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每到这种时候,自己那个疼老婆疼到骨头里面去的爹一定会去哄人的。
他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虽然吊了水身体的热度已经降低了下去,不过到底是烧了挺长时间,他现在的年纪又小,身体有些亏损,醒了没多久之后,葛磊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葛磊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屋子里面的电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房间,葛磊眨了眨眼睛,已经习惯了后世亮如白昼的灯光的他一时间倒是有些不太适应这样子的光线。
不过想到也只有医院里面有电灯,他们家里面也就只点着煤油灯,相比较那煤油灯的光芒,这灯光已经明亮了许多了。
葛磊脑子里面转动着各种念头,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脑袋似乎已经不疼了。
葛磊估摸着今天先前吊的药应该是复方氨比,那药的效果极好,退热效果非常不错,不过效果好也代表着价格高,一支复方氨比的价格怕是有一毛二分钱了。
别看这支药就一毛多钱,要知道在葛磊小时候,粮站里面一斤粮食的价格也才卖到一毛三分钱。
葛磊大约摸估计了一下,自己病这一下子,怕是就已经花去了有四毛钱了。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在继续想下去了。
房间里面就只有他一个人,自家老爹和老娘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葛磊吃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靠着床头坐着。
现在屋子里面没有人,葛磊感觉自己的脑子仍旧有些乱,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开始捋自己现在是回到过去什么时候了。
他小时候长得一直都很瘦小,在十二岁抽个子之前,身高一直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从自己的身体上面也看不出自己多大年纪。
自家老娘长得年轻,从她的面相也看不出来她现在几岁,不过从自家老爹的样子来看,他今年怕是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葛磊想着想着,感觉到自己有点儿口渴,他侧头朝着旁边的桌子上看了过去,准备找点儿水来喝,结果这么侧头一看,却发现床头柜子上放着一个月份牌。
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二号。
几个红色的数字印入到了葛磊的眼中,他的嘴角抽了抽,想到自己刚刚还在那里一本正经地推算现在是什么时候,不免觉得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这么点儿脑子都转不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看到了放在桌子上面的白瓷缸子,便掀开身上盖着的毯子下床。
哪知道高烧过后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力气,脚刚刚站到地上,便像是面条一样软了下去,葛磊踉跄了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他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身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葛磊吸溜吸溜地吸着冷气儿,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当葛青山拉着白珍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小儿子在地上扑扑腾腾地想要爬起来的样子。
他的嘴角抽了抽,将手中的饭盒放到了一旁,自己大步走了过去,一弯腰,一抄手,将葛磊从地上给抄了起来。
“二蛋,你这是咋滴啦?怎么从床上给掉下来了呢?”
葛磊被自己的老爹捞起来抱在怀里面,有些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体。
虽然他现在的身体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可是内里面的灵魂已经是个六十三岁的老头子了,就这么被自家老爹抱在怀里面,这让他的心里面升起了一股非常浓重地羞耻感。
“爹,你把我放下来,我没事儿。”
听着儿子的说话声,葛青山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儿,他低下头来打量着葛磊,就在葛磊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的时候,却听到葛青山问了一句:“二蛋啊,你咋个说话是这个调调?”
葛磊:“???”
他满脸不解地看着自家老头,不过很快便明白了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现在是一九六五年,不是二零一八年,现在的他只是拐上村儿的一个小屁孩子,不是在中医院干了很多年的外科医生。
他应该说的是土话,而不是这种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葛磊的脸色发白,正想着该怎么圆回来,却听见自家老娘说道:“二蛋说的这是普通话,人家城里人都说这话,你也在乡里面当了这么久医生,咋个还这么没见识?”
被白珍珍这么说了一通,葛青山也不生气,他抬头看着站在桌子旁边的白珍珍,嘿嘿一笑。
“珍儿,你知道的可真多,连人城里人说话都知道,你咋这么有本事儿呢?”
被葛青山这么一夸,白珍珍笑了起来,示意葛青山将葛磊放到床上,而她则将饭盒打开,露出了里面已经凉了的白米粥。
“二蛋,你饿了吧,娘给你在食堂打了白米粥,你赶紧来吃。”
说着她便将饭盒递给了靠坐在床上的葛磊手中。
白珍珍这一辈子养尊处优,哪怕是身在农村,也没干过什么活儿,照顾人这事儿她更是不会,自然也不会想到拿勺子来喂葛磊。
葛磊也不在意这些,结果饭盒开始吃了起来。
“青山呐,你说你是个文化人,怎么说大小也是个医院的正式工,怎么连个孩子都不会教呢?你看二蛋这孩子,真的是一点儿家教都没有,大人说个话他都能插嘴说这么一大堆,这事儿要换到我们家的孩子身上,我早就大耳刮子抽过去了,哪里还能让他这么安安稳稳地坐着?”
这人没占到便宜便立马翻脸,刻意放得尖细的嗓子刺得人耳膜生疼。
郝翠珍是个女的,又是葛青山的堂嫂,他也不能把她怼得太厉害了,更何况刚刚葛磊把她说了个没脸,不管他们有没有道理,跟长辈这么说话,终究是他们家葛磊的不是。
葛青山没有开口,他觉得郝翠珍说上两句也就完了,并不会翻来覆去地纠缠下去。xiumb.com
然而郝翠珍不要脸的程度已经超出了葛青山的认知,她完全就是蹬鼻子上脸的类型,葛青山这么不开口,便是助长了郝翠珍的气焰,她便将自己心里面的那些邪火儿全都发泄了出来,指着葛磊的鼻子把他好一通数落。
若不是因为还有几分理智存在,郝翠珍怕是早就已经大耳刮子抽到了他的脸上去了。
葛磊并不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他内瓤里面住着的灵魂比郝翠珍还要大上许多,再加上原来在医院里面上班,因为医术高明的缘故,所有人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了,现在看着这个犹如泼妇的郝翠珍,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很多农村里面的大人们并不会将小孩子当做平等的人来看待,他们会觉得小孩子是父母的物件儿,随意打骂折辱,根本不会顾及到一个孩子的自尊心。
眼见着郝翠珍越说越过分,葛磊的眼神变得阴郁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极为难看,现在的他已经处在了暴怒的边缘,可是郝翠珍却仍旧在那里大放厥词。
此时的她已经站了起来在,说到激动处,口中唾沫横飞,整个人的样子看起来显得更加的蛮横无理。
就在葛磊快要忍耐不住爆发出来的时候,东屋的门开了,原本在屋里面休息的白珍珍从里面走了出来。
郝翠珍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将白珍珍都给吵醒了,她并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却将郝翠珍数落葛磊的话全都听在了耳中。
白珍珍是个好性儿的人,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是个面团一样人,能任由着人揉圆搓扁了。
“翠珍嫂,今儿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白珍珍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将郝翠珍的声音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在听到了白珍珍的声音之后,葛青山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白珍珍的身边,他伸出手扶住了白珍珍,白珍珍侧头朝着他笑了笑,这才朝着郝翠珍那边走了过去。
当看到白珍珍过来的时候,郝翠珍的脸色便有些不太自然。
说起来也好笑,郝翠珍并不怕葛青山,实际上她还有点儿瞧不上葛青山,在她的眼中葛青山就跟个大傻子似的,由着他们家揉圆搓扁了。
在整个南拐村儿,谁家看病吃药都喜欢来找葛青山,人家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要带些东西给葛青山,可是他们家不一样,他们两家住的近,又都是本家兄弟,她只要稍稍说上两句,葛青山就不会在收他们家的钱,非但不会收钱,反而还会将药钱都给倒贴了。
郝翠珍占便宜占惯了,这次没有占到脾气,才会在这里发脾气,先头在吃饭的时候她没有见白珍珍在,便以为白珍珍出去接生了,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可是现在看到白珍珍过来了,她整个人便老实得像个鹌鹑似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白珍珍是娇养着长大的,嫁人之后又一直都被宠着,在加上她十里八村跑着给人接生,那见识也不是郝翠珍这样的农村妇人可比的,更何况她姿容艳丽,容貌是一等一的出挑,两人的年纪相仿,可是郝翠珍往白珍珍面前这么一站,整个人却像是比她大了几十岁似的。
看到那白珍珍似乎比从前更加漂亮上几分的容貌,郝翠珍低头看了看自己膀大腰圆的身体,更是觉得自己比她要矮了几分,那气势便更弱了。
“原来你在家啊……”
看到这样的一幕之后,葛磊紧握着的双拳松开了,郝翠珍刚刚还那么洋祸,可是现在在白珍珍的面前却变得极为的老实,感觉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盯着看了两眼之后,方才想起来过去的事情。
要说郝翠珍怕白珍珍也是有原因的,白珍珍是很有名的接生婆,郝翠珍的三个孩子都是白珍珍一手接生的,生老二小海的时候,因着胎位不正,郝翠珍险些没挺过来,要不是那时候白珍珍地给她接了生,郝翠珍现在哪里还能在这里蹦跶?
可以说她这条命是白珍珍救下来的,也难怪她在白珍珍面前会是这样一种样子。
葛青山扶着白珍珍到椅子上坐倒了,她没有看在那里站着的郝翠珍,反而将目光给转移到了葛磊的身上。
“二蛋,你过来,到娘这里来。”
葛磊便站了起来,走到了白珍珍的身边,他可是记得自己的娘虽然娇气的很,可到底是地主家长大的小姐,收拾人也自有一番手段。
他走到了白珍珍身边,白珍珍一伸手便将葛磊给拽到了怀里面去,她看着显得有些不自在的葛磊,柔声问道。
“二蛋,你跟娘说,你做了什么事情你三婶才说你没教养,该被人大耳刮子扇的?”
白珍珍的声音虽然轻柔,可是却像是重锤一样砸在了郝翠珍的心口上,她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四婶,你看你这是说啥,都过去了,也没啥好说的,你看你还再问一次干什么?”
白珍珍瞟了郝翠珍一眼,淡淡地开口说道:“翠珍嫂,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照你刚刚说的,我们家二蛋都已经没规矩到了需要你出手教训了,那他犯的错误可就不小了,我当然得问清楚了,要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不用你出手,我自己就会来教训他。”
郝翠珍的脸色发红,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整个人的神色间都透出了一种浓郁的不安来。
她可是记得白珍珍的这张嘴也是厉害的很呐……
见白珍珍要替他出头,葛磊自然不会傻到包庇郝翠珍,他便也没有任何隐瞒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珍珍。
他并没有添油加醋,不过是平铺直述地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听到他的话之后,白珍珍的脸色瞬间便拉了下去。
“翠珍嫂,二蛋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郝翠珍点头,却仍旧辩解道:“是真的,可是大人说话,他一个屁囊孩子说什么话……”
然而被白珍珍的那双眼睛盯着,她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弱,到最后便彻底没了声音。
“难道,我们家二蛋说的不是真的吗?”
白珍珍原先是地主家的闺女,从小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若不是当年她家里面败落了,也轮不到他一个穷小子娶她。
当年在结婚的时候他就保证过这辈子不会让她吃一点儿苦,可今天她却因为在厨房里面干活累着了,葛青山的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儿,他生气有一小部分是因为葛磊,更多的便是因为白珍珍给累着了。
看着葛青山的样子,葛晶被吓着了,眼睛里面的水雾迅速凝聚了起来,可是被葛青山那么看着,她就连哭都不敢哭出来。
辩解的话她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小小的头垂的低低的,压根儿就不敢看葛青山的那张脸。
葛磊见状,眉头便皱了起来,开口解释道。
“爹,你误会小晶子了,她不是故意躲懒的,在做饭的时候她的手背锅沿烫着了,我给她敷了羊蹄草,所以她才没去干活儿,是我让她休息的,你甭怪她。”
葛青山紧皱着的眉头仍旧没有舒展开,他盯着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葛晶一眼,想着在房里面躺着的白珍珍,心里面仍旧有些堵得慌。
然而葛磊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就算是不舒服,也不不能把她给怎么着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
“成了成了,别摆那么一副样子了,搞得和谁欺负了你一样,爹不就问你一句么?你说了不就成了?偏偏憋着不肯说,好了好了,吃饭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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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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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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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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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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