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渺反倒惊愕了。
“是啊,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恐怕都听见了,那瓶子应该也被你捡去了。”藤颇塔吉长长叹了一口气,失神地望向窗:“她向来糊涂,我早知道她会折在这件事上,其实我里已经早有准备了。”
藤颇塔吉那天本来应该将那瓶大眠花粉早早处理掉,或者在辛渺来时候不和酒一起拿出来。
她自己也说不清她为什么没有隐藏掩饰,辛渺说她是和查案的人一起来的时候,她本应该暗自提防,岔开话题。
是她没有,藤颇塔吉在当时就有了一种隐约模糊的预感,柳玉曼这次是逃不掉的。
徒弟回来说没找到帐子里遗落的发带,藤颇塔吉中立刻咯噔一下,她已经知道是辛渺返回拿走的,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是不是听见自己和柳玉曼的对话?
当藤颇塔吉亲自去看见缸里本应该静静躺在底部的小瓷瓶不见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
然后柳玉曼被逮捕,甚至连云媚都被带走了。
她其实都早有理准备,是,云媚居然去做了人证这件事,几乎令她怒冲天。
柳玉曼的死讯传来时,她几乎是懵的。按理来说,就算柳玉曼被判斩首,也不应当如此仓促突然的。
直到演武场生变大乱的事沸沸扬扬传遍整个杭州城,藤颇塔吉才明白过来,柳玉曼甚至都没有得到一个白纸黑字的判决,她的死亡纯粹只是意外。Χiυmъ.cοΜ
人已经死了,其他的事也没办法计较,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顾得上这么一个青楼舞坊的老鸨,就通知喜春坊来人收敛柳玉曼的尸体,藤颇塔吉亲自去的,给她伤痕累累不成人形的尸体清洗整理,浑浑噩噩的换了干净衣裳,让死者看着体面一些。
除了领回柳玉曼的尸体,还有战战兢兢的云媚,藤颇塔吉看见云媚的时候,她毫无迟疑的冲上前去,给了她一个完全不收敛力的耳光,扇得云媚倒在了地上,嘴里甚至都吐出了血。
她也只打了云媚这么一下,藤颇塔吉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回到喜春坊,草草发送了柳玉曼,藤颇塔吉就开始精疲力尽的应对各方上门的人。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直到一切都告一段,落棘手困境稍稍好转,她就忽然泄了劲,一头栽倒了。
现在她可以安的生病了。
“你带着这个来,又是什么意思?”
藤颇塔吉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她手里的匣子:“送你了就送你了,往我这里还,是不想和我有瓜葛的意思?”
辛渺就急了:“你不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柳老板的事,你不怪我么?”
“怪你什么?那天你本来就是来帮忙查案的,我那个姐姐,她一生糊涂,谁也怪不了。”藤颇塔吉躺在榻上,仰头望着屋梁,神色平静:“她其实也可怜,受了多苦,我们互认姐妹以前,天天斗得和乌眼鸡似的,她扇我巴掌我抢她客人,后来大了反倒好了。这里的女子一辈子的苦难够多了,彼此之间还互害,也太可笑了些。”
辛渺默默的听着,她一直以为藤颇塔吉是个不以自己身份自轻自贱的人,她跳舞的时候,就像这世间的主宰,所有人的中心,不是一个取悦于人的舞姬,她的自信和本身的光芒已经穿透了层层卑贱的枷锁,充满了力量。
她现在却平淡的撕开了这种假象,她很清楚自己风靡全城名动江南的盛景也不过如此,终究还是渺小的。
辛渺看得出来,藤颇塔吉已经不是会掩饰残酷现欺骗自己,日夜不安惶恐的年纪了。
她微微凹陷的眼眶中淌出两行清泪,藤颇塔吉望着头顶,喃喃道:“没法子,我也只能为她流两滴眼泪已,日子还照过,这坊里这么多人,现在都得靠我了。”
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她,温暖,紧紧的握着她发凉的手背手指,藤颇塔吉眨了眨眼睛,望着辛渺。
她往前倾身,用她暖呼呼的手轻轻擦拭了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辛渺的双眼非常清亮,一直凝望着藤颇塔吉,好像正在传递给她无言坚定的力量。
这是女性之间不言喻的默契,不需说出声来,藤颇塔吉已经感受到了辛渺要传达给自己的鼓励和理解。
“等你忙过了这一阵子,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辛渺并不安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藤颇塔吉鼻腔内一酸,眼眶又隐隐发热:“好,你等着,我是一定回来的。”
辛渺又问她坊里的钱能不能周转得过来,藤颇塔吉笑着说:“放心,别的没有,钱是不差的。”她立刻放下来,又待了一会儿,叮嘱藤颇塔吉好好休息,随后就离开了喜春坊。
走出喜春坊那一条长街,辛渺独自漫步在路上,太阳晃晃的晒下来,仿佛已经有了初夏的意味,一点不过分的暑。
她不急着回去,反漫无目的的走到了西湖边。
她抬眼看见断桥时,面上不由得露出一阵恍惚之色,绪复杂的踏了上去,轻轻抚摸着石栏杆,远望雷锋塔时,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是梦吗?也许她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只是个虚幻的梦境,面前的西湖只是个熙熙攘攘游人如织的景点,只要她转过身去,就能看见从身旁走过去拿着大喇叭的导游和旅行团,亲密的分享同一杯奶茶的小情侣,抱着孩子牵着球游玩的父母,还有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荷花的人。
辛渺站在断桥上,眺望着远方,闭上眼深深的呼吸着温柔的清风,幻想着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二十一世纪的西湖。
什么都没有,没有陆小凤花满楼,没有展昭顾惜朝,没有玉狮和红红,没有江湖纷争,没有挣扎求生的舞姬.....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天。
她对这个世界最开始的畏惧源于非常原始的对暴力的恐惧,这毕竟是个真动刀动枪的武侠世界,是当她融入这里,拥有一定自我保护的能力之后,她对这个世界的畏惧现在则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感。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辛渺不可能像穿越小说的主角一样,轻轻一拨动,世界的齿轮就会随之转动,这里充斥着潇洒快意的武侠精神,这不是世界的全部。
辛渺适应着这个世界,她自己也在被渐渐的改变,她要做出一些妥协,也时刻警惕不完全被同化,她不想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必做,随波逐流,环境会自然将她塑造成合适的样子。
辛渺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不过她已经完全释然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温厚:“这位姑娘,你再往前,就要掉下去了。”
她睁开眼睛连忙转过头来,真有一个男人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她。
这人长得相当英俊,长而浓的眉毛,双目深邃含情,自有一段潇洒风流,鼻梁高高的,薄唇自然而然有一种微笑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光,让人无法忽视。
是他又是沉稳温和的,看着是那种能让小姑娘看一眼就坠入爱河的人。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贴着石栏,垂下眼:“谢谢,我不会掉下去的。”
这人脸上带着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往前走了几步,也倚靠在石栏上,悠然的眺望着远方:“这可不一定,这桥上,时常也有人不小心掉下去呢,也许是为了看水里有没有白娘子,太过入迷。”
他站在辛渺旁边,她发现他非常的高大,宽肩窄腰,不得不让人抬起头来看他。
辛渺望着水面,静静的水浪涌动,分明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这桥上人来人往,姑娘还是别在这儿站着出神为好。”
他朝她看来,目光如同在欣赏美丽的景色,却不招人反感,辛渺也没抬眼看他,低声嗯了一声:“多谢提醒。”
她就把他当做一个偶遇的好心人,从刚才的思绪翻涌中抽身出来,退了几步远离了石栏。
该回去了,辛渺长舒出一口气,她想顺便买点菜,又忽然特别想吃点甜食,之前看见有家卖糕点的铺子,不如买点尝一尝。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被叫住了。
“姑娘留步。”楚留香无奈的再度开口,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你的.....”
他扬扬眉,看着手上拿着的针脚疏漏的一个毛线球。
这着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球体,软绵绵的白色,有四肢和耳朵,黑鼻子,眼睛是两个黑色纽扣。
里面好像是棉花,鼓鼓的软软的,楚留香下意识捏了两下。
哦,手感还不错。
“啊.....这是我的。”辛渺说完,脸上忽然露出一点点羞赧。
她这阵子裁制新衣,顺便买了点毛线打着玩儿,勾点小玩意儿,照着棉花糖做了个小羊娃娃,就挂在了荷包上。
她有点羞耻,是仍然是一派镇定:“只是个小羊玩偶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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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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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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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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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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