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一缕残魂。
竟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一把天青油纸伞,仿佛是相隔时代的天堑追溯着时间的遗憾,方才来为她遮风挡雨,抚其心结。
水蓝长衫在狂风之中涌动,瘦弱纤细的身影,挡去了雷霆万钧和风雪如刀。
那身影迎面朝向攻击,只颤动了下,残魂裂开了一道痕迹。
“玲主!!”
虞上元惊呼。
周重阳愣住。
大族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楚月泛红含泪的双眼,倒映出血色混沌间凌然而立的那一抹水蓝。
在她的注视之下,罗玲玲一寸寸地回过头来。
适才面对灭人地狱血祭大阵叫人生不如死的攻击,她孤魂野鬼状依旧是波澜不兴,而在看到楚月的顷刻间,眼眶湿润,泪流不止,神情温柔如水,因久经风霜后而沉淀到海纳百川之浩瀚的眼神,这会儿在广袤的天地之间只能看到那经年才遇的孩子。
“小月。”
“阿娘在哦。”
她对着楚月笑。
无数攻击锋刃,犹若乱舞的飞沙走石偏又有序狂猛地砸在了她的背部。
残魂,又裂一道痕。
她抬手,似乎软玉柔荑,想要擦拭掉楚月眼梢的泪痕,却偏生碰不到那鲜活。
“小月乖。”
罗玲玲泪流满面,笑着低声轻吟,“别害怕。”
接踵而来的雷霆血鹫啄她的脊背。
大雪倾盖,万箭贯穿她的身躯。
她自巍然不动。
“不,不!”
楚月就要去拦住,却被荆棘缠绕。
罗玲玲的残魂自荆棘伞而出。
她越挣扎,就越是伤害玲娘。
仿佛是猜想到她的激动和挣扎,就早有准备般。
“小月,对不起啊,阿娘丢下过你。”
她苦心经营,走遍山川只为寻一抹红。
不是想要重修母女的深厚感情。
她只想道一声抱歉。
彼时,她神算有限,且楚月的命格难算,耗尽精力才算出楚月、云烈、大族老各有劫难并有着宿命般的羁绊。
此外还要和天机塔斗智斗勇,实在是无力回天。
更何况她生来就身中风铃花种之毒。
时间的流逝只会让她成为残躯。
不得已下,正如风中烛的她,谋划一场,设局博弈。
她想见一面她的孩子。
走过刀刃悬崖峭峭。
任由风铃花在她的体内生长,汲取着她的血肉。
哪怕暗无天日生命永堕。
只要一面,足以慰平生。
“我知道,我都知道。”
楚月颤声说,悲伤的情绪涌聚胸腔,血液流动滞缓,心肺都在跟着疼痛,喉咙鼻腔更如灌入凉风还同时有钢刀割裂般的疼痛。
“阿娘,我会破此局的,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你的身躯没人动,不会有事的,我能找到背后之人。阿娘,你看我,我身强体壮,我能抗下这些,不怕的,我的路不孤独,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遇见了一只狐狸,他很好,我们有个孩子,叫做叶尘,现居于龙吟岛屿,陪伴在龙祖的身侧。阿娘,那是你的外孙,你若见到他,你一定会喜欢他的。阿娘,让我来,好不好,我长大了,我不是从前的孩子了,我能独当一面了,我已是云都王了。”
楚月言语急促满目都是猩红之色,声线颤到唇部都跟着一同抖。
母女连心,算了一道去。
只是楚月不曾想过,母亲为了见她一面,为了庇护她,竟还藏了残魂在荆棘伞之中。
她难以想象,在那样险象环生举步维艰的危险局势之下,罗玲玲究竟是怎么做到去统筹全局的。
在她有所怨恨,心怀不满的时候。
远方的母亲,一定过得很苦吧。
“小月长大了,可顶天立地了。”
“但是小月,你是阿娘的女儿。”
罗玲玲柳叶眉,瑞凤眸,低头垂首,别样温柔。
她执伞,天青挡风雨。
她低头,在完全没有触感和碰不到的情况之下,轻吻女儿的眉间。
而后,灭人地狱血祭大阵的无数攻击汇聚一体,直接崩到了罗玲玲的身上,她如断裂的荆棘,漫天的蓝光和血色交织,破碎在楚月的眼前,就留下了一把油纸伞。
残魂崩碎的那一霎,罗玲玲看见了元神空间之中,想用神光护她们母女二人却被她用仅剩残魂之力所阻挡的小狐狸。
那只狐狸毛茸茸的,看起来如狸奴一样柔软,毛发很顺,很特别,紫棠为色,彰显出不羁的高贵。
尤其是那狐狸的眼睛。
竟是难得的纯粹。
“小月的狐狸,可真好看啊。”
“轰!!”她破碎,只在楚月的耳边,带着寒蝉终见冬的释怀,笑着留下了一句话。
“阿娘!!”
楚月歇斯底里地喊,她往前扑去,只拥抱破裂纷飞的灰烬,斑驳的火光与神圣晶莹的水蓝光点漂浮在这混沌之中。
纵然伸出手,也只抓住了一片火辉蓝芒互相交缠的灰烬,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源源不断往外流出的泪水顺着流畅分明的脸庞轮廓汇聚在了下颌逐渐地往下滴落。
“铃主……”
虞上元、周重阳的心情久久都不能归于平静。
血祭大阵阒然无声,回归到了最初的状态。
贯穿楚月腹部的荆棘伞,被楚月的血液侵蚀,直到互相融合、治疗愈合——
悬浮在其头顶上方的天青油纸伞,被楚月脊背的荆棘羽翼抽出的红色藤条所缠绕,形成了一把新的荆棘伞,彻彻底底臣服于楚月的兵器。
楚月跪在长空,双手捧着母亲的一片灰烬。
她泪眼婆娑,掌心捧着灰烬,轻轻地贴到了自己的面庞。
如是。
宛若幼年时,被母亲轻抚面庞。
一滴泪,划过眼梢没入母亲的灰烬。琇書蛧
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很久。
小狐狸出现在她的身旁。
一件黑金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龙的狰狞威武与她此刻的悲凉脆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狐狸就这样陪伴在身侧。
此刻无声胜有声。
……
罗玲玲在那个四处都是高楼大厦和科技文明的时代,是芸芸众生之中最普通不起眼的女人,曾自诩失败,家庭不幸,婚姻不好,遇人不淑,难得善终。
她本不是天生的谋士,失败和苦痛的沉淀,对孩子的执念,让她纵横捭阖于看似安定的乱世之中,为女儿求一线生机。
不为旁的。
只一声。
母爱如山。
女人,是伟大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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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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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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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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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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