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的楚南音闻声,动作一顿,面纱下削薄的唇,勾起了清浅的笑。
明月说,凡人之道可通天。
实则,凡人之道尽折腰。
楚南音思及此,唇边的笑容愈发浓郁。
修长双手,拨动着琴弦的速度愈发之快。
曼妙的琴声宛若是春回大地,只叫王宫里的婢女便也如痴如醉。
楚南音一身的伤痕,都是拜叶楚月所赐。
尽管如此,双目失明的她,在大楚艰难绝望之际,还愿为父兄抚琴一曲,这叫父兄如何不心疼呢?
从未吃过什么苦的她,却因为一个叶楚月,一个遗落在外的孤女,而在短时间内受尽苦楚。
这叫父兄怎能不怨,不恨,不去怪罪那孤女?
哪怕叶楚月心底之狠,表面所流露的决绝是不贪图大楚半分权贵。
然,对于楚云城、楚世诀这些人而言,叶楚月是女儿,是妹妹,是血脉层次和阶级之分的下层,便潜意识把自己置放在了说一不二的高位。
“父亲,爷爷,我年年都过生辰……”
楚南音弹完古琴,双手垂落,沉吟了半会,便才犹豫着开口说:
“因而,今年,我也想过生辰,只是外公那里,我不知要如何权衡。”
“纵使叶楚月与之断绝关系,外公的眼里,她叶楚月之地位,连龙遥都超不过!”
外公的心思和偏了的感情,既是楚南音的意难平,更是她的心不甘。
“南音,你的生辰,自当如期。”楚世诀道。
楚祥点点头,“近来乃多事之秋,大楚风雨飘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阿音的生辰之宴,对于大楚而言,倒是个好机会。”
说话之时,楚老爷子的眼里闪烁着一道精光,既有着城府深沉的算计,更浸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而就在不一会儿后,大楚收到了洪荒姜家的请帖。
这一件事,让大楚上下俱是无比之欣喜。
“爹,姜君莫不是因为月族,而要助我大楚?”
皇子楚长云兴奋不已,两只眼睛里透着月华般的光。
楚南音呼吸急促。
“莫急,为父且拆来看看——”
楚云城话虽是如此说着,语气里却充斥着浓浓的惊喜和高兴。
只是当他看清那力透纸背的遒劲笔锋,脸上的笑容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爹?”
楚南音心脏咯噔猛跳了一下,有着极其不好的预感,袖衫内的双手,长指缓缓地蜷起,半攥着衣料。
“爹怎么了?”
楚世诀和几个弟弟把脑袋凑上去看,望见龙飞凤舞的字,无不是哑然无声。
“南音……”
楚云城犹豫半晌,方才在楚南音忐忑的期许之下,道出了有关于姜家请帖的实情。
“这是姜家二爷姜万疆麾下之人送来的请帖,打算把叶楚月、夜墨寒、叶尘的名字,上入姜家族谱,特邀我们过去共同庆祝此等喜事。至于入宗上谱的日子,则,则是……”
“是哪一日?”楚南音问。
“你生辰的那日……”
楚南音闭上了眼睛,又垂下头,低低地笑出了声。
姜君大人,这是想彻彻底底地羞辱她。
想剥下她的脸皮,放在地上,于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践踏着。
不愧是十二君之一,做事之狠,丝毫不留任何的情面和余地,把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她,往更深的绝境之路逼去。
“这,去还是不去?”楚长云问。
楚云城满目通红,无力地叹息了声,“姜家邀请,自是要去的,那姜二爷,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性格之爆裂,如脱缰的野马,若拂了他的面子,大楚日后只怕会是更不痛快了。”wWW.ΧìǔΜЬ.CǒΜ
楚时修冷嗤:“只怕那叶楚月的性子,便是随了这姜二爷。”
楚南音四肢软若无骨,窝在了绵软的椅上,痛苦到五官近乎皱到了一起去。
似如深海吞没她的口鼻,一点点覆向她的头顶,直到完全地把她噬去。
她固然还活着,却如同死了般的窒息。
血液冰凉。
胸腔钝痛。
而这千丝万缕的痛和怒,终将是对着叶楚月而去的离弦之箭。
她之苦楚,正如这日阴霾遮天的大楚,艳阳逐渐被黑云所蚕食,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电光映照在楚南音的两个血窟窿之上,许久才听见那让人灵魂都在震悚的恐怖雷声,堪称是震耳欲聋。
楚南音却笑了。
血色窟窿,却像是恶魔的眼。
楚祥放下烟袋回头看去,对上那样的眼睛,有着直面厉鬼般的毛骨悚然感,一刹那的恐惧使得他枯老如树皮的手猛地抖动了下,烟袋便砸落在地,发出扑闪扑闪的火色。
那时,楚南音陌生到,祖父好似从未认识过。
他甚至怀疑——
他的两个孙女,都是魔种。
………
却说两位上界之尊离开后,大炎城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万花街,却是在一日之间,成为了大炎城最繁华的街道。
底蕴浑厚的修行商人们,便是统统前往万花街,与昔日的铺主们商榷着新铺事宜。
此后,万花街便会有拍卖场、神兵阁等吸引来客的铺子。
是夜——
骨武殿主打着哈欠,对月翻着白眼正欲离开。
“骨武姐姐。”
身后,传来了讨人厌的声音。
骨武殿主不耐烦地往回看。
叶尘迈开腿小跑了过来,面颊微微发红。
骨武殿主无奈道:“听说你明日便要带着龙族军队离开海神界,怎么还不去陪你母亲,过来找我干嘛?我可不是姜君大人,没兴趣给你当奶奶。”
小宝咧着嘴笑。
“别笑了,本尊不吃这一套。”
“骨武姐姐。”小宝抬起手,掌心放着一颗糖,“这是,给你的。”
骨武殿主皱紧了眉头。
“你试试,是甜的。”
“本尊平生,最讨厌糖了。”
骨武殿主嗤了声:“幼稚,走了。”
转身的霎时,她顺其自然地拿走了小宝手上的糖。
等到走远,夜色浓郁巷子深深。
她漫不经心地拆开了糖衣,将小宝所赠之糖放进了嘴里。
唇齿间,都是糖的味道,有点儿像山楂,甜中有酸。
“难吃。”
她这般说着。
便也这般笑着。
洒落进巷的月光,轻轻遮去了她面庞的笑,少了些妩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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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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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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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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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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