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牙齿掉得差不多了,说话含含糊糊的。
金宝也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带着石头上楼。
楼上的铁门挂着一把大锁,里面关着一个女人,她的手和脚都被绳子捆着,脸有点肿。二十岁出头,年轻,秀气,和村子格格不入。
她惊恐的看着两个男人,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之后发生的事情,因为芮一禾不忍心观看的主观意愿,画面模糊不清。只有女人哀求石头放她走的哭啼,声声带血。
蒲俊握紧拳头,浑身颤抖。
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受不了这个!就算自身是男性,被当做货物一样贩卖侵/犯,人权丧失的是女性,一样不会觉得事不关己。就算没有姐妹、没有妻子、没有女儿,生而为人总是有母亲的,男人也是从女性的子宫里孕育而生的。
怎么能因为体力天然强于女性,就去伤害女性?
在这之后,石头每隔几天都要过来一次。
他并不跟女人说话,好像被教导过该怎么对待买来的女性,沉默就是对哀求最好的忽视。
从石头的视角,芮一禾也逐渐弄清这个村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当然,她看到的片段是模糊的,时间跨度也很大。
村子贫穷偏僻,在深山之中。重男轻女的思想代代相传,因为穷,所以养不起女孩,生下女孩送走,只留下传宗接代的男孩。等到男孩长大,要结婚生子时,又娶不到媳妇——没人肯嫁进村里。
村里人把传宗接代当成人生中一等一的大事,正常的方法娶不到媳妇,可以用骗用拐用偷,无所不用其极。随着社会的发展,偏门的方法风险越来越大。这样的村子,该灭绝才对,可偏偏有一条罪恶之路出现在他们面前。
山上的传统并未改变,却渐渐形成一套完善的体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山里的男人不需要想方设法的“娶媳妇”,只要等人把合适的女人带到村里来售卖,就能娶上老婆。
交易的内容也不是钱,山里人没钱,而是女娃。
两个女娃换一个年轻的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三个女娃换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
如果“妈妈”生得多,儿子们都能娶上漂亮的媳妇。
石头有两个哥哥,都已经娶上媳妇。他虽然还没有媳妇,但也不是很着急,哥哥们买的女人为他生下过一儿一女,等“妈妈”再为他生一个妹妹,或者‘嫂嫂’们再为他生一个侄女,他也能娶上媳妇。
因为女人少、娶妻难的原因,共妻在村里也是一项传统。
两个月后,金宝媳妇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石头却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村里一个二混子深更半夜爬墙潜入金宝媳妇的屋子。这种占人便宜的家伙,村里不止他一个,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石头正打算把二混子的事告诉金宝,金宝的媳妇就被发现怀孕了。
石头隐隐觉得,金宝肚子里怀的是二混子的孩子。
可金宝什么都不知道,他打心底里觉得孩子是石头的,双方有一桩事先说好的交易……万一是个女孩呢?自己就能娶媳妇了!
石头知道,只要自己不说,二混子也绝不会乱说,私自进别人媳妇的房间,在村里是大忌,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
原来石头是愧疚的对象是同村的金宝,根本不是幡然醒悟,知道买卖人口的罪恶。
村里人之所以不觉得自己满身孽债,见到芮一禾坦然无比,是因为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反而觉得买卖女性天经地义,是优良传统。
更让芮一禾不寒而栗的是一个灵感片段里,金宝对怀孕的“妻子”态度的转变。m.χIùmЬ.CǒM
以为“丈夫”是哑巴的“妻子”,发现“丈夫”会说话了。
“丈夫”会问她叫什么名字,问她有没有上过学。
她不会受到侮辱了,也不必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待在二楼的房间里,可以在丈夫的陪同下,在村子里走一走,逐渐发现村里人并没有那么坏。
“丈夫”会告诉她,只要平安的生下一个男孩,就会放“妻子”离开。他不是坏人,只是渴望有一个孩子而已,有孩子就万事大吉,有没有妻子并不重要。
因为村里很穷,所以养一个“妻子”也要花费很多的钱,没有的话就省钱了。
这当然是假的,可已经大半年没和人说过话“妻子”,往往会相信“丈夫”,进而配合丈夫。等发现一切都是骗局的时候,已经离不开“丈夫”了。
蒲俊气得头发全炸了。
“这和驯养动物有什么差别……人渣。”
在人间界,“妻子们”心理的转变,其实一种病态,可以称之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末世发生的时候,陨石并未给村庄带来什么损失,可随之而来的丧尸化,却带走三分之二村民的性命。
金宝跑得太慢跌倒在地,求石头拉他一把。
石头太害怕,只顾跟着爹往前冲,等安全之后,对金宝又格外的愧疚。
蒲俊的关注点完全不在男人身上,而是从模糊的往山下奔跑的人群里寻找女性的身影。
“全是男人,没有女人跟着他们逃出来。”
“你觉得女人被关在村子里,像是牲口一样的怀孩子、生孩子又怀孩子,她们的身体素质会怎么样?”
为什么没有女人?因为村里的女人大部分都在病毒爆发的时候,变成丧尸了。少部分没变成丧尸的女性,身体太虚弱也无法逃出来。
蒲俊拳头硬了。
“那他们说的存放村里重要财产的地方……”
芮一禾脸色同样难看,一脚将石头踢到旁边,借着夜色的掩护向村里最北边的小屋走去。
……
路边刷白漆的房子,在村子的最北边。它原本是个农家乐,二楼被隔成很多个房间,如今却被外来的人当作储存重要财产的地方。
村人口中的财产是活生生的人。
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都关着一个女人。
二楼靠近楼梯的第一个房间里,又轻又浅的歌声回荡着,如慈爱的母亲哄婴儿睡觉的摇篮曲,如热情的姑娘对情郎吟唱的小曲,如自由飞翔的黄鹂鸟在枝头歌唱。
这是钱四娃听过最好听的曲子。
歌声停下后,他央求坐在干草堆里的美丽少女。
“月婵,再唱一会好不好?”
少女摇头。屋内唯一的光源是挂在天上的明月,她尖尖的下巴在皎洁月光下,几乎是透明的。消瘦并不影响她的美,天籁般的歌声出自她的咽喉,亦是理所当然。她像雕塑,像一幅画,总之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
“那你先吃一点东西。”
十四岁的钱四娃端起村人送来的食物,并非是送给女人们的一份,而是属于他自己的,有土豆、豆角等食物更丰富的一份。
他将炖烂的豆角喂到名叫月婵的少女嘴边,殷切的盼望着少女能吃一口。
哪怕一口也好。
少女面朝墙壁,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你不吃的话,他们会硬灌的。那更难受。”
少女还是不说话。
“求求你,跟我说句话吧!一个字就好,你已经有五天没跟我说过话了。你对我笑一笑,跟我说句话,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钱四娃苦苦哀求,却不敢碰少女一根手指头。好像他才是被囚禁的人,而少女是看守者。
终于,少女动了。
她转过身,看着钱四娃的眼睛说:“我不愿意有你之外的人再触碰我。”
“村长说世道变了,像原来一样以家庭为单位的生存方式,大家都活不下来,逃出来的人男人们要拧成一股绳。大家一起劳作,一切收获平均分配。现在女人的数量本来就不够,是重要的共有财产,村里的人不会允许的……”
少女又一次沉默了。
随着她沉默越久,钱四娃越是焦灼,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不停地转圈。最后,他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带你走好了。”
“不,我不走。”
漫天星辰似乎都跌进少女的瞳孔里,她笑了。假人般的少女忽然活过来,笑容无比的疯狂,她用天籁般的嗓音说:“村里好多人欺负过我,不报复回来我不甘心。”
钱四娃茫然道:“那……那怎么办?”
少女的声音充满蛊惑的意味,“你帮我把村里的人全杀掉不就好了。”
……
芮一禾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正听到后半段。她往旁边一避,就看到钱四娃一脸狂热亢奋的表情推门出来,疯癫颠跑下楼,正好撞见成群结队往北边来的村人。
“四娃,你怎么出来了。”
一个村人高声问:“不是让你守在楼里不要乱走吗?”
钱四娃一言不发,冲向人群。
随着他的步伐,地面震动,一排顶端尖锐无比的土柱从泥土里钻出来,走在前面的村人被刺个肠穿肚烂。
原来他是一个土系异能者。
“你疯啦?”
憨厚老实的大叔嘴里嗬一声,哈一声,手臂肌肉倾轧,一通横扫,拦路的土柱折断大半。
村里的人不乏异能者,反应过来后,战局出现一面倒的态势。
这时,空灵美妙的声音在钱四娃的身后响起。
原来是名叫月婵的少女,衣衫褴褛的来到楼下,赤足踩在湿润的污泥里。她仰着头高歌,纤细的脖子拉出优美的弧度,像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歌声是催命的符咒。
村里人的表情变得狂躁,一部分人受到歌声的蛊惑,忽然开始攻击身旁的人,而受到攻击的人避开两三次,也被引出真火。
两三个人抱成一团,用着足以杀人的力量,攻击对方。
血花四溅,水流与植物横飞。
不出芮一禾所料,村里有足够的食物,还能种植变异程度不高的蔬果,是因为有木系异能者和水系异能者的存在。
蒲俊趴在楼梯的栏杆上,伸长脖子往外看:“我们要去帮忙吗?”
芮一禾:“你觉得用得着吗?”
好像用不着……
芮一禾叹息一声:“那是她的舞台,没出演出事故,不用我们去抢风头。”
月婵的歌声越发嘹亮,让人心神震颤。
满脸狰狞的村人是一群丑陋的舞者,跳出的却是最尽兴的一场舞蹈,拳头击打身躯和声音和疼痛难耐的闷哼是最美妙的伴奏。
每当有村人被生生的打死,月婵的歌声就更是动人。
村长赶来了。
带来村里剩下的人。
芮一禾并不知道,几分钟之前,村长正跟蒲少平谈生意,谈的自然是一行人里的两个年轻姑娘——芮一禾和蒲美美,到底需要多少粮食,才愿意卖给村里。芮一禾青春年少,真是适育年龄,价格自然高一些。蒲美美其实更年轻,可惜肚子里怀着孩子。现在的孩子不能买卖,砸在手里亏损就大,她是要消耗粮食的。
村长对蒲美美兴趣缺缺。
抛开蒲少平的愤怒不谈,来迟的村长似乎并不受歌声的影响,他大喝一声,双手高举,金色的电光在他两手之间汇集。
芮一禾跃下楼梯,走向月婵。
村长身边的电光照亮整片天空,威力必然不弱。
芮一禾正欲动手,却见村长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将送出少许的雷电收回,双手往自己头部狠拍。
“嘭——”
电光在身上游走,噼里啪啦,他整个人瞬间焦糊如炭。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萌生自/杀的念头。
芮一禾回过头。
蒲俊站在门口,神情惊讶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喜色中带着些恐惧……他正想告诉芮一禾,刚刚的奇妙经历,就见月婵带着疯狂的笑容,晕倒在地。
浓郁的血气里,地上全是村人的尸体。
钱四娃拖着仅剩的一条腿,艰难地往前爬,伸出手想要抓住月婵洁白的小腿。
“月婵,我把伤害过你的人都杀掉了……”
芮一禾将人踢开了。
渣滓记性不太好,忘记欺辱过少女的也有自己一份。
……
月婵是在火光中醒来的。
血气太盛,会引来丧尸,尸体得全部烧掉。
“醒啦?”
蒲美美并未贸然靠近她,只是将一碗营养液推到她面前。
“这是营养液,你喝一点应该能恢复异能。”
月婵没动。
女人们都被集中到楼下,开阔的环境让她们更有安全感,梅黎挨个用水系异能治疗女人们身上的伤,然后喂给她们一碗营养液。
令人发指的是她们每一个身上都有伤,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而已。
好在女人们都是末世之后才被村里人关起来的,还没有芮一禾在石头记忆里见过的被关押日久的女人的麻木和绝望。
可即使如此,终身可能都难以磨灭的伤害已经造成。
后半夜的时候,大多数女人已经沉沉的睡下。
月婵自醒来开始,一直没有任何的动作,她看着天空的明月,不言不语,陷入自己的世界中。
芮一禾正烦恼要把女人们怎么办,丢下肯定不可能,跟着他们上路只会更危险。
天快要亮的时候,蒲少平和蒲俊将做好的早饭送过来。
怕女孩们见到男人害怕,晚上他俩避得远远的。见女孩们情绪稍微平缓一些,才敢靠近。
蒲少平在厨房里找到一袋面粉,早餐是嚼劲十足的手擀面。浇头有菜有肉,揭开锅盖后飘出的香味,已经证明面一定好吃。
好几个姑娘吃着热腾腾的面,泪珠跟着就滚到面汤里。
蒲俊端着面坐到芮一禾的身边,难得的对着老爸做的美食,竟没什么胃口。他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感性的人,心酸得难受。
芮一禾吃得很香。
蒲俊没滋没味的吃下两口面,忽然开口问:“表姐,姓黄的全名叫什么?”
“问这个干嘛?”
“我试试自己的异能有没有诅咒效果。”
芮一禾:“……黄闻涛。”
安静整夜的月婵说话了。
“你说的是D市的黄闻涛……”
蒲俊连忙道:“住在广平街的那个。”
月婵点头。
“你认识他?”
“他是我哥哥,亲生的哥哥。”
蒲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们和他有仇?”
蒲俊不忍心骗她,点点头。
“你不用为难,”月婵轻声说:“我和他也有仇……我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拜他所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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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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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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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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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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