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是女眷,师远臻不便接待,便去冯氏那儿检查两个儿子的功课。经过那么多事儿,他也算看明白了,这个端肃严谨的长嫂并不像表面那样无欲无求。杨氏总归是师家的儿媳,她要来探望婆婆,光明正大。他一个男人也不会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左右都分家了,井水不犯河水。
却没想到,还是出事儿了,甚至惊动了京兆尹。
他听到动静急急而来,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倒在血泊中的杨氏,而是被女婿护在怀里的女儿。女儿和女婿什么时候来的?这个问题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后就注意到女婿小心翼翼的抱着女儿,眼神却盯着躺在地上还未断气的杨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肃杀的冷意,仿佛要将杨氏碎尸万段。
师远臻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怒目瞪向奄奄一息的杨氏。
原本以为杨氏再如何的心机深沉,也不过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却没想到居然胆大包天的敢当众行刺。再看那地上乌泱泱的血,那匕首要是扎在女儿身上…
光是一个念头,他就忍不住浑身发冷。
京兆尹已经大步走进来,他是接到投案来抓杨氏的,却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这血腥的一幕,当下有些错愕。然后发现楚央在这里,当下上前行礼。
楚央不等他发问,直接道:“这恶妇持刀行凶,险些伤我爱妻,已被我就地处决。王大人若想了解详情,稍后我便随你去一趟京兆府衙,将此事原原本本与你解释清楚,再与你一道入宫禀明皇上。”
杨氏如今只算普通的妇人,连官夫人都算不上,也没有诰命在身。但她即便只是普通庶民,莫名其妙被人所杀,若没有正当理由,也得送官查办。
若是换了旁人,京兆尹就敢直接抓人。但这个人是楚央。
别说楚央是王府世子,他本身又是正三品按察使,官阶在自己之上,他是没权利抓楚央的。若真按楚央所说,杨氏企图行凶,还是要谋害世子妃。那就另当别论了。
师心鸾可是有诰命在身的,杨氏以庶民之身刺杀王府世子妃,本身就是死罪。
但毕竟人命关天,不能凭借楚央片面之词就给杨氏定罪。况且…
京兆尹偷偷瞥一眼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杨氏。在京城混的,多少对宫中的情况有几分了解。这个杨氏非官夫人,却非常得太后信任看重。而楚央,又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太后和皇上,宫中两顶大佛,谁都得罪不起。
怎么权衡利弊自己都无法独善其身。
楚央一开口,他倒是松了口气。
“多谢世子。”
杨氏还没死。
楚央刚才那一踢匕首并未正中她心脏,偏离了心脏两寸。这个女人该死,但不能这么便宜的死。
方才他一进来看见杨氏将匕首丢在阿鸾脚下就明白这个女人在打什么主意了。
苦肉计,陷害阿鸾。
京兆尹那边接到了投案,也有证据,但还没开堂公审就不能给杨氏顶罪。
若在那之前爆出阿鸾杀害杨氏的风声,事情就复杂多了。
原告成了被告,正当防卫成了杀人灭口。甚至那些证据,都有可能被颠倒黑白。
只要太后想,就完全有能力扭转乾坤!m.xiumb.com
最重要的是,经过上次猎场之变,所有人都知道阿鸾精通医理。那匕首上的毒,就成了铁证。
但他插手就不一样了。
他是朝廷重臣,可以直接入宫觐见皇上。由内宅争斗牵扯到朝廷大事,他说的话有足够分量。再加上京兆尹那边的证据,到时候杨氏的意图刺杀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其他事皇上或许给太后面子,睁只眼闭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但买凶暗杀朝廷命官,皇上就不可能冷眼旁观了。
杨氏躺在地上,一双眼睛如猝了毒一般瞪着楚央和师心鸾。
差一点…
只要楚央不在,或者楚央晚来一步,只要京兆尹一踏进门看见师心鸾脚下的匕首,和躺在血泊中的自己。迫于太后的威严,京兆尹也不可能听信侯府众人的一面之词。无论师心鸾是否真的‘谋杀’她,至少会被牵涉其中。
这个世上,谣言永远是最锋利的剑。
再加上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以及自己是怎么被赶出侯府的。
师心鸾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
为此,她不惜用了苦肉计。
可惜还是差了一步…
就算这个时候她死了,也没法继续给师心鸾泼脏水了。
一番谋算,终究落了空。
杨氏心中恨欲滔天,被带走的时候忽然看向屋子里另一个人,师远臻。
所有因谋算落空的愤怒仇恨不甘都化为了虚无,她看着那人的脸,想起许多年前小楼轩窗的少女情怀,那些沉淀在时光河流中的脉脉痴恋和美梦破碎的崩溃绝望,从而衍生了嫉妒和得不到的不甘心。
从此,一心便想要毁灭。
但凡是他在意的,她就极尽所能的毁掉。
乔氏死了,他固执的坚守着他们的爱情。她怎能让他如愿?
她游离的目光,飘进了两个身影。
师心云和师心彤。
杨氏忽然笑了,笑得讽刺而得意。
“师远臻。”
她身上的伤口似乎也不疼了,直直的看着师远臻,眼神里有种诡异的快意。
“死是最容易的,我不悔。但,我不悔。”她轻轻的笑着,眼神却冷冽如刀,“至少她,你的女儿,她的存在,永远是你心里的一根刺。看见她,你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对乔氏的背叛,看见她,你就会痛苦。终究,我还是赢了。呵呵…哈哈…”
从最开始的低低嘲笑,到后来的发狂大笑。
她浑身是血,衣着鬓发散乱,狼狈得不堪入目,却笑得猖狂而刺耳。
师远臻怔怔的,随即明白了什么,瞳孔慢慢张大,他盯着疯狂大笑的杨氏,嘴唇颤抖。
“原来…是你。”
师远臻向来寡淡女色,儿女也少。但若论妻妾儿女当中他最不待见谁,必然是师心云母女。他再不喜欢陈氏,好歹也是他首肯娶进门的。所以他对师心彤这个女儿,还是疼爱的。唯独师心云的出生,是他这辈子洗不掉的污点。
妻子死后他悲痛欲绝,一度不愿再娶。可就在他为妻子守孝的第二年,在一次宴会中,醉酒后收了一个舞姬。
那舞姬眉眼长得与妻子相似,气质也与妻子如出一辙。
对亡妻的思念,在酒精的麻痹下越发灼热急切。
一切就那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事后他悔恨不迭,也曾有过疑心。他向来不胜酒力,除了与妻子成亲那日,洞房花烛之夜稍稍贪杯,其余无论什么场合都适可而止。怎会醉得认错了人?所以一度怀疑被下了药。然而还未查清楚,那舞姬竟怀了身孕。
他第一个念头是不要这个孩子,但母亲以侯府子嗣浅薄为由,硬是将那女子接入府中,次年便生下一个女儿。
他也有过通房丫鬟,但那都是在乔氏过门之前。
他和妻子伉俪情深,眼中容不下任何人。可妻子死后不过三年,他竟与其他女人有了孩子。那孩子的存在,就像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对妻子的不忠。那舞姬难产而死,他所有的恨都迁怒到了这个女儿身上。
所以他不喜欢师心云,甚至都不曾正眼看过那孩子。就连名字,都是母亲取的。
这么多年,他渐渐看淡了。尤其陈氏死后,他也明白了许多事。这一切的恶果,终究因他而起。
他才是罪魁祸首。
师心云却无辜的承受了他十多年的冷落,千不该,万不该。
待他想要补偿的时候,女儿已经长大了。
却不想,原来这一切,都是杨氏主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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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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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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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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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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