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霄町——
今日的天气很晴朗……或者可以说是晴朗过头了。
清早便是朗朗晴空。
天上的一汪蔚蓝,像刚被雨水清洗过一般甚是清澈,透达彼方,连很遥远的天际景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现下都已是临近9月份的8月底了,却丝毫没有夏季要远去的迹象。
盛夏的阳光炽烈而灼热。
江户城町笼罩在一片湿黏的滔天热浪里,目力所及的景色中附着热浪的滤镜,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熔化成粘稠的液态。
栽种在街道两旁的树木以及民屋院内的盆栽,在热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树上的无数夏蝉不知疲倦地狂鸣。
其声响化为震天响的、以压倒性的存在感包围住正沿着霄町某条街道笔直向前行进的青登的音浪。
布满泥路所特有的大量尘土、但又相当井然的街道,顺着两边鳞次栉比的商铺不断往前延伸。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的7点多。
尽管时间还早,但已有不少商铺开张。
“武士大爷!秋季要来了!咱店新上架了一批秋装!您要不要来看看?”
时不时的,会有一些很热情的店主招呼青登来照顾下他们的生意,但都被现在有事……准确点来说,是有任务在身的青登给婉拒了。
过了这条商业街,再走下一段阶梯与木制的栏杆皆已斑驳的石阶后,街道两侧的建筑开始发生变化。
变得不再只有商铺,变得陈旧,变得稀疏。
多了不少长短不一的小巷。交错的巷道使得这片街区像极了一个迷宫。
在这种热得不行的天气里,纵使是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干杵着也会汗如雨下。
停下脚步的青登,从怀里掏出一直都随身携带、平常时候能用来擦汗、战斗时候能用来擦刀的怀纸,一面用怀纸拭去脸上的汗珠,一面仰头打量周围的街景。
“这里应该就是霄町的六丁目了吧……”
这时候,青登瞅见一名与他相向而行的老伯,正向他迎面走来。
“老人家!”
青登叫住老伯。
突然被名武士叫住的老伯,被惊得身体抖了几下,随后连忙抬头望来。
“武士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老人家,请问这里是霄町的四丁目吗?”
“啊,是的是的。”
“那你知道月宫神社在哪儿吗?这附近应该有座名叫‘月宫’的神社才对。”
“月宫神社?”
老伯脑袋一歪,眉头微蹙,露出困惑、沉思的神情。
见老伯沉默不语,青登不由得出声问道:
“老人家,你并不住这儿吗?”
“不,我就是霄町的居民。你等等啊,月宫神社……我好像有点印象。这附近似乎是有开张一座新神社……”
老伯侧过身子,向身后一指。
“武士大人,你沿着这条街道走到底,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后向右转。然后再直行,再走到底后,能见到一段石阶,走下石阶之后向左转,沿着左手边的小道直走,就能看见一座新开张没多久的神社。至于那座神社是否是您正找的月宫神社,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感谢你的指路。”
青登向老伯躬身道谢并告别之后,便沿着老伯所指的路笔直前行。
不一会儿,青登就发现:愈是往前走,周围的街景就愈是荒凉。
刚开始时,街道两侧还有点民房。
渐渐的,房屋越来越少……烟火气也随之越发寡淡。
霄町本就地处临近江户远郊的偏僻地带。
青登由衷地感到:自己现在正前往江户的偏僻地带的偏僻地带……
终于——青登找到了那座老伯刚才所说的新开张的神社。
“就是这儿吗……这儿就是月宫神社吗……?”
青登抬头仰望身前的挂有注连绳的巨大红色鸟居……一抹以困惑之色为主的复杂情绪,逐渐攀上他的双颊。
“所以……”青登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到底是为什么要让我来找一个巫女啊……?”
……
……
时间倒转回昨日——
江户,江户城,黑书院——
“月宫神社?於笃巫女?”
两只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的青登,错愕地重复了一遍德川家茂适才所说的这2个让他很是在意的词汇。
“是的。”
德川家茂颔首。
“碍于各种原因,我现在还不能跟你细说太多……等明日到了月宫神社,见着於笃巫女之后,你就能知道此任务的详细内容与缘由都是什么了。”
“我目前唯一能跟你透露的……就是由我德川家茂亲自下达的此任务,十分重要。”
在说到“十分重要”这几个字眼时,德川家茂特地加重了语气,脸上的肃穆之色渐浓,面部的线条都随之变得冷硬不少。
“请千万不要轻忽、懈怠了。”
话说完,德川家茂抿嘴沉默,不再往下多讲,留给青登消化的时间。
不得不说,德川家茂这番给青登留足消化时间的举动,确是十分贴心。
德川家茂方一出现,就开门见山地说有极重要的任务要给你……
所谓的“极重要的任务”,就是去一座听都没听过的神社,找一个名叫“於笃”的巫女……
为何要找这个巫女?不知道……
为何区区一件找巫女的活儿,能是让身为征夷大将军的德川家茂露出极严肃表情的“极重要的任务”?不知道……
为何要将此任务交给他?不知道……
厚密的“迷雾”,霎时间俘获青登的大脑。
青登确实是需要点时间来好好消化一下这堆庞大的信息量。
消息奇缺,德川家茂又以“现在还不能跟你细说太多”为由,啥都没跟青登透露。
情报的缺失,让青登根本无从去思索并一一拨清正将他的大脑给层层困住的“迷雾”。
因此,仅须臾的功夫,青登就放弃去深思这一个个“为什么”了。
困惑归困惑,不过眼下该做的事情,还是很明确的。
“……是。”嘴角以不着痕迹的幅度微抽的青登,向德川家茂躬身行礼,“下官明白了。”
身前的少年郎是谁啊?当今日本实际上的“皇帝”……青登最顶格的上司。
难不成青登还能说“我明儿没空啊,将军大人您另请高明”吗?
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稀奇古怪的任务了……
德川家茂朝向他朗声应和并行礼的青登轻轻点头。
紧接着,他脸上的线条缓缓放松下来。
那抹充满亲切力的微笑,在他的面庞再次浮现。
“好了,重要的正事说完了……终于是可以开始跟你聊点轻松、愉快的事情了。”
随着面部线条的放松,德川家茂的坐姿也慢慢变得自然、随意起来。
“橘君,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还是在井伊那儿。”
“井伊大老吗?”青登一怔。
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井伊直弼的老脸,于青登的脑海中浮现。
“井伊仍在人世时,曾向我举荐过你……”
德川家茂言简意赅地将井伊直弼当初向他举荐青登的大致经过、缘由,跟青登简述了一遍。
青登有注意到:德川家茂在提到井伊的人名时,其面上有浮起一层追忆之情与若隐若现的……惋惜、失落之色。
语毕,德川家茂停顿了下话音。整理了番情绪与辞藻并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接着往下道:
“早在从井伊那儿首次知晓你的名姓与事迹时,我就想过要见你一面了。”
“看看这位能被眼光一向挑剔的井伊给一眼相中的年轻人,究竟长着何许模样。”
“怎奈何你那时还只是御家人,没有御目见。”
“所立之功绩,也远没有高到能让我破格召见你的程度。”
说到这,德川家茂的右嘴角高高翘起,露出一抹充满无奈之色的自嘲笑容。
“我如果不顾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强行召见你……那些老臣、那些无时无刻不盼着我快点从将军之位上滚下来的家伙,只怕是能用唾沫淹死我。”
“因此,与你见面一事……就只能先拖着。”
“一直拖至现在……总算是求仁得仁。”
御目见:即面见将军的资格。
在这个空前重视血统门第、阶级极度固化的社会里,御目见既是一种权力,也是一种殊荣、奖励。
直属于将军的武士……即将军的直臣们,共分2种:旗本与御家人。
这二者之间的最显著的差别,就是前者有御目见,而后者没有。
所以,旗本武士能担任“将军近侍”等一系列重要的官职,而御家人武士则不行。
一般而言,只有藩国大名、旗本武士、以及某些特殊岗位的人,才能拥有御目见。
青登的家门已被升格为旗本,所以青登今日才能这么大摇大摆进入江户城、谒见德川家茂与天璋院。
“橘君,你可以和我仔细讲讲在半年前的那个雪夜里,你是如何率领寥寥二、三十名武士,大破近二百位讨夷组乱党……以及2个月前,你在西洋人居留地里独身对抗讨夷组乱党主力的全经过吗?”
德川家茂的上身微微前倾,眼中闪烁起期待的眸光。
一旁的天璋院,这时也直勾勾地看向青登,一对美目眨也不眨的。
这种合理的请求,青登自是没有回绝的理由。
而且也没有回绝的权力……
稍稍构思了一番措辞之后,青登就字斟句酌地向身前的这对母子,详述自己与讨夷组的“战斗史”。
向他人讲说自己与讨夷组之间的各种恩恩怨怨……类似的事情,青登做过不知多少遍了,早就驾轻就熟。
因为经验丰富,所以青登讲得抑扬顿挫、很是生动。
德川家茂与天璋院听得很是认真。脸上表情随着“故事情节”的起伏跌而反复出现细微的变化。
故事很长,青登讲了足足近小半个时辰才堪堪言毕。
德川家茂“呼”的一声长出口气,意犹未尽地咧了咧嘴角,苦笑道:
“这就没了吗?真想再多听一会儿啊。”
“单刀赴会、孤身直冲战场,独战敌群……哈哈哈,真是越听越让人神往呀。”
德川家茂猛地一拍大腿。
“果然啊,公文中所记录的,只不过是事实的冰山一角。”
“还是得让当事人来亲口描述,才能知道更详细、隽永的故事细节。”
“想不到在眼下这种浪掷、享乐之风仍靡然成风的世道里,还能出现这种……这么能让人血脉贲张的热血伟迹。”
说到这,德川家茂抿了抿唇。
然后露出淡然的微笑,并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
“真希望幕府能多一些像橘君你这样优秀的才俊……”
“说起来,橘君你的身手确实是很高强呢。”
“方才的比武,我很尽兴。”
“近日政务颇多,案牍劳形,许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与人切磋过剑术了。”
德川家茂的话音刚落,露出坏心眼笑容的天璋院,便以玩味的口吻插话进来:
“将军大人,你果然是很期待与橘君的比武呢。”
“呃……”又遭天璋院捉弄的德川家茂,露出干笑,接着轻咳了几声,将话题拉回轨道。
“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是橘君你的对手,但没想到居然会败得这么惨,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橘君,通过刚才的比武,让我更加肯定了:将与於笃巫女见面的任务托付于你,果然是正确的!”
忽地又绕回到最初的话题上……
此刻,青登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犹豫了少顷后,清了清嗓子:
“将军大人。请恕下官冒昧,这个於笃巫女……究竟是何人?”
德川家茂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摇了摇头:
“关于这个……等到了明日,你就能知道於笃巫女是何许人也了。”
“虽然这样可能稍显啰嗦……但我还是再提醒你一遍吧。”
“橘君,我托付给你的这个任务,相当重要。”
“记住了:明日朝五时,前往位于霄町六丁目的月宫神社,和神社内的於笃巫女见面!”
……
……
时间倒转回现在——
一馈十起的德川家茂,自是日不暇给。
青登昨日在详述了一番他与讨夷组的“战斗史”之后,又与德川家茂、天璋院闲谈了一会儿,最后因时间到了、德川家茂必须得去处理今日的政务了而不得不让会面暂告终结。
德川家茂也好,天璋院也罢,都给青登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当然,是积极层面的深刻印象。
这俩大佬都相当地平易近人,毫无架子。
和他们聊天时,青登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正和这个国家的“皇帝”、“太后”对话,更像是在与2位相识许久的老朋友交往。
不知情的人,可能都想象不到如此亲切、随和的少年少妇,居然会是江户幕府现任的征夷大将军和大御台所。
总体而言,昨日与这俩大佬的会面相当顺利、成功,现场氛围从始至终都非常地和谐、融洽……除了被托付了一个稀奇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任务之外,没有任何的异样!
身为征夷大将军的德川家茂,竟然要他去一座名不见经传的神社,和某位巫女见面……这则任务,怎么想怎么怪异!
——也罢……再怎么感到疑惑也没用,只要到月宫神社、见着那个於笃巫女,所有的疑问应该就能统统迎刃而解了。
自我宽慰了一通后,青登双手叉腰,扭头向周围张望。
——这座神社就是月宫神社吗?啧……就没个招牌之类的东西吗……?
扫视四周的青登,没找着招牌,倒是找到了一座石像。
一座耸立在鸟居旁边的狐狸石像。
——狐狸……这座神社所敬奉的神明是稻荷神吗……
稻荷神:日本神话中的谷物和食物神。
本是主管丰收的神明,但因中世纪以降,工商业逐渐发达,所以稻荷神也开始象征财富,被工商业界敬奉。
因为主司农业丰产与商业兴隆,所以稻荷神算是日本神道教里人气最旺、最受老百姓们欢迎的神明之一。
全日本有许多敬奉稻荷神的神社,稻荷神社开得遍地都是。最重要的是位于京都伏见的稻荷大社。
日本自中世纪开始将狐狸视为稻荷神的使者,因此所有敬奉稻荷神的神社,都会在鸟居的旁边树起一座或多座狐狸的雕像。
因为找不到招牌之类的物事,没法验明眼前这座神社的名字,身周也没有能问话的路人,所以青登决定进入这座神社看看。
所谓的鸟居,是每座神社都必定会有的附属建筑。代表神域的入口,用于区分神栖息的神域和人类居住的世俗界。
鸟居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所有的过路人及旅者——前方就是神域,请谨言慎行。
鸟居的后方,便是通往神社的参道。
据说鸟居及参道的中央,是神灵通行的地方,所以普通的参拜者和旅客最好避免走在鸟居和参道中央,以示对神灵的敬畏。
青登没有任何神道教上的信仰……精准点来说,是没有任何宗教上的信仰。
但本着入乡随俗、尊重他人文化的心态,青登还是规规矩矩地从侧面穿过鸟居。
参道的左右两侧立有不少石灯,并栽种着不少茂盛的、青登叫不出名字的树木。
枝桠交织,树叶茂盛,遮阳蔽日,给参道带来了一片阴凉。
参道的路面上飘零着不少枯枝落叶。
咔嚓……咔嚓……咔嚓……
枯枝落叶被踩烂的声响,成了这片空间内除风声之外唯一的音响,极大地凸显出此地的静谧。
稻荷神社与其他神社相比,除了会在鸟居附近树起狐狸雕像之外,还有一处很明显的不同,那就是稻荷神社的鸟居颜色是统一的大红色,而且经常在门前排有一列鸟居,有大有小。最壮观的是伏见稻荷大社,几千座鸟居分成几排,从山脚一直排列到山顶,有着“千本鸟居”的美名。
青登正进入的这座神社,就是很经典的稻荷神社的布局——通往神社的参道上,以极工整的间距井然排布一列挂有注连绳的鸟居。
所有鸟居皆为明亮鲜艳的大红色,而且非常崭新,一看就知是新建没多久。
不稍片刻,穿过最后一座鸟居、抵达参道尽头的青登,顿有豁然开朗之感——一片宽敞的空地铺呈于眼前。
空地的北侧、同时也是青登的正前方,矗立着一座以黑、百两色为主色调的气派神殿。
从参道到神殿的空地两侧,同样建有大量为这座神社平添不少清幽之感的石灯。
这时,青登忽地留意到在他右眼角的视野尽头处,有2道由红白两色组成的影子在微微晃动。
转头望去——原来是2名巫女!
白衣、绯袴,足部穿洁白的布袜和红纽草鞋,头发用一张白色檀纸扎起……十分经典的巫女打扮。
所谓巫女,是神道教里类似于“神明代言人”一般的存在。
传说巫女可以接受神的凭依,传达神的意志。同时,巫女也担任着祈祷、驱邪、祭祀等职务,
这对巫女的身高相同——难分高下的矮小……俩人的个子都不足1米4。
因为离的距离有些远,再加上这俩女正背对青登,所以青登看不清她们的脸。
此时此刻,这对身材娇小的巫女正分别手持一把比她们还要高上一个头的大扫帚,在那打扫殿前空地的一角。
——去问问这对巫女这里是不是月宫神社好了……
想到这,青登一边快步走向这对巫女,一边高声喊道: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
受到青登喊声的吸引,这对巫女纷纷停下手里的大扫帚,循声朝青登看来。
在凑近了一看后,青登方才发现这对巫女竟是一对双胞胎!而且长得很可爱!
白皙的肌肤,清楚俊秀的眉毛,明亮有神的眼睛,前端圆润的鼻梁,红润的嘴唇。
年纪很小,看上去应该与艾洛蒂同龄,12、3岁上下的样子。琇書蛧
俩人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光看长相的话,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也不知是这对双胞胎的个人爱好,还是为了让他人易于区分她们,她们一个在左鬓绑着红色缎带,另一个则在右鬓绑着蓝色缎带。
——神社原来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来当巫女的吗?
青登眉头微蹙……他对神道教没有太深入的了解,所以也不清楚神社的用人标准都是啥。
“请问有什么事吗?”
在右鬓绑蓝色缎带的巫女,一面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扫视青登,一面细声反问。
“啊,莪想问你一下:请问这里是月宫神社吗?”
“没错,这里就是月宫神社。”
说罢,“蓝缎带”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事情,顿住话音的同时扬起视线,再度打量了青登几眼。
“在这个时间点来我神社……难不成你就是橘青登吗?”
青登挑了挑眉:“是的,我正是橘青登。”
“你就是橘青登啊!”
这时候,有人插话进来——是那位于左鬓绑红缎带的巫女。
她一手拄着扫帚,一手叉腰,眉飞色舞地继续喊道:
“你总算是来了啊!来得可真慢!不过看在你并没有迟到的份上,我们也就不追究你了!”
“八重。”
“蓝缎带”面无表情瞥了“红缎带”一眼,目光中挂着嗔怪之意。
“别那么没礼貌,这位是於笃大人的客人。”
以淡然的语气斥责了“红缎带”一句后,“蓝缎带”将视线重新投注到青登的身上。
“抱歉,橘先生,让您见笑了。家妹不知礼,万请见谅。”
说到这,“蓝缎带”退后半步,以标准得挑不出任何错漏的动作向青登欠身施礼。
“初次见面,小女是月宫神社的巫女:纱重。”
纱重侧身,伸手向“红缎带”一比。
“这位是家妹:八重。八重,快问好。”
“咕……!”
八重为难地看了眼姐姐纱重,接着又看了眼青登……最终以一副像是要赴刑场的表情,硬着头皮、以极不熟练的敬语磕磕巴巴地对青登说:
“初、初次见面……小小小小、小女、女是八重……”
“你们客气了。”青登露出微笑,躬身还了这二女一礼,并递上正式的自我介绍:“在下橘青登。”
“於笃大人已于昨夜告知我等:那位最近在江户声名鹊起的‘仁王’橘青登,会于今晨造访我社,让我们做好迎接的准备。”纱重道,“那么——橘先生,请跟我们来吧。我带您去见於笃大人。大人她已经久候您多时了。”
说罢,纱重便不待青登回应地直接转过身,手提扫帚地大步走向远方的神殿。
八重也近乎在同一时间转过身,与其姐姐纱重并肩同行。
——那个於笃巫女早就知道我会于今晨来找她?
青登心中一惊……对於笃巫女的身份愈加好奇。
纱重和八重的走路速度意外地快。
仅片刻的功夫,二女的身影就已缩小到只剩拇指般大。
青登见状,连忙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快步跟上这对双胞胎姐妹。
通过适才简短的接触,青登对这俩小姑娘的性情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姐姐纱重常面无表情地冷着张脸,讲起话来语气几无起伏,性子感觉很恬静。
而妹妹八重不论是神情、行为举止还是说话语调,都带着一股……暴躁的气息……
青登心中莞尔:
——真是一对个性鲜明的姐妹……
……
通向神殿的路,意外地长。
为了打发这段无聊的走路时光,青登昂起脑袋,四处打量月宫神社的建筑布局及社内景致。
这座月宫神社的面积不算小。
只不过,却没什么建筑物。
青登放眼望去,唯一的大型建筑物,就只有他与纱重姐妹现在正前往的神殿。
建筑物的缺少,令整座神社显得很空旷、冷清。
那位刚才给青登指路的老伯,有跟青登说过:这是座新建没多久的神社。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不仅是门口的鸟居,社内的石灯、神殿……所有的建筑无一例外,都崭新得不敢去多碰它们,生怕将它们给弄脏了。
离巍峨的神殿越来越近。
神殿的涂色以黑白为主,肃穆庄严。
这会子,青登蓦然发现:有一位老人家拿着把扫帚在神殿的殿门前打扫。
他是个驼子,背弯得厉害。一头霜雪一对白眉,布满皱纹的老脸像极一块干枯的橘子皮,年纪看着至少也有6、70。
相貌平凡无奇,全身上下唯一的特异之处,就只有他的衣服了。
他穿着神社的男性神职成员的常服:狩衣。
头顶高耸的乌纱帽,上身套着件墨绿色的狩衣、下身是一件浅葱色的差袴,脚上蹬着双灰色的浅沓
既然穿着狩衣……那他应该也是这座神社的神职人员之一吧。青登心想。
老人家的岁数大归大,不过那早早白了的头发、眉毛却跟他那矫健的扫地动作与精神抖擞的样子很不相称。
不知为何,老人家这副“年纪尽管很大,但却非常有精神”的模样,让青登想起了他的拔刀术师傅:桐生老板……
青登也没太多在意这位老人家,瞥了他一眼后便收回目光。
“天爷,贵安。”
“天爷!早上好哟!”
纱重与八重逐一和老者问好。
“嗯。”被双胞胎姐妹唤作“天爷”的老人家仰起头,对二女露出慈祥的微笑,“你们早上好啊……嗯?这位是?”
“天爷。”纱重道,“这位就是‘仁王’橘青登。我和八重正带他去见於笃大人。”
“喔喔……!”两道显眼的雪白眉毛轻轻耸动,“橘先生,久仰大名了,我是这座月宫神社的宫司:天仓枭。恭迎您的大驾。”
说罢,面朝青登的天仓枭,一边面泛一抹平和的微笑,一边将本就极弯的腰,给埋得更低了一些。
“你客气了。”
就在青登低头还礼的这当儿——
“?!”
青登猛地感到有股说不出的凌人之气向他扑面而来!
抬头一看——一柄扫把径直地朝自己脑袋刺来。
握着这柄扫把的天仓枭,眼冒凶光,惊人的杀气自其眉宇间蓬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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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有没有人能猜出德川家茂让青登来和於笃巫女见面,是为了什么捏~?(豹肥.jpg)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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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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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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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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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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