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未挂断。
孩子王茶木神太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个陌生人对他的评价,问。
听声音,那应该是一个少年。
在少年口中,他连幼稚园的孩子王都称不上,只是保育园的孩子王。
幼稚园是到3岁才能开始入园的儿童教育机构。
保育园是刚出生的孩子就能入园的福祉设施。收取的,是父母双方都无暇照顾、正牙牙学语、甚至不会说话只会哭闹的婴孩。主要的职能是照看,不是教育。
——这对三岁以下的孩子来说确实有一点点难度。不过好几天都没人想出来,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他和他手下的搜查二课全体刑事,受到了十分恶劣的无差别群体攻击。
茶木神太郎自通过第1类考试和培训,成为真正的刑事,从未直接收到过如此低下的评价。
这是第一次。
茶木神太郎当即听到知花千佳严肃的叫停。
“江户川君,过甚其词。”
“那是什么意思?我说错了吗?”名为江户川的少年,给出不可思议的回答。
“保育园不是教育机构,不会有很多教育的内容。幼稚园会进行一定的学前教育。据厚生劳动省统计,满三岁后,家长为孩子选择保育园和幼稚园的比例基本持平,还有极少数不入园的孩子,学龄前的教育水平参差不齐。所有人真正开始平等地、有计划地接受初等正规教育,是小学,先学平假名,再是片假名。三岁以下的孩子不了解片假名,很正常,更勿论难度高低。”
知花千佳终于忍不住劝诫的心情。
她尽量平静地说,不掺杂怒意,再加入一些恳挚。
“过甚其词的意思是,你说得过分了,不符合实际。江户川君,请你向茶木先生道歉。”
“哦,对不起,我错了,”
江户川干脆利落地道歉了,听话得像个可爱的乖宝宝。
茶木神太郎正要以长辈的立场,和蔼地说一句没关系,听见江户川给他起的新称呼:
“小学一年级的孩子王!”
江户川认识到的错误,原来如此。
他刚才是保育园三岁以下的孩子王,现在被调整成小学一年级的孩子王。小学一年级开始系统学习平假名、片假名和汉字,能看懂暗号,这下就不过分了,符合知花千佳说的实际。
他在江户川口中顿时长大了四岁,茶木神太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冷静,冷静。
茶木神太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理性地谨记他来电的目的,是为了解开怪盗基德上周六留在江古田塔楼上的文字暗号。
在解开暗号前,钟塔的移建工作不得不中止,事件后续的文书报告、记者报告会等工作也停滞不前。
来向他报告调查进度的中森银三,掩不住疲惫的黑眼圈,强打起精神,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精神抖擞,用洪亮的声音督促下属加班加点,中森银三本人更是矜矜业业,但是解密工作仍然一筹莫展。暂停移建工作的施工方、媒体和社会无不紧盯着他们的工作进展,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搜查一课有一个著名的救世主,强行犯搜查三系的目暮十三经常依赖年轻的救世主破案。
当搜查二课对某个数字密文无计可施时,茶木神太郎会听听知花千佳的意见。
知花千佳对数字极为敏感,每次都能轻轻松松给出正解,解密天才的名气毫不逊色于搜查一课的救世主,是警视厅公认的三怪人中,他接触最多、也最出名的一个。
这次不是知花千佳擅长的数字密文,是怪盗基德留下的文字暗号。
怪盗基德是出了名,最会设计谜面的智能型罪犯,预告函时常写得让人无从下手,他手下最有活力的中森银三从未解读正确过。
茶木神太郎对知花千佳报以希望。
茶木神太郎刚刚把含有文字暗号的简笔画和照片发过去,不到一秒钟,江户川的评价比知花千佳看到照片的回应更快,先毫不客气地传过来了。
远比他报以希望的知花千佳更快。
比他在聊天界面点开相册、选择图片、点击原图选项并发送,一气呵成的动作,还快一些。
快得令茶木神太郎不禁怀疑,江户川真的好好看清图片上的文字暗号了吗?
这一点点时间,真的足够人看清文字暗号,并解出正确答案吗?
事实是足够。
茶木神太郎生气地紧皱着眉,明明白白地听到江户川确实看清了的发言。
“是小学一年级吧,这不可能是二年级的国语作业。因为这就是一个超超超超级简单的变位词游戏,对吧?”
江户川乱步直直看纠正他的知花千佳,对她认真强调,在末尾的理由上特别加重音节,字字分明地表示他是一个极其有原则的好孩子,知错就改,实话实说。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变位词游戏?
知花千佳思索了一下,“对。”
“对——?!”
听那边的对话,茶木神太郎完全跟不上两人的思路,插言。
茶木神太郎聚精会神地听,没错过一字一句,感觉这仿佛是一道高深莫测的高数题。
参考答案就摆在眼前,茶木神太郎只看见易证、由此可得,全然无法理解为什么易证、为什么由此可得。
知花千佳和江户川跳过了他一头雾水、最迫切知道的解题过程,一致得出这道题确实超简单的结论,是小学一年级能解开的程度,甚至不足以作为二年级的练习。
“当然对啦,因为事实如此嘛!”江户川理所当然地说。
所以说,对什么,为什么对。
茶木神太郎不明白。
怪盗基德留下的文字暗号是一个变位词游戏,简单得只要学了片假名就能解开。
茶木神太郎总结知花千佳和江户川透露出的两点信息,在纸上快速划写,尝试将十二个片假名进行排列组合,得到一句通顺的明文,听见知花千佳引导江户川:
“江户川君,你和茶木先生说说你解密的思路吧,可以得到感谢信。”
为警视厅提供有力证据,帮忙破案、解密的,都将得到一封感谢信。
若是悬而未决的悬案,还有最高逾千万日元的巨额悬赏金。琇書蛧
知花千佳轻触江户川乱步的手臂,将手机递近了。
这封感谢信,以及放在记者报告会、晨间新闻、报刊、sns上被大肆夸奖的注目度,都应当属于一下子就看穿了这是变换词游戏的江户川乱步。
“感谢信?”
江户川乱步凝视知花千佳的脸,毫不犹豫道。
“看起来是很烦人的东西,你不要,我也不要!还有,你让我说说解密的思路什么的,我不懂,我已经说过了啊,这是一个超级简单的变位词游戏,那就是全部。我就只知道这么多,没有更多了。”
说着,江户川乱步面露疑惑,他又挨过来要瞧江古田塔楼的照片,仔细找他刚刚没看出来的部分。
“大城市在夜晚也好亮,连这么高的建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啊啊,这两个小点是飞机吧,是小飞机吧。话说,飞机为什么会飞,因为和鸟一样有翅膀吗?可是飞机的翅膀不像鸟,它不会动。喔喔,这两个小飞机打着灯,还有拍下这张照片的视角,也有两架飞机在照明,至少有四架。用飞机当照明灯,大城市真厉害!”
江户川乱步用活力十足的语调,夸奖。
知花千佳蹙眉,静静看了江户川乱步几秒,视线跟随他落在照片上。
那是警视厅派出看守、搜捕怪盗基德的直升机。
江户川乱步抬首,望向景色流淌的车窗外。
公交正平稳地驶离宁静的乡下。
密密的雨点骤然扑来,斜打在透明的车窗上,啪塔啪塔,哗哗而下。
视野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了。
“——乡下就不一样了。我住在比刚才买东西的那里更偏僻的地方,天暗了就要准备睡觉。因为街上没有照明,没人喜欢在黑漆漆的路上走,很容易跌倒,听说怪物会猝不及防地蹿出来吓人,不过我走路的时候从没看到过就是了。说到走路,我从住的地方走到这里,走得好累,脚好酸。我讨厌走路。”
江户川乱步不由得晃动他的脚,闷闷地说。
他的鞋底、侧边、鞋面与裤角沾了许多泥土和污渍。
知花千佳注视江户川乱步说及乡下、走路时毫不掩饰的厌恶,沉默着整理他展现出来让人感觉极不协调的地方。
话题走远,与文字暗号渐渐毫无关联。
知花千佳有意识地控制让江户川乱步自由发挥的时限,正要截断他的话,向她倾诉的江户川乱步自己拐回来了。
“留下片假名的基德,那是小孩子的意思吧?”江户川乱步确认。
知花千佳颔首,“恩。”
怪盗基德,怪盗KID,kid一般是指小孩子。
“未经允许随随便便在表盘上刻下「我绝不会把时钟交出去」这种宣示主权的话,和那种在景点留下到此一游的人有什么区别。基德不想把时钟交出去,可是基德自己才是真真正正对时钟造成了实质性损坏的人,这样的小孩子是要被狠狠责骂的!”小孩子江户川乱步评价。
下一个质数是4901313192101,4901313192103,4901313192131……知花千佳往后接连默数了100个质数,强制暂时性转移的注意力再拉回到乖宝宝似的江户川乱步脸上,还是忍不住生气。
“不是吗?”
江户川乱步一脸困惑地偏过头,审视正在播放中的第四集,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她不想,也不用知道更多剧透。
知花千佳按灭手机屏幕,耳机播放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缝连接的,是江户川乱步“呜哇啊——四个平真是!真凶正在做杀掉他的准备,四个平竟然还朝对方傻兮兮地笑”的大叫。
远处,一个白点逐渐变大,是公交驶近了,比预计到站时间迟了一分钟。
要是早到一分钟。
知花千佳吐出一口气,压下无用的假想和怒意,面无表情地伸手摘下江户川乱步戴着的一只耳机,顺手将他颊边的乱发抓平,语气尽量平和地说:
“江户川君,请准备好现金。投币箱只允许硬币付费,以及仅支持将1000日元兑换成零钱。零钱不够的话,在换零钱口投入一张1000日元纸币,可以换到1枚500日元、4枚100日元、1枚50日元和5枚10日元,共计11枚硬币。机器不提供5000和10000日元的兑换服务,投入兑换口会被原封不动地退还。所以,坐公交最轻省的办法,”
江户川乱步配合地微垂脑袋,高度更方便她不费力地整理。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1000日元,将纸钞放在挎包上,拍拍褶皱,接道:“我把钱给你,你找给我就好了。”
江户川乱步把纸钞塞进她收回的手心,摆出万事大吉的表情,俨然毫不客气地把她当作最轻便的自动找零投币箱。
——他完全没有要学习坐公交的想法。
把钱给她,江户川乱步就着包装袋撕开的小口,把剩余的柿种全部倒进嘴里,脸颊顿时鼓成一只圆滚滚的气球,咔叽咔叽地落下碎屑。
他颊边也沾上了不少。
知花千佳把皱了的纸钞展平,便于等下给机器识别。
待公交在面前停稳,知花千佳先把江户川乱步赶上车。
江户川乱步蹦蹦跳跳地上车,在投币箱前稍作停顿,伏身,睁圆眼睛,从黑黝黝的投币口望进去。
车上没有其它乘客。
司机是一位面目和蔼的五十代男性。
司机看看在投币箱前驻足的江户川乱步,视线越过江户川乱步,落在后面知花千佳无语的脸上,随即回到江户川乱步身上,和善地提醒:
“少年,如果你需要兑换零钱,先找位置坐下吧,等会在途中兑换就好,让后面的乘客先上来。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不太好,会比平时更想快点抵达目的地吧。”
“不,我不换。”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用手指后面的她,声音轻快又明亮。
“她会给我换的!”
说完,江户川乱步挪出一个让她付钱的空档。
他迫不及待地把身上鼓鼓的挎包摘下来,甩到最近的空座位上。
知花千佳先将江户川乱步的1000日元换成一小把零钱。
司机理所当然地误解了,认为说她会给他换的江户川乱步是她看护的少年,善意地把一次性支付票价的乘客数量调成2,票价显示是460日元。m.w.com,请牢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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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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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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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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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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