界里,他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功?
侠客探手握住那截卷了刃的刀身。
“信长,借我一下。”他似乎是在征求意见,但更像是喃喃自语,“刀可不是这么用的啊。”
即使是担心着独自对敌的同伴,这一刻信长也突然愣住了。
侠客突然笑起来。
既然斩魄刀是死神的灵魂具现化,那么……
请再回应我一次吧。
手上沾满了血液和铁锈的味道,侠客站起身,走出临时医疗间,猛地释放出全部灵压。
耀眼的光芒中,断掉的窄刀竟真的延展扩大,凝成完整的刀身。
有温柔的低笑在意识深处响起,像是一场缱绻的叹息。
“好久不见。”
真是久违的感觉。侠客抬手反握住刀柄,低声念道:“射杀他,神枪!”
那一瞬间,天地都被拦腰截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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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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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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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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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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