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收到“江户商圈”的几位大佬的邀请,一起出来吃个饭。
本来,那几位商界大佬所选定的聚餐地点,是古桥料亭——此乃江户最顶级的料亭,出入此料亭的人非富即贵,不是腰缠万贯的豪商富贾,就是家门显赫的上级武士。
然而,曾在吉川料亭吃过几次饭的青登,还挺喜欢这家餐厅的氛围、格调的,所以便提议将聚餐地点改为吉川料亭。
商界大佬们只是想借着“一起吃个饭”的名义,跟青登拉交情、套近乎而已。
在哪里吃饭不重要,即便是将聚餐地点改成苍蝇馆子也无所谓,反正只要能跟青登吃饭、谈天就行。
而且,顺着青登的意,卖足青登面子,还更有利于拉近彼此的关系。
于是乎,商界大佬们几近毫不犹豫地爽快同意了青登的提议。
青登按时守约地来到吉川料亭,在前往预订好的包间时,忽然听见早川屋团七郎和铃音的争执。
在这个建筑物和家具基本都由纸和木头制成的时代里,基本不存在隔音。
除非以宛如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话,否则只要走在走廊上,就必定能听见房内的动静。
在认出铃音的声音,以及确信铃音有难后,青登二话不说——直接推门而入。
目前全江户上下,除了严禁男人出入的大奥之外,还有什么地方是他进不得的?
就这样,便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喊得很大声吗?怎么现在又装起怕羞的少女了?”
青登淡然四顾,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不管是早川屋团七郎,还是铃音、吉九郎,此刻都在用力眨眼,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在做梦。
象征身份的内贴金箔的黑漆纹帽、极其罕见的1米75的高大身材、腰间佩着三把刀……事到如今,他们根本不可能认错人。
“不会吧……”
早川屋团七郎张大嘴巴,满脸的不敢置信。
青登斜过眼珠,瞥了早川屋团七郎一眼后,转身面朝铃音,哂然道:
“铃音小姐,好久不见了。”
铃音的娇躯颤了几下。
“呃、啊啊!橘橘、橘大人,贵安……”
早川屋团七郎傻眼地呆望着这一切。
想必他怎么也想不到吧——青登跟铃音确实是有交情!
出于社交缘故,来吉川料亭吃过好多次饭的青登,曾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琴艺很不错的铃音。
二人虽称不上是朋友,但也绝非陌生人。
实际上,不仅仅只有早川屋团七郎和吉九郎大惊失色,就连铃音本人现在也是呆若木鸡。
诚然,她和青登互相认识……但彼此间的关系并不是很深,至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他们两個的身份地位,相差得过于悬殊。
一个是手握大权的重臣,另一个则是靠卖艺为生的一介乐伎。
双方仅有的交集,就只有他来吉川料亭吃过几次饭,而她给他抚过几回琴。
她刚才扯出青登的大旗,仅仅只是想狐假虎威,期望能借青登的威势来吓退早川屋团七郎。
本来,在早川屋团七郎对她的“借势压人”嗤之以鼻,肆意嘲笑她时,她都已经绝望了。
可没成想……青登竟真的现身了!
而且从目前的阵仗来看……他愿意帮她出头!
想到这,铃音顿时感到心跳加速,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波涛。
跟铃音简单地打过一声招呼后,青登将视线移回至早川屋团七郎的身上。
“刚才喊我名字的人,就是你吧?”
早川屋团七郎的身子猛地哆嗦了几下,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因为站起得太过匆忙,所以不慎踢倒面前的餐案,还险些没站稳,差点跌倒在地。
“在在在、在下是早川屋祥太郎的七子,井上秀忠的外孙,早川屋团七郎!”
他结结巴巴地报上家门,双臂自然垂下,肩头塌低,再无适才的嚣张劲儿,像极了一个做错事情,正在乖乖等候老师处罚的学生。
青登面无表情地回道:
“橘青登。”
较之早川屋团七郎的这一长串头衔,青登的自我介绍可谓简练——毕竟他也用不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头衔。
别的地方不敢说,可至少在江户一隅,青登根本不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自我介绍。
“橘青登”三字就是最有威慑力、最有牌面的介绍语。
“早川屋祥太郎……哦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总觉得有点耳熟。就在上个月,我刚跟你父亲吃过一顿饭。”
青登的此言刚出,早川屋团七郎的额间便霎时渗出数滴冷汗。
关于这事,他曾从其父那儿听说过。
是时,其父一脸如释重负地对包括早川屋团七郎在内的诸子说道:太好了,总算是跟“仁王”搭上关系了。
对于而今的愈发动荡的国家局势,江户的富商们无不深感焦虑。
虽然关东眼下还算和平,但京畿目前已是战云密布。
光是京都一城,仅摆在台面上的、正在博弈中的政治势力,就有足足三个——而且还是三个国力顶尖的雄藩。
把持朝廷的长州藩、受幕府之命前来保卫京都的会津藩、伺机而动的萨摩藩。
三国的精兵强将齐集京都,时刻准备“共襄盛举”。
说不定在下个月,也有可能就在明天,“三国撕破脸皮,动员军队,相互攻伐”的消息便会传至江户。
除了某些有能力发战争财的奸人以外,绝大部分的商人……或者说是绝大部分的正常人最不乐见的就是战争了。
“战争”是一头极易暴走的怪物。
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很容易,说不定一句话便能办到。
可要控制它的行为举止,或者是将它塞回笼子里……那就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事情了。
万一京畿真的爆发战事,万一战火蔓延至关东,那么家族的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积累,都极有可能会付之一炬!
为了自保,近几个月来,豪商富贾们纷纷出动,到处跟政治强人攀关系,寻找坚实的靠山。
方今深受德川家茂和天璋院的宠爱的青登,自然成了他们眼里的香饽饽。
无数人挤破头地想跟青登拉关系、攀交情。
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只要能分得一点仁王的威势,说不定就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护下全家人的身家性命!
“早川屋团七郎,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我都已在走廊上听得一清二楚。”
“堂而皇之地要求一位乐伎坐到你身边……怎么?难道你连乐伎和游女都分不清吗?”
青登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既没有大声说话,也没有使用很尖酸刻薄的词语。
可纵使如此,早川屋团七郎却依旧感觉压力巨大!仿佛有两座大山分别压在自己的双肩!
“是!是在、在下……啊、啊!不不不!是我、我无礼了!还请您、您您看在吾父的面子上,饶饶、饶了我……”
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支离破碎的语句。
自知自己闯了大祸的早川屋团七郎,脑袋垂低至极限,下巴紧贴锁骨,视线牢牢锁定足尖前的榻榻米,甚至不敢去看青登的影子。
“看在你父亲的面子?”
青登微微一笑。
“伱确定吗?你真的要为了这种事情,而浪费掉汝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我跟你们家族的情谊吗?”
刹那间,早川屋团七郎的身体抖得跟打筛子一样。
这个时候,一道浑厚的中年男音自走廊方向传来。
“咦?橘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一名精神矍铄,满身绮罗的老人,步履匆匆地走入房内。
早川屋团七郎下意识扬起视线,循声望去——这不看便罢,一看就吓得够呛,本就非常难看的脸色,此刻更显苍白。
在吉川料亭打工的铃音和吉九郎,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因此,他们也马上认出了这位老人的身份——一时间,二人脸上的表情都被强烈的震惊所支配。
这位老人正是江户商界的传奇人物:越后屋文三郎。
越后屋堪称江户最常见、最泛滥的屋号,可与之媲美的就只有近江屋。
受地理环境、民间风气的影响,越后地区盛产商人。
大量越后人成群结队地南下至江户做生意。
江户时代的商人常以自己的出生地做屋号,所以越后人开的店铺,基本都叫越后屋。
所以,在江户时代常能见到这样的有趣现象:明明有着相同的屋号,但店主人之间却并不是亲戚,所从事的生意也大相径庭。
越后屋文三郎是专干酒料生意的酒水商人,势力很大,生意范围极广。
既将出产自京畿的上方水售至关东,也将出产自关东的烧酒贩到京畿。
相传,江户人每喝10瓶酒,就有至少1瓶酒是经过越后屋文三郎的手。
凭着深厚的资历、过硬的信誉、以及良好的人品,越后屋文三郎在江户商界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数年前,他在诸多同行的共同推举下,顺利成为江户的酒水行业的株仲间的话事人。
江户时代初期,由于允许自由做生意,所以许多商人纷纷聚集到江户来,一天一天过去,数量不断增加,因而使得竞争逐渐激烈,恶劣的商战随处可见。
因此,为了避免外来商人增加,江户商人便擅自组织了名为“株仲间”的同业工会,垄断经营权。
“仲间”日语意为“伙伴”,每一个参与商家称为“一株”——这也就是为什么现代日语里将股票称为“株式”,将“股份有限公司”称为“株式会社”。
株仲间的成员们抱团在一起,共同发行营业特许权,限制组织成员以外的业者出现,并且互相进行价格协定,检举违反规定的成员。
江户幕府看到商人这种行为,担心商人组织主导市场价格,造成幕府统治动摇,因而数次禁止株仲间组织。
但是,株仲间对于安定市场具有很大的贡献。
因此,在八代将军德川吉宗进行享保改革时,以株仲间组织化为方针,认同株仲间的设置。
株仲间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现代的商会,为组织内部成员起到了互通有无的作用,最大限度地保护了组织内部成员的利益,并大大抑制了不法商人的出现。
虽然仍会时不时的出现一些奸商黑贾,但在正常的年月下,江户时代的物价在株仲间的协调下相对平稳。
换言之,眼下出现在铃音等人面前的这位老人,乃江户的酒水商会的龙头老大。
这样的顶级商界大佬,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其中的原因倒也简单——因为今日邀请青登来吃饭的主要牵头人,就是越后屋文三郎。
“越后屋先生。”
青登向老人点头示意,随后半开玩笑道:
“一阵子不见,你好像又变年轻了一些。”
越后屋文三郎豪爽地笑了笑。
“哈哈哈,要是我真有返老还童的本事就好咯!”
说着,他左右四顾,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渐渐现出疑惑之色:
“橘大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发生了一点令我颇感不悦的事情而已。”
青登将“早川屋团七郎欺负民女”的详细因果,言简意赅地告知给越后屋文三郎。
老人听罢,面色顿时一沉。
他一言不发地缓步走至早川屋团七郎的跟前。
“团七郎……我和你们早川屋也算是有缘,我曾数次拜访贵府,你还记得我吗?”
“记记记记记记得……”
早川屋团七郎点头如捣蒜。
只见他的双膝难以自制地弯曲,两股战战,仿佛随时会跪倒在地。
他虽是无可救药的纨绔子弟,但他还是保有着一个正常人类所应有的智商水平。
他心里门儿清得很:不仅“仁王”他招惹不起,就连眼前的这位垂垂老矣的老头儿,他也同样不能得罪!琇書蛧
别说是只能借着家族的名头逞威风的他了,哪怕是其父早川屋祥太郎在此,也得在越后屋文三郎的面前毕恭毕敬的。
酒水行业是除米粮业之外,江户最暴利、最有影响力的行业,没有之一。
在这个欠缺娱乐的压抑社会里,酒水成为了中下层百姓抚慰灵魂、减轻身心痛苦的最佳良药。
不夸张的说,江户酒水业的株仲间握持着极大的能量。
得罪了越后屋文三郎,就等于间接得罪了整个江户酒水业。
如此严重的代价,纵使是札差也难以承受!
“我曾数次发出号召,所有的富贾之子都理应做出表率,不求成为人上人,也理应做一个善良的人。”
“然而,却依然有一些人将我的忠直之言当作耳旁风。”
“团七郎,你今日……不,你一直以来的表现,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时,青登插话进来。
“越后屋先生,你是商人,有些事情你做起来比我更方便。”
“可以麻烦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尽己所能地规劝江户的膏粱子弟们,让他们收敛住自己的顽劣性格,做一个遵纪守法的人吗?”
“刚好北番所的町奉行最近总跟我诉苦,说部分公子哥儿实在是太嚣张跋扈了,某些家伙的卑劣行径,甚至已对江户的治安状况造成相当恶劣的影响。”
就凭青登当前的身份、地位,若是亲自下场对付这帮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小角色,未免也太跌份了。
这种小事,就交给其他人去代劳吧。
青登相信,这些急于跟他攀交情的商圈大佬们,肯定会很乐于帮他处理这些并不算太麻烦的简易事情的。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越后屋文三郎就忙不迭地回复道:
“橘大人,请您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文三郎吧!”
老人真的在乎江户商圈的纨绔子弟们所折腾出来的烂摊子吗?
那倒不见得。
他所求的,只不过是在青登的面前表现一番,换取青登的友谊罢了。
整顿整个江户商圈——老人肯定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但是让早川屋团七郎受点教训,倒不成问题——而这正是青登的本意。
身为在商界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油条,老人怎会听不出青登的潜台词呢?
适当地装傻、表演,乃成年人必备的社交技能。
于是乎,老人心照不宣地顺着青登的话头,嘴上嚷着“交给我吧!”,实际里他之后只会对早川屋团七郎重点开火。
青登和越后屋文三郎的一问一答,令早川屋团七郎如遭五雷轰顶。
他清楚自己父亲的性格。
不论是大手大脚地花钱,还是肆无忌惮地玩女人,其父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唯独涉关家族前途的重大事件……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若是让其父得知在这个国家局势、社会状况极不安定的紧要关头里,他不慎得罪了“仁王”……天知道其父会如何教训他!
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结果……就是先被痛打一顿,然后惨遭“流放”,迁居偏远的乡下地带,在未来的至少数年之内,过上虽不愁吃喝,但也枯燥乏味得令人抓狂的孤寂日子……
一念及此,他顿时面如土色,瘦削的身子剧烈摇摆,随后像根泡坨的面条一样软倒在地。
青登看都不看已然吓瘫的早川屋团七郎一眼,转身欲走。
越后屋文三郎侧站半步,让出道路,然后走在青登的身后,有意落后青登半步。
就在这时,一道怯生生的娇弱女声倏地吸引了青登、越后屋文三郎的注意力。
“橘、橘大人!”
青登愣了一下,顿住脚步,转回身,面朝铃音。
“谢谢您……真不知该如何答谢您才好……”
说着,铃音紧了紧怀中的三味线,目光游移,俏脸泛红,裹在布袜里的可爱足趾不断抓挠榻榻米。
刚才回绝早川屋团七郎的过分要求时的那份刚烈模样,刻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登见状,露出礼貌又不失距离感的微笑。
“铃音小姐,不必客气,在下只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毋需特地答谢我。”
“倘若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便请在之后有机会时,好好地为我抚琴一首吧。”
说罢,青登从铃音的身上收回视线,不再作任何停留地快步离去。
“啊,橘……”
铃音还想说些什么。
可对方的身影已经从她的视野范围内离开。
偌大的房间回归二男一女的配置。
只不过较之刚才,三人的表情、状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青登突然现身以来,就一直插不上话的吉九郎,迟迟未从震惊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直到现在都仍张大着嘴巴,下巴仿佛随时都会掉到地上。
早川屋团七郎像失了魂似的,面庞白得跟上了一层白漆一样,目光发直,眼神空洞,瘫在榻榻米上的身体一动也不动。
铃音久久地伫立在原地,双眼呆望青登离开的方向,眸中蕴藏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复杂情感。
少顷,她“唉”地长叹一口气,微微上翘的嘴角勾出一抹无奈中掺着自嘲的弧度。
“说得也是啊……他的女人可是那个千叶佐那子啊……”
……
……
对青登而言,“替铃音出头”只不过是跟“在路边顺手买一串烤鱿鱼”无异的无足挂齿的日常插曲罢了。
在告别铃音之后,他便和越后屋文三郎一前一后地来到预定好的包间——宾客们都已来齐。
随着青登的驾到,今日的这场餐宴总算是可以正式开始。
青登理所应当地坐在主位上。
以越后屋文三郎为首的宾客们根据地位高低,在青登的左右两侧依次就座。
说来感慨,这座房间的宾客阵容,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
即使是敬陪末席的人,也是在江户商圈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然而,青登却一脸平淡,既不露怯,也不轻佻。
他坐在那儿,就跟一根劲松立在那儿一样,风吹不弯,雨砸不倒。
这样的场合……乃至比这更顶级、更令人心生神往的场合,青登在这1年又8个月的时间里,参与了不知多少次。
每当这个时候,都会令旁人直观地感受到——这个当初除了腰间刀便别无所依的青年,而今已是能够影响历史走势的豪杰!
料亭所提供的,一般都是怀石料理。
怀石料理或会席料理最初是诞生在上层社会的酬酢社交的场合,不久便逐渐影响到一般比较富裕的市民社会。
怀石料理原本应该是“茶怀石料理”,与茶道的最后形成和发展有密切的关系。
而“怀石”二字则源于佛教、主要是禅宗的礼仪作法。
镰仓时代的12-13世纪,禅宗经由荣西和道元等人之手,正式从中国传入日本。
与此同时,禅宗的清规和禅僧的规诫也逐渐在日本的禅寺中确立。
在饮食方面,过午不食几乎已经成了禅僧们的铁定的规矩。
但有时从午后到深夜,不断的修业念经,也常常使得有些僧人体力不支,难以支持。
于是有些人便将事先烘热的石头放入怀中,以抵挡辘辘饥肠。
这样的石头,被称为“温石”。
后来,寺院中的规矩有所松懈,有人便制作些轻便的食物临时充饥,这样素朴而简单的食物,便被称为“怀石”,大抵类同于点心,但更具有禅宗的色彩。
起初,怀石料理被用在茶会上,充作喝茶时的点心,虽然菜品比较少,毫无膏腴肥脂的珍馐,但其实在选材和烹制上也是相当讲究的,在日本人的心目中,还是一种上流社会的饮食。
就这样,怀石料理渐渐跻身上流社会。
不管是幕府将军、各地大名,还是上层武士、都市豪商、文人墨客,都以食用怀石料理为荣。
怀石料理有着一套比较固定的菜式和礼仪作法。
首先端出的是放有汤碗、饭碗和盛有鲙或刺身的小碗碟的膳……也就是食盘,然后呈上米饭和汤。
之后拿出用碟子盛放的下酒菜和酒,斟酒三次,此谓之第一次献酒。
接下来是端上烧烤的鱼或飞禽,用酒壶再斟酒三次,此谓之“二献”。
然后将汤碗和饭碗撤下,送上高级清汤,日语称之为“吸物”,再斟酒三次,共“三献”。
然后上酱菜和热水桶等,将碗擦拭干净。
吃完最后上来的果子后,客人到外面的茶庭稍事休息,之后到茶室喝浓茶。
怀石料理的原型乃僧人用来充饥的简便食物……所以其味道可想而知。
用粗俗一点的话来讲,那就是“淡出个鸟了”。
菜也好,汤也罢,都跟没下盐巴一样,青登甚至分不出青菜和鱼肉有啥差别——都是一样的没味道。
青登更喜欢口味重、更平民化的饮食。
比起在高级料亭食用这种所谓的高级料理,他更乐于在居酒屋里就着醋章鱼喝烧酒,在荞麦面馆吃16文钱一碗的荞麦面,再加多两条炸得正脆的天妇罗。
可没办法,怀石料理再怎么难吃,它也始终是江户时代的上流饮食,要想跟达官贵人们打交道,就不可能绕过它。
为了社交,只能做出一点必要的牺牲了。
青登始终没有遗忘法诛党的威胁。
他斩杀了罗刹,重创了清水一族,搅黄了幻附淀的制售,给法诛党添了不少的麻烦。
如若说法诛党十分大度地原谅了他的所作所为……青登肯定是不信的。
天知道这帮行事极端的疯子,日后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报复他。
于是乎,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身边的亲友们,青登在继续精进自身实力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手边的资源。
“侧众兼御台様用人”的身份,可是一个巨大的“宝藏”,它就像一块吸饱水的海绵,只需随便一捏,便能轻松挤出名为“人脉”的财富。
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想跟青登拉关系。
而青登也乐于跟各行各业的强人们打交道。
他本就是一个很擅长交友、很乐于交友的人。
在一飞冲天,成为“军机处大臣”之前,青登的朋友就已遍布官、商、武等诸多行业。
在这1年又8个月的漫长时光里,青登一直在努力经营自己的人脉。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姑且算是积累下一笔还算价值不菲的人脉资源。
青登时刻准备着跟法诛党大战一场。
然而……对方始终没有展开任何行动。
不仅没有着手报复青登,就连其余活动也声销迹灭了。
葫芦屋也好,幕府也罢,都没有收集到关于法诛党的下一步行动的情报,静默得诡异。
托此的福,自重创清水一族以来,青登的日子过得异常和平……和平得令他的心里直发毛。
餐宴的流程不温不火地推进着。
虽然食物难吃至极,恨不得当场吐掉,但青登还是发动天赋“帝王之术”,努力绷住表情,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淡然模样,默默扫净食盘上的饭菜。
约莫半个时辰后,总算是到了餐宴的最后一步——一起移步至茶室喝茶。
这才是今日这场餐宴的重头戏。
这大概也算是江户时代的不成文规矩了——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聊正事。
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既没效率又不雅。
吃饭就好好吃饭,正事就留到在茶室里喝茶的时候,再慢慢探讨吧。
吉川料亭的茶室内,越后屋文三郎手拿茶筅和茶碗,亲自为众人调制抹茶。
【注·茶筅:圆筒竹刷,乃是将竹切成细刷状所制成。】
顺便一提,江户时代的抹茶和21世纪的奶茶店里常见的“抹茶加料”完全不是一回事。
虽然只是个人的口味偏差,但青登还是想说一声:江户时代的抹茶真是难喝死了!
苦得不行,总司的水都比它好喝。
“橘大人,请用。”
不消片刻,越后屋文三郎将调制好的抹茶推至青登的膝前。
青登点头示意,然后以双手捧起茶碗,屏住呼吸,以喝中药的觉悟和气势,小口小口地饮下碗中的茶水。
众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聊的都是一些不咸不淡的普通话题。
然而,冷不丁的,越后屋文三郎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严肃的内容——
“橘大人,相传京畿地区就快爆发战争了,请问您这边有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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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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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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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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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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