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了紧抓着衣服的手,却仍挡不住拼命往里钻的冷风。不小心踩进一个水坑,泥水漫过脚踝,刺骨的寒意霎时从脚底扩散,几乎冻结了全身,连继续往前走的力气都消失了。
但她不能停下脚步。
再远一点,再远一点。为什么她还在这附近徘徊。
一辆黑色的车从远处滑入视线,缓慢的,如同一步步走近的死神,终于停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看见黑色长风衣飞舞的下摆,淡金色的长发发尾,香烟明明灭灭的火光,以及比风雨还刺痛神经的锐利目光和噙在嘴角的冷笑。
“哟,雪莉~”
“啊!”她猛地坐起来,用力喘息。
脸颊传来一股灼热,随即,手里被塞进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熏得苍白的脸泛起血色。
“醒了?”一个活泼的男声带着旭日般金灿灿的光闯入感官中,“来吃早饭。我叫了外卖,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所有色彩和嘈杂一瞬间在周围炸开。
然而下一秒,女孩幼小的身躯猛地后退,紧紧贴在墙壁上,双眼缩成两个小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整杯热水泼洒在被子上,洇湿一大片。炽热的温度穿过棉被,触上身体时已经温凉。
这个反应有点奇怪。侠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然后体贴地退后一步:“你在害怕?”琇書蛧
“你是谁?”女孩极力克制着恐惧,颤声问。
“假装不认识可是没用的哦。”侠客又退了一步,坐到桌子边上,打开外卖盒盖,举起勺子冲床上的女孩子晃了晃,“不饿吗?你至少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吧?隔壁邻居家的妹妹桑。”
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融在软绵绵的粥香里,随着空气飘散开来,然而,才刚放松些的神经又立刻紧绷起来:“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是组织里的……”极度慌乱的女孩子猛地咬住唇,后知后觉地阻止了自己继续说错话。
嗯?组织?
听到了有趣的东西,但侠客并没有急着问下去。小姑娘现在明显处在异常紧张的状态下,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会得到本能的反抗。他把勺子放进粥里搅动几下,然后站起身来:“换洗衣服在柜子里,卫生间出门右转。你先吃点东西,之后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可以聊聊。”说完,他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看她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说不定这个所谓的“组织”,就是隐藏在无聊世界背后的、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呢。
唇角勾起,掩在金发投下的阴影里。侠客回到自己新布置出来的机房,浸没到满屋子深蓝色的冷光里。
希望这个实际年龄看起来应该已经成年的目标,能给他提供更多活动手脚的乐趣。
————————
暂居在小卧室的女孩搂着被子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打起精神下了床。地板上铺着毛绒绒的灰色地毯,从床边延伸到桌脚,即使赤脚走在上面也不会冷。
只铺了这一段路,就好像专门准备的一样。
粥是非常清淡的口味,稍微有些热,从胃里迸发出温暖的力量来。衣柜里的新衣服连牌子都没拆,大小正合适,让人不禁怀疑,仅仅一个晚上,连百货商场都没开门,这么一个独居的男性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的。
女孩撇撇嘴,望着白色的墙沉默下来。
如果她没猜错,隔着这堵墙的另一边,应该就是……
进了机房的情报人员和陷入实验室的研究者一样,对时间都没什么概念。乖乖吃饭洗澡换好衣服的女孩子站在主卧门口,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机箱轰鸣声,反复抬起手又放下。
她在这里并不安全。虽然现在没有别的可去之处,但她也有自己的计划。所以,在问完该问的事情后,她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门突然开了,堆满大半个屋子的电脑机箱和屏幕一闪而过,被关在门后。金发的青年低头看向她:“收拾好了?去你房间还是就在客厅?”
这台词有点糟糕。女孩惊讶之余暗暗想到,随即在心里唾弃自己,大概是因为在某个糟糕的地方待得久了,连想法也被带偏了:“客厅就好。”
出租给工薪阶层的公寓并不大,所谓的客厅也不过是进门后小小的公共空间。侠客从冰箱里拿出前一天打包的下午茶套餐,自己留下了甜品,把冰咖啡推到对方面前:“尝尝?提神效果非常好。”
女孩似乎藏着非常重的心事,无意识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呃!”浓厚的苦香味立刻席卷过所有味蕾,刺激得她差点跳起来。
“这样可比早前精神多了。”侠客看着对方皱成一团的脸轻笑起来。
女孩瞪了他一眼,张张嘴,似乎很想吐槽,但最后还是搁下杯子,询问最紧要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侠客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在对方越来越不安的神色变化中叹息一声:“想要隐藏身份的话,至少换一下发型和发色吧。你姐姐不是挺会弄这些的?”
说到姐姐,女孩子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手指攥紧胸口的衣服,微微蜷缩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抬头看向对面挂着微笑的男子。
如同面具般的笑容,但从眼神可以看出他的漫不经心。
似乎穿过看不见的空间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停留在思绪里。
“你是故意的?”女孩神色不善地说。
“啊……”无意义的语气词拖长了音调,侠客挖了一勺甜品,金属勺子撞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微响,“对我而言,变装也好,变小也好,都不会影响我的判断。话说回来,你是在被跟踪你姐姐的那个所谓的‘组织’追杀吗?”
女孩一时间接不上话。侠客倒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惊讶,主动解释起来,不过没再提某个刺激人的称呼:“那天在店里我就发现了,有三个人在暗中跟踪你们。并不像是保护,反而给我一种盯着人质的感觉。看你们当时的反应,你们知道并默认了这些人的存在,可是,也在害怕。那么,至少可以确定,即使你们立场一致,也更像是被迫。另外,你的身份应该是生物科研人员一类吧?按理说,这样的稀有人才无论在哪个组织都该是收到重视的,但结合昨晚你在街上‘碰瓷’,以及刚刚透露出来的信息,我大概可以简单推测:因为需要你的科研能力,你所在的‘组织’以你的亲属作为人质,威逼利诱?但是人质死了,所以……叛逃,是吧?叛逃原因是……”
“不要说了!”女孩狠狠打断他,眼角却红了。她灌了一大口咖啡,用厚重的苦味压下所有情绪,语气冰冷尖锐,“知道那么多,就不怕被灭口吗?唔!”
侠客收回趁机塞进她嘴里的勺子,把最后一口甜品留在对方唇齿间,然后看着因为遭到突然袭击而泛起生理性泪水的眼:“在我面前装色厉内荏毫无意义,不过,我并不介意你直接哭出来。友情提醒,现在哭一下会更好受些。”
娇小的女孩望着他,表情愕然:“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竟然喜欢弄哭小姑娘?
即使被恶意曲解了意思,侠客也并没有反驳,只是理所当然地说:“为死去的同伴哭泣不是天经地义吗?”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然后,传来克制压抑的低泣。
留在卧室的行李箱,提前准备好的大量生活费,以及,被关锁在名为实验室的牢笼里无法挣脱的至亲。
侠客想,他大概猜到了。
你的记忆,你的情感,你以生命为代价的保护,以及最后,无法宣之于口的不舍。
猜到了,却不能说。
有许多遗憾可以挽回,也有许多人,就算拼上性命,也再见不到了。
“派克……”
终究无法挽回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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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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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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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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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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