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距离新年假期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真央对面的小吃一条街已经挂起了年贺灯笼,每个傍晚一盏盏渐次亮起,暖黄色的灯光在风雪中摇晃着,铺出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路。
乱菊最近爱上了编织,就着发色给侠客和银各织了一条围巾。先不去说手艺怎么样,至少银非常配合地……
感冒了。
侠客从四番队陪卯之花队长喝完茶回来,推开宿舍门,就见某只小狐狸缩在厚实的被子里,只露出几缕淡紫色的毛。听到开门声,床上那团拱起的球动弹了一下,又马上安静下来。
侠客忍不住叹气:“听卯之花队长说,灵力充足的死神几乎是不会生病的,除非像浮竹队长那样有不可逆的灵体损伤,或者像朽木副队长那样生来体弱。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会感冒的?晚上踢被子?”他一边吐槽,一边从口袋里取出四番队特质感冒药,隔着被子碰了下银的脑袋,“出来吃了药再睡。”
床上那小小的一团蠕动了几下,似乎很是纠结。侠客也不催他,只耐心地坐在床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被子。
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小孩子。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放眼望去,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有学生——应该是即将毕业的前辈吧?正抓紧休息天的时间,顶风冒雪地在鬼道练习场进行训练,各色鬼道光芒将皑皑白雪映得五彩缤纷,在苍茫的天地间此起彼伏地闪过。
被子里的人终于把脑袋伸了出来。银顶着一头凌乱的发,鼻尖红彤彤的,看起来异常可怜。生病期间的小狐狸一副很好欺负的柔弱样子,但如果真有人欺负到头上……反正那几个想趁他病弱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天才少年”,让他提前感受社会残酷的家伙,现在还躺在四番队病床上,并且被卯之花队长点名了要好好招待,目前正被各种明目张胆地折腾着。用虎彻三席的话说:“市丸君可是我们四番队的家属呢。”
银眯着眼睛,看向某人手里据说是感冒药的瓶子。小小的玻璃瓶里,黑紫色的粘稠液体时不时冒个泡,乍看上去,说是毒药反而更可信些。他不自觉地又往被子里缩了下:“可不可以不吃药……”
侠客眼疾手快地打开瓶盖,把药塞进他嘴里。
“呜呜呜!唔?”银本能地挣扎了几下,然后意外地发现……这药味道还不错?
明明看起来像沼泽泥地里的烂泥巴,吃到嘴里却是果冻的感觉,而且味道也没有想象的恐怖,反而有种清甜的果香。
这是四番队的药?那个传说中只要进过一次就再也不想进第二次的四番队?
“你对这药做了什么?”吃完药乖乖缩回被子的银好奇地问。
侠客将空瓶子捏在指尖随意摆弄着:“只是做了个实验。”他戏谑地低头看着银,“如果身体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告诉我哦。好让我第一时间观察实验效果。”
“唉?原来我是你的实验材料吗?”银惊讶道。
侠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伸手搭上同伴的额头:“我和卯之花队长商量过了,等到新年过后就为朽木副队长进行身体检查。所以最近我在做灵子排列微观微调的实验。这个感冒药就是实验品之一。唔,只是调整了口感和味道,效果应该没有变化,所以你快点好起来,过几天可就是新年参拜和烟火大会了。”
新年假期过后,紧接着就是真央开笔大会。然后在那一周,毕业生会陆续收到提交志愿的反馈。这种时候就有人欢喜有人愁了:成绩好或者运气够好的,被心仪的番队接收,没人要的小可怜只能被塞进新人不够的番队——通常是四番队和十三番队。但不管如何,之后他们便要奔赴各自的归宿,进行俗称“番队实习期”的适应生活,也算是再次双向选择。毕竟理想和现实之间,通常有着鸿沟天堑,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实在太多。不过,就算提供了这样可以反悔的机会,但真央有史以来,只有被退货的,还从没有人动用申请转队——谁知道新转进的番队适不适合自己呢?
然后便是二月末的毕业式和三月下旬的入队仪式。整整三个月连轴转,可以称得上是真央最忙碌的一段时间了。
“这算什么。”终于被四番队放出来的白哉顶着颇具成效的祖传棺材脸,面无表情地说,“贵族世家还有大年祭,整场仪式就要一天一夜,起行坐卧各有规矩。每年也就这天能看到妖怪猫一本正经。”他说着瞥了蹲坐在一旁岩石上的黑色猫咪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即将面临一大段“一本正经”的场合,临近年末,四枫院夜一越发放飞自我,三五不时地变成猫跑出瀞灵庭,去郊外的山崖边上找他们玩。
“啧。”黑猫舔舔爪子,又挠挠耳朵,难为用一张猫脸还能做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十二单重得要死,那些乱七八糟的首饰挂件也是,压得人都矮了一截。最讨厌这种大日子了。啊啊,我那笨蛋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把家主之位接过去啊……”
和世代执掌六番队的朽木家不同,四枫院家的男孩子并不需要进真央学习,而是在家接受教育,日后直接去掌管刑军。所以他们并不认识夜一猫咪口中的“笨蛋弟弟”,只通过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这是个“怯懦,胆小,动不动就哭的姐控”——但据白哉私底下透露,四枫院夕四郎只是感情细腻温柔而已,并没有他姐姐说的那么不堪。
“不过姐控是真的。”白哉吐槽,“四枫院君的口头禅就是‘我大姐怎么怎么’,说的时候眼睛还会冒星星。”
“说起来,你们是要爬山去灵王殿进行祈福仪式吧?”四枫院猫洗完脸,看向侠客他们,“早点出门哦,不然会赶不上在新年前吃到荞麦面。”
“没关系哦,虎彻三席说了,到时候先给我们送来。”侠客笑道。
“还是你们有过年的气氛。”猫咪惆怅道,“我也想跟小碎蜂和喜助他们人挤人地去新年参拜啊!家里只有一帮老头子,麻烦死了。”
“不是还有四枫院君给你玩吗?”
“哎呀白哉小弟这是在吃醋吗?放心,我那个弟弟哪有你好玩~”
“可恶的妖怪猫!你给我站住!”ωωω.χΙυΜЬ.Cǒm
侠客他们三人看着最近经常上演的“朽木少年抓猫记”,愉快地笑起来。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去年的新年,他们还窝在62区郊外简陋的茅草屋里。没有连绵不绝的灯笼,没有热气腾腾的荞麦面,只有彻夜不熄的火堆和一起来真央的约定。一转眼,他们就走在瀞灵庭最高的山间步道上,经过高大的鸟居,两边成排的灯笼指引着人山人海,直延伸到天际。
乱菊穿了身蓝底繁花的浴衣,将平时散着的头发挽起来,显得精神干练。在往山上爬的过程中,她时不时能遇上相熟的人,热情地打声招呼,聊上几句。对此,侠客表示万分佩服:“刚刚那几个是正式死神吧?”
女孩子点头,不知是因为爬山运动,还是因为人太多,在深冬季节,她的额上竟渗出薄薄一层汗来:“那是九番队的上岛十二席和七番队的野田八席,之前在明日虎药局遇上过。是很热心的前辈呢,给我推荐了很多合适的化妆品哦。”
看着乱菊又扎进一个女生的小圈子,侠客笑笑,对身边围着厚实的淡紫色围巾的银说:“乱菊这样很好。”
银点点头:“是呀。”
那个面对陌生人时怯怯的不敢说话的小女孩,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灵王殿位于山顶。虽然叫着这么个名字,但这里并不是真正的灵王所居地,只是一个专门用来进行新年祈福的场所,供奉着灵王牌位供人祭拜。真不知道这种活动是怎么演变的,最初听说的时候,侠客还以为灵王死了呢。
爬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出发得算早,速度也不慢,但等到了地方,还是发现殿前的空地几乎被占光了。
大概每年只有这一天,才能让人意识到,瀞灵廷的人口实在多得有些过分。
排在一群大人中间,侠客他们其实挺显眼。虎彻勇音轻易地找到了他们,带着两个下属死神从人堆里挤过来,把三个热气腾腾的碗塞到他们手里:“新春荞麦面,趁热吃。”她说,“这祈福队伍那么长,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呢。”
侠客笑眯眯地接过碗筷:“谢谢三席。”
高个子的四番队三席看着三个孩子把小小一碗面吃干净,露出温和的笑容:“等会儿祈福完了,去旁边再领一碗。”说着就拿了空碗,又挤进人群里。
“每年都是四番队在灵王殿旁边的小殿里煮新春荞麦面分给大家。”侠客小声叹气,“年末的时候四番队是最忙的。瀞灵廷公共区域的大晦日祭扫,也是四番队来做。真是……”
银大半张脸躲在围巾后面,窃笑起来。
“大晦日祭扫很重要的。”乱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没有祭扫和荞麦面还能叫新年吗?不过,侠客以后也会去煮荞麦面吗?”
两个小孩同时想到了某人独特的厨艺,脸色变得尴尬起来。
侠客失笑:“还是不要了。我可没想过让瀞灵庭死上一大半。”
幸好周围人声鼎沸,即使站的很近,也得仔细才能听清人说话,所以他们这番对话没有传到任何人耳朵里。
排在前面的祈福队伍一点点缩短,终于轮到他们。侠客走上台阶,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拉住粗绳晃了两下。铃铛叮叮当当响起来,很快落下一块木牌,敲在下面的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侠客捡起牌子,快速退到旁边。
后面的队伍依旧长得看不到尽头。
“耶!我是大吉!”乱菊高兴地把自己领到的木牌给他们看,“明年会很顺呢!”女孩子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的同伴们。
银得到的是“吉”,不算好也不算坏,从下面的签诗也看不出新的一年怎么样,很中庸的一枚签。但当他们看到侠客的签上那个“凶”之后,两人一下子沉默了。
“啊……”乱菊张张嘴,想了半天才说,“这个……也不一定准的,不用在意……”
侠客顺着她的话说:“哈哈哈,我的运气一向很糟糕啦。”他说着就把手里的木牌往口袋里塞。
但是那块牌子在半途被人握住了。
银一手拿着自己的签,说道:“我跟你换呀。”
侠客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哪有这种做法的?”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捏住同伴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卸了对方的力气,“就像乱菊说的,不过图个乐子,不用放在心上。”他把木牌扔进口袋里,顺势拉着小狐狸的手,“走了,再去吃碗面。”
“而且要换也是我来换啊!”乱菊晃晃手里的木牌,“我可是大吉!”
“交换就算了,给我多摸两下沾沾喜气吧。”
“嘭!”
烟花在漆黑的空中炸开。
“侠客。”震耳欲聋的嘈杂中,银轻轻唤了一声。
“嗯?”侠客转头,见他仍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好笑地拍了下淡紫色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他凑近银的耳朵,小声说,“而且,你今年可比我需要更多好运啊,二五仔。”
银动动嘴,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被巨大的烟花炸响声淹没。
乱菊大概只注意到了那个大大的“凶”,但他却看到了下面的签诗,想来侠客也一定看到了。
生死两相亡,萍水亦非远来客,失路莫还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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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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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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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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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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