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野在“吊角眼武士”的领路下,踩着积满灰尘的阶梯,一步步地走入昏暗的地下。
阶梯的最下层,是历史感十足的窖室。
原本应被当作仓库来使用而堆放着大量物事的窖室,现在空空如也,地上除了尘埃之外,就只有一些虫子的尸体。
这么一座如墓地般死寂的窖室,竟奇迹般地有生灵的气息。
呼……呼……呼……呼……
虽然很细微,但确实能够听到有淡淡的呼吸声从窖室的深处传来。
循着呼吸声找过去……便能见着双脚平放、双手被扭到身后、屁股坐在地上的2名女孩,被麻绳紧紧地绑在了窖室角落处的一根房柱上。
这2名女孩,正是现在正被青登他们焦急寻找的佐那子和夏目月。
肩膀紧挨在一起的女孩们仍耷拉着脑袋昏迷着,嘴巴绑着用来防止她们醒来后叫出声来的布条。
“……你们真是绑来了个大麻烦啊。”
面朝着还未恢复意识的佐那子,神野幽幽地这般道,他的语气无悲无喜,让外人难以从其语调中判明他现在都是什么心情。
“非常抱歉……”站于其身侧的“吊角眼武士”一脸羞愧地低下了头,“依据收集到的情报,夏目月一向喜欢独自一人去那座茶屋吃和果子。”
“然而好巧不巧,刚好就在今天,夏目月竟然带了个人过来……而她所带来的人,居然又恰好是‘千叶的鬼小町’。”
“因为我听说过小千叶剑馆的千叶定吉曾对神野先生您有过大恩,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该拿这個千叶佐那子如何是好。”
“于是,我们就只能先把她也一并绑过来了。”
“……也罢。”神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错不在你们。发生这样的意外,是谁也没办法料到的。”
说罢,神野顿了一顿,然后轻声复诵“吊角眼武士”方才所提及的人名。
“千叶定吉……”
神野的眼里闪过一抹追忆之色。
“呵,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名字啊。”
“吊角眼武士”扫了眼面露追忆之色的神野,犹豫了一会儿后,反问道:
“神野先生,千叶定吉真的对你有很大的恩情吗?”
神野回敬似的瞥了眼“吊角眼武士”,然后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
“小千叶剑馆的千叶定吉对我确实有着大恩。”
“我最先修习的剑术,并非镜心明智流,而是北辰一刀流,因自觉北辰一刀流不适合我,才于中途改练镜心明智流。”
“我此生所进的第一座剑馆,就是小千叶剑馆。”
“仔细一想,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啊……那个时候我的名字还没改为现在的‘神野辰五郎’呢。”
“千叶定吉先生是名副其实的能够给人传道授业解惑的名师,他给了那时初入剑道一途的我相当多的帮助和指点。”
“若没有千叶定吉先生当初给予我的那些指点……我的剑术断然是不会有如今的这番境界的。”
“……那神野先生,我们该如何处理千叶定吉的女儿?”
静静地听神野简述完他与千叶定吉的过往后,“吊角眼武士”神情复杂地将视线转回到仍正昏睡的佐那子身上。
神野的眉头缓缓蹙起……从其表情来看,不难观出:对于该怎么处理自己恩师的女儿,他现在也很头痛。
毋需任何人来提醒,神野也知道:千叶佐那子失踪了,人脉广泛到可怕的千叶家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明日一早……不,可能今天晚上就会有大队人马来找寻失踪的千叶佐那子。
这无疑会给他们讨夷组带来极大的麻烦。
但千叶佐那子也不能就这么放了。
她们现在还不能让外界的人知道夏目崇八郎的女儿失踪了。
至于将千叶佐那子给杀了就更不可能了。
神野一直都是以“真正的武士”来自居。
因为自居是“真正的武士”,他一直以武士道来严格要求自己,绝不做任何譬如当众打呵欠之类的有损武士形象的举动。
因为自居是“真正的武士”,所以为了从夷狄的手里保护这个国家,为了将这个国家的所有夷狄尽数驱逐出去,他不惜抛头颅、洒热血。
对恩师的儿女有不敬之举……这可不是武士所为啊。
神野一脸为难地沉思片刻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先暂时把千叶佐那子和夏目月一起绑在这吧。”
“眼下,正值我们讨夷组筹备已久的那场‘大行动’即将展开的关键时刻……我现在不想将宝贵的心力、时间浪费到到别处去。”
“等忙完所有大事、要事后,再慢慢去想该怎么处理千叶佐那子吧。”
“是!”“吊角眼武士”高声应和。
“矢口,看住千叶佐那子和夏目月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严格看住其他人,别让他们对千叶佐那子还有夏目月有任何非分之举。”
“我们讨夷组可不是匪帮。”
“我们是为了驱逐夷狄、保护这个国家才一直战斗至今!”
话说到这,神野半阖双目,微微昂起脑袋,露出一副像是虔诚信徒般的陶醉神情。
“我们绝不能做任何与‘驱逐夷狄’无关的事情。”
“所以,矢口,如果有人敢违反我的这条禁令,对千叶佐那子还有夏目月做了什么……无需向我汇报,直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是。”“吊角眼武士”郑重且有力地点了点头。
“还有,矢口,让你老婆过来照顾千叶佐那子和夏目月的吃喝拉撒吧。我可不想让某些人见缝插针地做了些有违我们讨夷组纪律的事情。”
“是。”
又跟“吊角眼武士”强调了某些事宜后,神野才转过身,和“吊角眼武士”一起一前一后地大步离开窖室。
刚回到空气清爽的地上,神野便见一名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武士走路带风地狂奔到了他的跟前。
“神野先生,船八他们那儿出事了。”
“船八?”神野的眸光顿时变得犀利。
黝黑矮子神色凝重地颔首,接着言简意赅地概述了今日在居留地那儿发生的变故。
听明白都发生了何事的神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格外难看。
“又是橘青登……!”
神野咬牙切齿,眼珠子像是随时会喷出火焰来。
“这个国贼,为何总坏我们的事!”
神野恨恨地往旁边的墙壁重重地擂了一拳,被击中的墙面发出了像是要断裂开来的哀鸣。
“损失如何?”
“7人当场死亡,2人重伤,负责给大伙儿断后的马场3人失踪……重伤的那2人虽成功地抬回来了,但他们的伤势很重,应该是撑不过去了……”
马场——青登今日所俘虏的“蓄须中年人”的姓氏。
失踪……这可不是个好字眼,这意味着马场他们极有可能已经沦为青登的阶下囚了。
“神野先生,还有——”黝黑矮子接着进行汇报,“已收到确切的消息:花田七郎他也被橘青登给抓了……”
“……”神野没有发表任何的感想。
只又往旁边的墙壁重重地擂了一拳。
浑身杀气地静默片刻后,神野深吸一口气。
“……也罢。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意外。”
“不论是花田七郎还是马场他们,都并没有掌握什么重要的核心情报。”
“居留地的地形图和居住人员的名单,也基本从花田七郎那儿拿全了。”
“船八他们那边的据点已经转移了吗?”
“重要的东西全都搬走或销毁了。”黝黑矮子答,“在从橘青登的刀下逃出生天后,船八他们就在第一时间转移了他们那边的物资。”
“……待会帮我往下通报:让所有人都稍安勿躁,这点小小的意外无伤大体,不会影响到莪们接下来的行动。”
“让所有人都照原计划按部就班地行动。”
“还有——让所有人之后在街头巷角或别的什么地方再碰到橘青登那个国贼时,不要随意地接敌!”
“船八他们今日若避免和橘青登展开正面交战,本不需要死那么多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国贼确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神野的语气变得冰冷下来。
“我不希望今天的悲剧于日后再发生!”
“橘青登那个国贼,我们迟早会诛杀……但不是现在!”
“事情要一件件地做。”
“等日后腾出时间与精力了,诛杀橘青登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他能1个人打18个,难道还能1个打50个、打60个吗?”
“不要因一时的意气之争而自乱阵脚,白白损耗掉时间和珍贵的人力。”
“我希望所有人今后都要将船八他们今天的遭遇引以为戒。再有类似的意气之争,我定严惩不贷!”
默默记下神野所有命令的黝黑矮子对着自己的脚尖喊:“明白!”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神野本想就这么离开。
但他忽然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神野将视线转回到黝黑矮子的身上,“已经联络上夏目崇八郎了吗?”
“今日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联络上了。”黝黑矮子说到这,顿了下,然后朝神野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夏目崇八郎已经同意会对我们倾力相助了。”
“……嗯,很好。”
因适才一直听着各种坏消息而脸色阴沉的神野,其嘴角这时浮起了一丝笑意。
……
……
——唔……
意识浑浊……
——唔嗯……
思绪混乱……
——好晕……
记忆也好,思绪也罢,脑海里的一切都支离破碎,让人无法捉摸其具体的形状。
在这一片混沌中,佐那子感到渐渐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长且微微上翘的漂亮眼睫毛微微颤抖……她奋力抬起了眼皮。
在睁开双眼后,佐那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眼前所见的景象,竟和自己闭上眼睛时没有什么两样……涌入眼帘的是浓浓的黑暗。
如墨一般的浓郁黑暗灌进佐那子的眼里鼻里。
——我这是在哪?
意识仍有些混乱的佐那子一边这么自问着,一边下意识地扭动了下双臂。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紧捆在自己的身后,两只白皙小手唯一能动的地方就只有10根手指。
双手的异样,令佐那子有如后脖颈被浇了一盆冰……脑海里的那团缠成一坨的毛线团,一根一根地飞快梳平,排成一条条清晰的直线。
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地于佐那子的脑海里复苏。
在同一时间,佐那子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她急忙仰起脑袋看了看四周,确认了自己现在正被关在一座像是窖室一样的地方……夏目月被绑在她的旁边,仍睡得香甜。
“唔……!唔唔……!”嘴巴被绑住的佐那子,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象声词,她扭动娇躯,用自己的肩膀奋力去推身旁的夏目月。
在佐那子的推搡下,一句细微的嘤咛从夏目月的唇间飘出。
紧接着,这个小姑娘终于是醒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苏醒过来的夏目月,表情先是呆了呆,然后她脸上的“呆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了“惊恐”。
“唔嗯嗯嗯……!”嘴巴被布条绑住,同样也说不出话来的夏目月,对佐那子“嗯嗯嗯”地叫着。
虽然她们现在都说不了话,但佐那子却能从夏目月惊恐的眼神里看出这孩子现在想说什么。
佐那子小姐,我们这是在哪——夏目月用眼神朝佐那子这般问道。
冷静点——佐那子用镇定的目光这么回应夏目月。
受到佐那子的镇静情绪的影响,夏目月脸上的惊恐之色消散了些……但她的身子仍在微微地颤抖着。
实质上,佐那子现在也非常地害怕。
仅看一眼她们现在的处境并回顾一下她们昏迷前的记忆便能知道:她们现在是被什么人给绑架了。
被人绑架……佐那子她也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可怕的事情。
强烈的忧惧令她的心脏现在跳得好快、好用力,仿佛随时都会顺着她的喉咙跳出来。
是什么人绑架了我们?
绑架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钱?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
种种不好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在佐那子的脑海里逐一闪现……这些可怕猜想,进一步地加剧了佐那子现在的心脏跳速。
佐那子现在之所以能还能保持住冷静的表情……全有赖于她坚强的意志力。
她现在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坚强意志来强行扼住心里的忧虑与怯俱。
以眼神示意夏目月冷静下来、稍安勿躁后,佐那子连做数个深呼吸,调整好了自己的思绪与心情,接着再次仰起头扫视四周,试图通过观察的环境来推测她们现在被关押的地点。
然而没过一会儿,佐那子就失望了。
放眼向四周望去,只能看到灰尘与各种小虫子的尸体,除了能确定她们现在正被关在一座窖室里之外,再无其他收获。
佐那子转而用力地扭动身子与双手,尝试着挣脱身上的麻绳。
瞅见佐那子的此番动作,看出佐那子这是想做什么的夏目月,连忙跟着一起用力扭动身体,试图与佐那子合力挣开麻绳。
然后二女的脸上渐渐浮起失望之色。
将她和夏目月的双手捆住,以及将她们俩和她们身后的木柱紧紧绑在一起的麻绳,都绑得相当结实。
仅靠她们一介女流的力气,实在是没法睁开缚在她们身上的麻绳。
夏目月颓唐地耷拉下脑袋,或许是因为太过恐惧了吧……她的双眸渐渐浮起了一层水汽。
她用力地抽着瑶鼻……她不想如此丢脸地哭鼻子。
但她越是想强忍泪水,氤氲在她双眸上的水汽便愈是浓重。
最终——这些水汽化为了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滚落而出。
“父亲……父亲……”不复往日开朗的少女,用着因哭腔而变得格外含糊的声线,反复念叨着她对这个世上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的称呼。
在夏目月正默默垂泪之时,她身旁的佐那子……正面无表情地半阖美目。
——这是什么……?
佐那子这样想着,伸直了自己的右手中指。
方才,就在她扭动双手,试图睁开捆住双手的麻绳时,她的右手中指于无意之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异物。
将右手中指伸向自己刚刚摸到异物的方向后,冰凉的触感再次传及佐那子的指尖。
是一枚木柱里松动的铁钉。
“……”佐那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右手拇指也伸了过去,用拇指与中指夹住这根松动的铁钉,一点一点地扭动。
佐那子纤细修长的十指非常灵巧。
自幼接受最严格的“大和抚子”教育的佐那子,她的手指既能攥稳剑与薙刀,也能完成裁缝、刺绣等精细的工作。
在佐那子持久且有力的扭动下,终于是将这根铁钉从木柱内拔了出来。
感受着正被她捏在指尖的那枚铁钉所传来的冰凉触感,佐那子又深吸了一口气。
她现在仍旧很害怕。
突然被人绑架、突然被关到了连具体位置都不清楚的地方、不知绑架人是谁、不知是为了什么才将她们给绑走……
她害怕这些不安的思绪。
她害怕现在未卜的未来。
虽然害怕……但她现在更害怕自己就这么放弃思考地坐以待毙!
就算要死,也得拼尽全力地求生过后再死……这么想着的佐那子,她的一双美目里闪过凌厉的光芒。
她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夹着铁钉,用尖锐的钉尖擦磨绑住她双手的麻绳。
……
……
夏目崇八郎的那些话……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哪他妈有那么巧的事情啊!
佐那子今天刚好和夏目月一起出去游玩。
佐那子刚好于今天失踪。
夏目月外婆的告知她生病了的信刚好于今天送到江户。
夏目月刚好在今天下午启程去大坂看望她的外婆。
别说是身为“警察”的青登了,就连千叶重太郎也感到了怪异。
那么多的巧合叠加在一起,当写小说呢!
然而,不论青登他们怎么盘问,夏目崇八郎就是坚称“夏目月她不在江户,她回大坂了”。
虽然夏目崇八郎讲得言之凿凿、煞有其事的……但青登还是将夏目崇八郎列为了“需要着重调查的问题对象”。
“武道第一名门”千叶家族的人脉还真不是盖的。
千叶定吉直接找到了时任老中的安藤政信。
老中是何等官位?
不算“大老”这个不常设的职务在内的话,老中就是幕府的最高官职……地位仅次于幕府将军,类似于中国的“丞相”。
千叶定吉直接找到了“丞相”,让“丞相”来帮他们主持正义……
之后将会发生什么事,就不难猜想了。
老中安藤政信直接一纸命令下来,江户的南、北番所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为了找回佐那子,两座番所出动了极其庞大的搜查队——与力3名、同心6名,同时动员起江户所有自身番的官吏们。
青登也在这“搜查队”之列中。
在奉行所人力长时间不足的江户,可没有什么“案件相关的亲人、熟人不能参与查案”这种规定。
虽然为了找到失踪的佐那子,奉行所已经动员出了他们所能动员的全部人力,但搜查进展仍非常缓慢……
在一个完全没有监控网络、没有大数据,查案手段基本只有走访探查的古代社会里,于一个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找一个不知所踪的人……个中难度,光是想一想就令人觉得头皮发麻。
更何况江户的南、北奉行所还没有一个强大的基层掌控力。
奉行所对基层的管理,非常仰赖于“町民自治组织”的帮忙。
一言以蔽之——奉行所对江户基层的管理,几乎一塌糊涂,连江户现在具体有几口人、多少壮劳力都整不清楚。
如此低下的基层控制能力……直接让本就极为困难的寻人任务的难度又提高了几个等级。
在得知自己也被调来寻找佐那子后,青登于第一时间申请前去调查他觉得极为可疑的夏目崇八郎。
夏目崇八郎的诡异言行以及自己的直觉,都在疯狂地告诉着青登:这个夏目崇八郎绝对有问题,他极有可能成为找到佐那子的关键突破口。
青登请求上级批准去调查夏目崇八郎的这个过程……还蛮曲折的。
因为大部分的上级都不觉得夏目崇八郎是什么值得多关注的目标。
他们觉得与其去调查什么夏目崇八郎,集中人力在佐那子失踪的那一天所可能经过的每一处地区走访探查才是正解。
上级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难理解。
因为对他们而言,“立功”是次要的!“不要犯错误”才是最重要的!
“集中人力四处走访探查”能不能起效,这谁都不知道。青登的那些上级们也不关心这个能否起效!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会不会受损。
摆出一副我们有在认真查案的样子就好,这样一来虽不会有大功,但也不会有大过,总之能给更上级的那些人一个交代就好——这是青登的那些上级们普遍的想法。
这帮人的这种官僚作派……让青登厌恶得想吐。
自己的朋友被绑架了,结果官府的这些官差们仍只想着“别犯大错误”、“能够交差便行”……青登已想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他这种恶心欲吐至极的心情。
靠着自己目前攒下的威望与功绩,青登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地说服了薄井等上级。
“既然你那么想去调查那个夏目崇八郎,那你就自己去吧”……这么说着的薄井上级们,将青登派往调查夏目崇八郎,不过没有任何的帮手,青登只能靠着自己和自己麾下的斋藤的那个人来对夏目崇八郎展开调查。
对于上级们这样的安排,青登冷笑一声,心里暗道:这样也好!没有任何比我高级或和我平级的人来参与对夏目崇八郎的调查,我也能少点束缚和桎梏了!
“重太郎先生,放心吧。我绝对会倾尽我之所有地将佐那子小姐给找回来的。”——在正式展开调查前,青登用笃定的口吻这般安慰因担忧佐那子的安危,整个人好像都消瘦了一圈的千叶重太郎。
虽然青登和佐那子的关系算不上多么地笃切,甚至就没和她说过多少话,但她毕竟是千叶重太郎的妹妹、千叶荣次郎的堂妹。
千叶重太郎是青登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千叶荣次郎前阵子刚无私地给过他一点武道上的指点……仅凭这些,就足以让青登卯足了全劲去找寻不知去向的佐那子。
关于要怎么调查夏目崇八郎,青登有着套粗略的计划。
他现在高度怀疑:夏目月和千叶佐那子一起被什么人以某些理由给绑走了。Χiυmъ.cοΜ
绑匪们要求夏目崇八郎必须隐瞒夏目月被绑架的事实,否则就撕票,所以夏目崇八郎才会胡说八道着什么“夏目月回大坂看外婆”了。
青登于私底下独自找上夏目崇八郎,以隐晦的词调悄声向夏目崇八郎暗示:夏目月小姐若是也绑架了,请务必透露些情报给我,我一定会将您的女儿和佐那子小姐都给找回来的。
然而夏目崇八郎仍是油盐不进……仍一个劲儿地表示“夏目月好好的,她只是回大坂看外婆”了。
既然夏目崇八郎不论如何都不愿多透露半句有用的信息……那青登也只能换个方式来展开调查了。
青登查到了包括夏目家在内的3个夏目崇八郎常去的地方,然后准备亲领着斋藤等人乔装打扮一番后,蹲守夏目崇八郎常出没的这3个地点,查看夏目崇八郎的身边是否有出现什么可疑人员。
这是在这个查案手段极其有限的时代;在线索极其稀少的当下,青登所能想到的最后且最有用的手段了。
对夏目崇八郎的蹲守,自然得是全天候的。
然而……这却引出了一个新的严肃问题:青登麾下的人手不够用了。
算上青登本人在内……青登、斋藤、永仓、原田、藤堂——青登的这支小团队,总计只有5人。
为了避免遭遇“精神疲乏了”、“想要上厕所了”等这样的突发情况,蹲守某人某地,最起码也需要2个人。
夏目崇八郎常出没的地点可足有3个。也就是说总人力只有寥寥5人的“青登小队”若想蹲守这3个地点的话,人数上还差上1人……
不过好在青登很快就找来了一个愿意帮忙的人。
而这个人还恰好非常擅长侦察以及隐蔽身形……
……
……
“那就是夏目家吗……”遥望着前方不远处的豪华宅邸,木下舞喃喃道。
“嗯。”青登向伫立在他身旁的木下舞轻轻地点了点头,“抱歉呀,木下小姐,竟然要麻烦你来协助我查案。”
青登和木下舞现在正潜伏在某条能够观察到夏目家大门全貌的暗巷里。
“橘君,对我不用那么客气啦。”木下舞有些害羞地盈盈笑着,“你这个样子,让我怪不好意思的呢。”
青登所找来的这位愿意来帮忙的帮手,正是木下舞。
还有什么人能比极其擅长潜行、隐蔽身形及侦察的大名鼎鼎的猫小僧,还要更能胜任“监视”这一任务的?
木下舞不愧是以“尽己所能地帮助弱小”为目标而一直以“怪盗·猫小僧”的隐藏身份而一直活跃到现在的正义感十足的少女。
在青登找上她,请求她来帮忙寻找失踪的佐那子后,她不假思索地高声回应:“请务必让我来帮忙!”
在答应青登地请求时,木下舞露出了义愤填膺的表情……青登于事后询问过为何露出这样的一副神情,木下舞回答:
“我最讨厌的就是绑架人的人贩子了!许多本来很圆满的家庭,就因为这些人渣而破碎了!”
木下舞对人贩子的厌恶之情……青登倒也是非常理解——他本人也非常讨厌那些害无数家庭崩溃的人贩子。
木下舞如此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请求,这其实是在青登的预料之内。
因为他猜到了极富正义感的木下舞,绝不会对“有人被绑架了”这种事视而不见。
人命关天的事情,木下舞也顾不上什么千事屋的工作了,在她眼里,找回被绑架的失踪人员可要远比千事屋的工作要重要得多。
故此,在应下青登的请求后,她直接向桐生老板请了段时限不定的长假。
木下舞本还很担心桐生老板会不准假……可没想到桐生老板此次的批假竟格外地爽快,都没有多问木下舞为何突然请长假,就直接点头批准了。
多了木下舞的相助,麾下人力变得充裕了些的青登,立即做出了如下调配:
他与木下舞蹲守夏目家。
斋藤、永仓他们4个两两一组地负责去蹲守夏目崇八郎常出没的另外2个地点。
木下舞和斋藤他们都并不算很熟,让木下舞和斋藤他们搭档的话……只有在戴上面巾时性格才会变得外向、胆大,寻常时刻都怕生得不行的这妮子,只怕是会连和斋藤他们正常交流都办不到。
所以能和木下舞搭档的人,也就只有青登了。
青登他们就这样全天候、几不间断地监视着夏目崇八郎。
初夏的太阳,东升西落。
默默地俯瞰着忙于监视的青登等人。
默默地俯瞰着街町内忙碌穿梭的人们。
默默地俯瞰着……包括青登在内的所有人现在都尚未有所察觉的正暗流涌动的江户。
……
……
万延元年(1860年),5月20日——
江户,外国人居留地——
“勒罗伊小姐,这条裙子的下摆好像有点太长了些。”
“嗯……好像确实有点,那换一条吧。”
说罢,勒罗伊转身回到了衣柜旁,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相当崭新、款式相当精致的白色蓬蓬裙。
在勒罗伊的帮助下换上这身新的蓬蓬裙的艾洛蒂,踩着雀跃的步伐来到一面宽大的等身镜前,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镜中收拾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后,她欣喜地笑了起来,然后开心地原地转了几圈,欣赏着在她的旋转下轻轻飘起的裙摆。
咚、咚、咚、咚……
这个时候,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艾洛蒂,你换好衣服了吗?”
“嗯!刚刚才换好,爷爷你进来吧!”
得到艾洛蒂的进门允许的安东尼拧开门把,推门而入。
“喔喔!艾洛蒂,这条裙子很适合你呢!”
听到安东尼的赞美的艾洛蒂,喜滋滋地又原地转了几圈。
看着艾洛蒂这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安东尼不禁脸颊放松,嘴角也跟着放松。
今日,是江户居留地的老前辈:布莱特老先生的60岁大寿的日子。
为了庆祝这难得的喜庆节日,喜欢跳舞的布莱特老先生将在今夜于他的宅邸内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
人缘极好的他,邀请了大半个居留地的住民们过来参宴,而这些受邀者也基本都同意了邀请——昂古莱姆一家便在其列。
此时,艾洛蒂就是在试穿将于今夜的舞宴上所穿的礼裙。
难得有这种热闹的大型户外活动可以参加……这让因居留地没有什么能一起玩的同龄人而只能长时间地闷在家里的艾洛蒂非常地开心。
她虽然不会跳舞,她这种年纪的小孩,在今夜的舞会现场上,肯定也不会有什么人会同她跳舞……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
对于一个每天只能无聊地闷在家里的小孩而言,光是能够去感受一下这些热闹活动的闹腾氛围,就足以令她欢欣雀跃。
艾洛蒂在好几天前,就开始期待着今夜的舞会。
尽管现在距离舞会开始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但从艾洛蒂现在的表情上来看……这孩子的心绪已经不在此地,早就飞到布莱特宅邸里的舞会现场了。
看着艾洛蒂现在开心的笑颜,安东尼他那不断松弛下来的嘴角最终勾勒出了柔和的笑意。
——难得有这种娱乐活动可以参加……今晚可得陪艾洛蒂好好地痛快玩上一场。
这位愿意为自幼就吃了许多苦的宝贝孙女奉献上自己的一切的老爷爷,于心里这般坚定地暗道着。
……
……
同一时间——
江户,居留地与外界的某处交界路口——
一名中年人一边指了指停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辆驴车,一边用略有些蹩脚的英语和2名都长着金发碧眼、都背着一挺燧发枪的居留地警卫高声道:
“这是布莱特先生从夏目崇八郎先生那儿购置的酒水。这些酒水都是布莱特先生最钟意的清酒,都是准备要用来在今夜的舞会上喝的!”
中年人所指的那辆驴车,拖拽着一个小巧的车厢。
车厢内堆着大量的木箱,而木箱里面所装放的,皆是昂贵的清酒。
非常喜爱日本清酒的布莱特,每天都要喝上七、八瓶一合装的清酒才会罢休。
今晚将要举行以“庆贺他的60岁大寿”为名头的舞会……如此盛事,怎能少了他最钟爱的清酒呢?
于是乎,早在2个月前,布莱特就和他酒水生意上的老伙伴:夏目崇八郎那儿订购了一批高档清酒。
此时此刻,正忙于和那名中年人进行“货物放行”的例常交涉的那2名警卫,这个时候并没有发现——负责驾驶这辆装满了布莱特从夏目崇八郎那儿所订购的高档清酒的车夫……现在露出了古怪的、耐人寻味的笑容。
……
……
江户,夏目家外的某条暗巷之中——
“呜哈……”
青登听到身旁的木下舞打了个可爱的呵欠。
“木下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瞥了眼现在正伸出手指擦拭眼角泌出的泪水的木下舞后,青登仰起头看了眼头顶的天色。
早在大半个时辰前,天空便罩上了一层厚密的黑幕。
现在的时间……约为晚上的8时许。
这个时间换做是在21世纪的现代,不过是连夜生活都还尚未开始的时间段。
但在目前的这个时代里,这已是路上基本只剩野狗在游荡的时间。
明明今日白天时,天气还蛮不错的。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但在入夜后,不知怎的,天气突然就变得恶劣起来。
夜幕阴云密布,漆黑如浓墨,只有某些乌云裂开的缝隙有洒下点点光辉。
凝聚在天地之间的厚密乌云层,令今夜的光线格外昏暗,可视度非常之差。
就以青登和木下舞目前所藏身的这条暗巷为例,巷内的四周浸满暮色,一片黑暗。浓郁得见不到底的黑暗里,仿佛随时有只怪兽会从中猛扑出来。
“我还没有很累,所以不用休息啦。”
木下舞飞快地擦净因方才打呵欠而从眼角泌出的泪水,仰起小脑袋,对青登露出了“我没事,不用担心”的笑容。
“……你还是先暂且休息一下吧。”青登沉默了一会儿,冲木下舞无奈地笑了笑,“‘监视’的秘诀,就是要懂得轮流休息啊。”
“趁着我现在的精气神还算不错,你赶紧休息休息。”
“免得待会我们两个都累了。”
经历过的人都知道,“监视”是一种很累人的活儿。
长时间地紧盯某人或某地……这虽不会怎么折损人的体力,但会给人的精神带来极大的负担。
听到青登这么说,木下舞愣了愣,在面带犹豫之色地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后,她轻点螓首:
“你说的也是……那我现在就稍微休息一下吧。橘君,对夏目家的监视,就暂时交给你咯。”
说罢,木下舞将身子往后一靠,倚靠着身后的巷壁,闭目养神起来。
今天是5月20日,若是换算成现代的阳历纪念,那现在已是6月份了。
今年的气候本来颇为反常。早在5月初,气温就已高得即便只穿一件单衣也不觉得有丝毫不适。
用日本的专有名词来进行介绍的话……今夜是名副其实的“热带夜”。
至少也有26度的高温,令空气都变得闷热、黏稠了起来。
闷热的天气,让青登不断淌下细密汗珠的同时……心情不受控制地变得烦躁。
不知为何……自今日清晨起,一种诡异的不安情绪,就一直萦绕在青登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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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爆更1.1W字!
搞黄色果然是第一生产力啊,为了尽快让青登在佐那子面前装逼,作者君昨天疯狂地爆肝,成功地肝出1.1W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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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求一波月票,不过分吧(豹头痛哭.jpg)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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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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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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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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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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