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想不到。
半年以前,还对此跳脚愤慨的他们,此刻会拧为一股护卫新王的意志。
老人沙哑的声音和病弱的身躯,刺激着沉默无声的许多人和一些中立派。
扪心而问,古武一族的权皇若成为了云都之主,会比叶楚月做得更好吗?
这内外夹击的掎角之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针对楚王的一场灾厄。
但对于云都的百姓和修行者而言,他们没什么皇图霸业要去谋取,只想安居乐业,也只看到了云都的欣欣向荣。
古稀老人登楼,面朝王宫屈膝跪下。
热泪糊满了俱是皱纹的一张脸。
危难来临时,云都的凝聚力超乎了赵影真人的想象。
对于上位者而言,绝对的权力就能碾压一切。
哪怕是血肉跳动的人心。
强权之下,绝无勇夫。
如若有——
那就是不够强,不够绝对!
这一刻,赵影真人真切看到了名为信仰的东西,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些人,不去崇拜前王,也不崇拜镇龙世族。
竟都是些个懦夫,对着下界来的人热泪滚烫地屈膝。
“倒是有意思。”
赵离歌摇着扇,身穿锦衣华服,是月牙白的颜彩。
少年气息浓厚,眼神澄澈干净,慢条斯理摇动扇子之际便如流风回雪。
他笑望着子午楼上的老人,眉梢轻轻地挑起,戏谑道:
“人族真是下贱的东西,位高权重之人稍微低头几分,给几分好处,以信仰为名四处欺诈,就有不计其数的人如过江之鲫去朝拜拥护,做最真诚的信徒。然而,只有最轻贱的草芥,一生碌碌无为的庸人才会如此。”
他摇头,轻声叹——
“楚王大势已去,若是聪明,就该各扫门前雪,而非还做这些令人发笑的幼稚之事。”
“公子说的是。”赵影真人微笑,复又问:“老先生何在?”
“轰!”
“轰!”
“轰!”
三道猛烈震撼的闷雷声,冲击着云都子民的耳膜。
就连远在天梯论剑的修行者们都感到心惊肉跳。
只见冥王、阴阳、佛莲三大镇龙世族齐出。
“冥王府?”
那一刻,无数人震惊。
叶楚月信任罗老之事,云都举城皆知。
老先生一贯不问世事,自打爱女罗玲玲出事之后就一蹶不振。
且在府邸深处被儿子罗文清欺负。
出了罗府,镇龙世族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此刻!
他披着黑色的斗篷,发丝苍白,清瘦的面颊并无几块肉,浑浊的眼睛锐利好似屠夫赶夜磨好的刀。
“老先生!”
出现在叶楚王对立面的镇龙世族,在这一刹,俱都朝向了罗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至此,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老先生罗封从未看重过叶楚月。
他的慈眉善目之下,藏着一把想要把叶楚月给开膛破腹的刀。
那历经人世的沧桑有着吃人的血。
他才是反将楚王一军的关键一枚棋!
“爷爷……”
罗家小孙子瞪大了圆溜溜水滴滴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祖父说过。
新王很好,是个良善之人。
祖父还说,要他以新王为榜样,去崇拜,努力修炼,早日成为殿下那样的人。
他听进去了。
祖父要开始凌迟新王了。
被凌迟绞杀的又何止是新王。
还有天真懵懂,年幼的他!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爷……爷爷……”
小小的他神情呆滞,眼睛空洞,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顺着稚嫩柔润的面颊如源源不断的河水。
“爹,你疯了?!”
罗文清愣住。
他对父亲不好。
是打小父亲的眼里就容不下一个他。
永远都只有阿姐罗玲玲。
而他资质平庸,天赋一般,不管付出多少努力,快马加鞭也追不上罗玲玲的分毫。
他以为父亲喜欢这个叫做叶楚月的女子,方才努力与叶楚月结交,同时也希望为罗家谋取点福利。
现下,他当真发现,他从未了解过这个生养了自己的父亲。
分明已经年迈,却像是个战神一样威猛。
整日在他面前乖巧如稚童般挨训的父亲,而今多威风啊,统领着云都几大镇龙世族,合纵古武一族逼得叶楚月让位,这俨然是一个死局,要彻底逼死叶楚月。
这场棋局,他那看似无害的父亲,才是执棋之人。
罗老遥望着王宫,纵然辉煌璀璨,但入目顿感苍凉和悲壮,仿佛是已经料定的无力回天的结局。
不过是啊。
瓮中之鳖。
作困兽斗。
老人不经意间,看到了小孙子的满面泪水和崩溃。
祖孙对视的那一刻,罗家小孙子就像是在绝望之中,有了一缕希冀之光,期盼能够得到祖父的解释。
兴许,这一切并非是眼见为实,祖父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祖父陌生到让他害怕,只淡淡然凉薄如水的对视了眼,很快就挪开了视线。ωωω.χΙυΜЬ.Cǒm
老人很威严,亦很冰冷。
他优雅地伸出右手的那一刻,赵离歌快步而来,将一方血色的长形绸面盒子捧来。
血盒打开,是一方猩红清冷的弓。
“老先生,请——”
赵离歌勾着唇笑,眼里似有光火闪耀,清俊尔雅,有风华气。
此弓名为地煞弓,是罗封和女儿罗玲玲在很久以前一直打造的弓。
罗封拿起了地煞宝弓,拉开弓弦,对准子午楼的方向。
高楼之上,乾坤钟下。
古稀老人对着王宫朝拜。
这一箭,对准其眉心。
罗封虚眯起一只眼睛,仔细瞄准着。
随着他将弓弦拉开的动作,似是发号施令般说:
“众镇龙世族,听老朽号令,开四大城门,恭迎权皇,以此人头颅为号。”
他笑了。
平淡而嗜血。
苍老的面庞,合该慈善和蔼的,偏生有着小鬼孤鸿般的狰狞。
至此,观望云都的世人,无疑是料定此举罗封和权皇必胜。
毕竟,叶楚月可是在人前尊称其为外公的啊。
天梯之地。
许予等,脸色煞白如纸。
钱家主和其夫人似……天崩了。
楚时修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砧板上的鱼肉,都是要被剁成烂泥的。
“咻!”
罗封射出了那一只箭。
子午楼,古稀老人知晓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的靶心。
他到底也害怕这死亡。
他枯瘦的手在颤抖。
于是。
他沙哑着大声喊:“吾王楚月,当永垂不朽!”
他叩拜又抬首,扯着嗓子大喊,等待那一只箭矢贯穿自己的眉心。
“轰!”
大地裂开了无数道缝。
其中一道树干粗壮的缝,直接蔓延到了子午楼下。
楼下裂痕,似有身影破土而出。
她飞速掠过,于古稀老人的面前,徒手接过了地煞箭,鲜血沿着手掌往下流,她眼神冰冷又凶戾,侧目看了过去,低沉微哑的声如爆雷:“本王还没死,这云都,靠尔等乌合之众,还乱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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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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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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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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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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