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怪热的,赵桓看过来的眼却有着冬日的寒:“你就这么看不得我,想要把我发配到那偏远之地,一年都见不到几回?”
可那寒在骤然看到她嘴角边上残余的糖葫芦碎糖块,又悄然变地温和下来:“不过便是你想让我去,我自己想去,那张次辅大人拼着命都会反对的……”
“步山河死,陈淮汜失踪,西北军心大乱。你是王爷,正经的皇室宗亲代表朝廷安抚军心,有何不可?”赵棠又不是让他去正经打仗,只要好好地杵在军营中,时不时出来鼓舞鼓舞士气即可,“正好替我看看那西北军的英姿。”
听着就是个不容易让人推却的理由,看来她还认真想过此事的可行性了。
“阿棠,自你登基后,我可是老老实实当差,酒都少喝了,”喝酒都是有瘾的,只是自当差后每日苦累,他倒是不必借着酒意入睡了,“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么?我又不是武将,做这个禁卫军的首领每日巡逻都是勉强支撑的,到了那西北之地非死不可,所以你就别想着将我往外派了。我看我们兄妹两个这样日日见着,互帮互助就很好。”
只有他觉得好,什么互帮互助,这宫里并不是没有宫女内侍搀扶她伺候她。可赵桓却偏要每日早早候在无极殿上,看她的步辇现身就主动上前来,非常自如地扶着她往龙椅上坐。
有时不怪张培元提防他,实在是赵桓做地过了。一日两日就算了,日日如此。
他们以前的关系便那么好么?
除了偶尔用饭,赵桓三天两头还会送些宫外的新鲜玩意儿,今儿还带了冰糖葫芦来。
是,她都收下了。可他越是如此,赵棠就越是不解。
他上次要的还是禁卫军首领的职,这次他随口却要将蔺子言送到西北前线去,下次他又会想什么做什么。
不如先让他去西北,尽皇室的责任。
“其实皇兄说的不错,我们兄妹是要互帮互助的。”赵棠学着赵桓平时的笑,对着人还真有几分亲近之态,“如此便辛苦皇兄再助一次。我会安排麟卫护你安危,待月余后你再回来。你放心,这禁卫军首领的位置会给你留着。当然,你若是还要别的赏赐,到时再说。”
赵棠当了女帝,平常待他还算平和,就算他对着她称你我,她都从未说过什么,还像是在长公主府那样。
可到底不一样,尤其是今日还少见地显露出上位者的威压。
若是刚开始是试探,现在她就是做好决定,不容任何置喙反驳。
赵桓第一次生出后悔之心。
不该让她那么顺利地就登上帝王之位的。
当日是襄王跟王喜做的太过了,所以赵桓看到她浸染在血水之中那么狼狈,他竟生出心软来。后来见她沐浴后一身娇妍宫装,衬地她有几分难得的柔软之态,他压根不能想象她自天而降,一败涂地的惨像。
本就是当男子养,又是皇太女,她该是女帝。
那幼帝血缘还跟她亲近些,先帝的立太子诏书写的那般明显了,她对幼帝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甚至幼帝死,她一滴眼泪都没有。
若是真像楚王心中所想,他坐上那个位置,赵桓怀疑她就更不喜他了。
他还从未想过要杀了她。
如今赵桓发现便是她为女帝,她也不见得会多喜欢他。
甚至永远都不会有喜欢。
不会有那日雪夜堆雪人,她对陈淮汜的笑。
因为他是皇兄,虽然是男子,但更是兄长。
早先他以为做皇兄很简单,他只做皇兄就会满足的。显而易见,是他低估了自己。
绝不会满足,绝不能够。
况且自她为女帝,有些事情便由不得他。
赵棠可不是任他乖乖摆弄的人偶,她有千百个心眼,观察你猜疑你,总不会按人的心意来。她自己就是个主意极大的,不会甘心受人摆布与约束,她要做那个站在上边指挥的人。
不像其他人那样好应付,他偶尔还真有点累了。
张培元进南书斋前,正好见赵桓从里头出来。
是禁卫军首领,更是四王爷,张培元先与他打招呼:“见过殿下。”
今儿的赵桓看着很奇怪,不笑但也不是发怒的神色,看到他,只是与他点头:“张大人就先进去吧。”
只是寻常的打招呼,没有多客套的打算。
话落,赵桓就继续往外走。
眼看他在宫道上走远了,张培元才心中带疑地进去南书斋。
赵棠正在看折子,案桌的一条素色帕子上放着个冰糖葫芦。
糖葫芦还余下四五个,但显然吃掉的也不少。
张培元与她行礼后,踌躇道:“陛下,四王爷殿下为禁卫军首领,除去训练时间本都该待在宫中。可这些时日却频繁出宫……臣以为在什么位置就该行什么事,便是四王爷殿下也不能例外,尤其是宫中更该极重规矩才是。”琇書網
以前的禁卫军,不到特殊时候都难得见到陛下的,更别说天天见,还如此亲密。
便是他认赵棠为帝,张培元都不能忘掉赵桓踩断王喜的手时的动作与表情。
尤其是现在赵棠还行动不便,若是赵桓突然做出什么事,旁人可奈何不得他。
赵国眼下非常时候,可经不住上位者的频繁变动了。
张培元只希望赵棠能多多坚持几年,缓过这段时间,万不能行差走错了。
“张大人要教朕做事?”赵棠看完一本折子,随手堆放到边上,再重新拿起一本,“你的忧虑朕清楚,朕知道该怎么做。对了,我令四王爷暂往西北军替我安抚军心,他已经答应了。”
张培元不免愣住:“陛下莫不是忘了,四王爷当日可是借到了楚王的兵将,若是他前往西北得了军心,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张大人多虑了,我朝目前的困境并非朕与四王爷,而是边境的匈奴军。”折子上的内容,赵棠都是一目而过,“以及今年的税收是否能按期收上来,填补国库之空。维持我朝各项运转,亦是重中之重。”
去年是勉强度过了,但今年的账不少,样样都要这些大臣花心思去打理。
若总是盯着四王爷赵桓,未免太无趣。
有其他人看着他,就够了。
张培元若不是操心的性子,他就不是张培元了,他留神着坐在椅座上的赵棠:“那陛下的身子,凌太医可有说什么?”
都已经年后许久了,可赵棠还是行动不由己。
夏秋可是洪水旱灾常现的时候,若是新帝不能站起来,下面还不知道会怎么说。百姓时不时的暴动,各地突生的匪,都会让朝廷异常头疼,更别说那接连不断的折子了。
一个帝王,尤其是女帝,要做的事要注意的事都太多了,还有后续开枝散叶关于皇嗣的事……张培元作为次辅,以为自己相当有必要提醒她。
自进宫后,每日针灸跟按摩的时辰都加长了,凌太医并不能与她保证什么,只要她好好养着就总能恢复。因此张培元这么问,她就答:“凌太医说会好的,他一直在设法找新的方子,张大人平日就不必扰他,让他专心做事……张大人,眼下的折子也不少,你该处理起来了。”
张培元进来后,其他大臣跟先生们都陆陆续续来了,南书斋多了伺候茶水及磨墨的内侍。
处理朝事要紧,什么都比不过。
赵棠派往的钦差递上来的各地志书跟相应的地理人情记录,一直如雪花一样进到宫中。
这是项浩瀚工程,收集起来的信息都需要处理,涉及到方方面面。
翰林院、朝中六部、各地书院学子等都需征集利用起来。
什么地理气候,适合种植什么作物。荒田山地河流几许,何处何月常发大水,有洪灾旱情,该如何修河堤改河道,怎么寻水源挖井引水。哪处盛产何物,却山路崎岖运出不便,怎么开山取道发展经济……样样是学问。
能收到的东西,暂由阁员跟先生们看,怎么分怎么处理后续朝廷该拨多少预算,都需要方案。
并非一年两年的事,而是数年甚至十数年的事。若是真能够做成,那就是造福后人几十年、百年千年。
看到这些,既觉得血脉偾张,又深慨人力之有限与渺小,难度之大。
不过南书斋的各位以为自己都还年轻,除却自己,他们还有后人后来者,这些事总能慢慢做成的。
十数日后,赵桓确实依赵棠所言,到了西北之境。
他路上病了一场,就来迟了。而杨明添大将军已领着将士将匈奴兵打退了一回。
朝廷专门交代四王爷赵桓过来,得知四王爷此次还多带能供给月余的粮草,杨明添对他更礼遇有加,在军中摆宴欢庆他。
猎猎的夜风中,赵桓以酒敬全西北军。
在这里,酒水亦是冷的飘冰碴子,吹来的风都会刮脸。
据他所知,那陈淮汜还困在沙漠中,这么久都生死不知。
赵桓以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一路上,他可听了不少陈淮汜的事迹,与楚源说的都能对上八九不离十。
对赵国来说,他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干将。
将士死于沙场,那才是壮烈。
望着诸将士被风沙吹咧被毒日晒得黑红的脸,赵桓终是将酒一饮而尽。
他既来了,他就别想回皇城了。
他的过往,他做的所有事,就都掩埋在此处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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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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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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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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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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