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下马,他就摔了个大趔趄,被下人慌忙从地上拉起来:“哎呀爷,这可如何是好……”
站稳了,赵桓一把推开了人:“我没事。”
一路快步往府里走,经通传后,赵桓才进到殿中。
窗下,赵棠正靠迎枕坐着,侍女喂她吃葡萄。
不远,还是原来那个侍女在念书,念的比上次的好些。看到赵桓,秋夕就停下读书声。
“听闻昨日苏秋那厮……”话没有说完,赵桓就看到赵棠脖子上的红点。密密麻麻,颜色很浅。
虽没娶王妃,但他并非不知晓人事。眼下看清楚了,赵桓反倒静下来。
况且,赵棠不放在心上,都不加遮掩:“如你所见,苏秋死了。”
侍女拈着帕子,又给她喂了一颗。玉白的脸,红润润的唇,还有翡翠绿的葡萄,碰在一起就是极致的鲜妍。
“那他死的便宜。”
确实如此。赵棠把口里的葡萄吞下,示意春月不必喂:“皇兄来此,应当不只是来看我。”
已经半个多月过去,她关心赵桓事查得怎么样。
刚吃过葡萄,她的唇角还留着透明的汁液,似晨间含露的花苞。赵桓转看向那琉璃盘上的大串葡萄,这葡萄看着就甜爽可口。往常送到府里的葡萄,赵桓转手就送人了,从未想过吃。
赵桓的目光过于赤=裸,他竟嘴馋葡萄。葡萄是难得,从西南农庄摘下,放在冰镇的木箱子里,用车马再转水路运进京。赵桓贵为王爷,应当不难得到才是。
赵棠看向春月,春月就要下去。
“你去哪里?”赵桓今日穿着暗紫杭绸直裰,伸手阻拦春月前行,“叫什么名字?”
“奴婢春月,”不好往前冒犯,侍女欠身往后退一步,“下去给王爷拿新的葡萄。”
“不必浪费,”赵桓低头就看到她的手,刚刚她就是拈着帕子捧着葡萄喂的赵棠。这双手看着白软,“把剩下的葡萄喂本王即可。”
当着面就调戏她的侍女,赵棠目光微沉:“你手残了吗?”
“不残,手脏而已。”赵桓笑了笑。
“春月,”赵棠看不明白他的笑,“下去打盆干净的水,供四王爷洗手。”
侍女应是,退身下去。赵桓没有再拦,而是在赵棠身旁坐下:“不过一个侍女,你怎么严防死守?”
分明是他的举止过于轻浮……
“这是我的侍女。”
要人喂他,回他自个儿府里,爱怎么喂怎么喂。
“我知道是你的……”赵桓突然想到了什么,讶然,“你怀疑我对春月图谋不轨?”
难道不是?看着就挺像。
“阿棠,我真是手脏,想吃葡萄而已……”赵桓还朝她晃了晃自己的大灰手,“急着见你这个妹妹安康与否,下马急摔了一跤。你怎可将我与苏秋那厮划为一道?”
灰扑扑的一对手,还挂着擦伤的血丝,伤口新鲜,明显是刚弄的。
他刚刚拦着人,确实并没碰到春月,但是要人喂他却是事实。就算手受伤,她的侍女就是她的,言语调戏都不行……赵棠默了默:“抱歉,是我想岔了。”
看赵棠的小表情,赵桓点头,但眸眼却带笑:“大错特错。”
赵棠顺着他,道是。
逗得差不多,赵桓命殿内其他侍女都下去。
这趟来,的确不是只来看她。
侍女却都不动。
赵桓一脸兴味地看向赵棠:“怎么,我还使唤不了你的侍女了?”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微乱。
“上次你走后,我手青一片,她们被重罚,”赵棠不会一退再退,“幼时那些巴掌你刻骨铭心,日后在人前讨回便是。没必要让我在无人时受你的气。”
说那么多,她恐怕就只记住过去那些巴掌了。
“你一上朝,倒是得到倚仗一般。”
赵桓禁不住笑起来,将她落在鬓边的乌发往耳后绕了绕,落在指上的头发柔软脆弱,露出她洁白的侧脸。
“阿棠,事情尚未查清楚。朝上的那些人,你分得清谁是人谁是鬼吗?你知道外边是怎么传你的?活死人!他们分明在看你的笑话。”
赵棠神色平淡:“谢皇兄告知,我现在知道了。”
“你不想知道我查出什么吗?让这些侍女下去,我就告诉你。”
听他说话,硬是听出威逼利诱的感觉。赵棠没有多犹豫:“都下去吧。”
侍女们欠身应是,没有多留,一一下去了。
赵桓微愣,他不是蠢货,自然是知道自己被赵棠摆了一道。
这个套还是他亲手递出去,现在他也心甘情愿往里头钻。
她头发那么柔顺,皮肤这样容易留痕,他就再也不拔不捏了。
赵棠只是身体不行,但她没有被压垮。
还是过去的那个人。
赵桓开始端正神色说正事。
赵棠说是阮嬷嬷推她,那赵桓换了个切入点,从阮嬷嬷查起。
在沈国时,阮嬷嬷出身不俗。侯府之家的幺女,娇宠长大的小姑娘,从未吃过苦,从未伺候过人。可两国和亲,来赵国的队伍中,这个侯府家的小姑娘再没有往日的娇宠,毕竟和亲的公主才是至高至尊的主子,十三四岁的阮小姑娘远离家乡,只能依靠沈国公主。刚开始,阮嬷嬷并不受穆奉皇后重用,皇后跟前的人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阮嬷嬷显得格格不入,她笨拙而老实,不会讨巧,还经常掉眼泪。
后来大皇子出生,阮嬷嬷到了适婚年纪,皇后将她指婚给御史谭泽为正妻。阮嬷嬷与谭泽夫妻情深,琴瑟和鸣,阮嬷嬷陆续生下一子二女,只是第二女刚生下就不幸夭折。那时赵棠出生,皇后到处命人物色奶娘,阮嬷嬷是央人自荐入的宫。
“从阮嬷嬷自荐入宫,就不对了。”细纠阮嬷嬷的半生,赵桓觉得疑点重重,“她既出宫嫁人,还是谭泽正妻,那谭泽待她也好,她在家就是主子,何必要进宫给你当奶娘?虽说是有些脸面的奶娘,但也还是奴婢……”
赵桓往深了查,发现谭家也有些意思:“谭泽家风到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皇后赐婚那年,谭泽刚中了进士,婚后与阮嬷嬷两人如胶似漆。不说妾,连个通房也无,也不与同僚逛花楼喝酒,点卯就回家……那第二女夭折后,阮嬷嬷居然是避开谭泽求人进宫,分明是知道谭泽不会同意,来了一招先斩后奏。后来她如愿进宫,虽然你三岁就开府在宫外住,阮嬷嬷也鲜少回谭府看望她那一儿一女。阿棠,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都说母子母女连心,阮嬷嬷失了第二女,好像一颗心都冷了,对自己活着的两个子女都没心思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阮嬷嬷死后,谭泽也没有再娶。那一儿一女都娶妻嫁人后,谭泽就请折子去了西南偏远地方做知县去了。”每个人都好好在自己的位置上,问题在阮嬷嬷。
赵桓特地偷偷去了谭家的墓地,让人掘了阮嬷嬷的墓。
当年阮嬷嬷与赵棠一起落地,赵棠还有一口气,阮嬷嬷却浑身骨折,脚是断开的。
可在谭家的墓地中,写着对应阮嬷嬷墓碑的尸骨分明完好,腿也没断。
这尸骨并非阮嬷嬷!
墓地没有挖掘痕迹,从墓土与尸骨可见,这尸骨的确在墓中葬了六七年。
那夜他与二哥赶到城楼下,他们都认得阮嬷嬷,当日死的就是阮嬷嬷。仵作也在宫道上验过阮嬷嬷尸身,才抬回谭家。
阮嬷嬷救主有功,宫中发了很多抚恤银子给谭家,又屡次在朝中提拔谭家的人。
那会是谁从中换了阮嬷嬷的尸身,用另一人的尸体放入谭家墓地?
阮嬷嬷的尸骨又在何处?
“阮嬷嬷做奶娘进宫那年,她那儿子谭正六七岁,经常上族学,大女儿五六岁正是贪玩爱闹的时候,过了这些年也记不得阮嬷嬷有什么异常。只是那二女儿夭折,阮嬷嬷确实痛苦非常,经常哭,”赵桓掘谭家的墓地后,让人将挖掘的痕迹掩盖过去。但谭泽作为丈夫的,赵桓没想瞒着他,“谭泽在西南那么远的地方,我只能修书告诉他,顺道让他想想当年可有哪里疑惑。”
赵桓还指了几人去沈国探消息:“阮嬷嬷是异国人,未必不是沈国的细作。”
沈国以前国弱,因地势之故缩在遥远的南地,各国甚至都欺压不到它那里。何况沈国好出美人,年年都往各国派公主和亲。有了枕边风的吹动,沈国更是一直无恙。
穆奉皇后是沈国嫡公主,听说是带了倾世的财富,才成为赵国的皇后。可皇室的人都知道,穆奉皇后只是长得好看,庆元帝就是喜欢她。穆奉皇后陪嫁的大多是南地常见的珍珠宝石。珍珠宝石在赵国稀有,但也不至于是倾世的程度。后来穆奉皇后死,亲妹妹为继后,儿子为太子。
这些年,沈国已有强国之势,神不知鬼不觉沿着边境扩张,侵蚀其他国的城池。
赵桓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沈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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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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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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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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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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