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小孩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长长的睫毛突然垂了下来,书洛踌躇着低下了头。
花影的指尖颤了颤,试探地将手放到了书洛的头上,见书洛没有躲开,便安抚性地揉了揉,少年清冽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颤音,和隐藏已久的疯狂。琇書網
“书洛,你想不想回家?”
这一刻,少年的声音竟然让洛书想起了馆主,那个人的声音也是这样的,像在沧海之上对月而吟的鲛人,一言一语都是对渔人无声的引诱。不同的是,那个人的身前堆着无数渔人的枯骨,而花影的身前却是用自己的血肉滋养的花田。
“若是你想见你爹爹,我就带你回去。”
花影声音清浅,眼中莫名的感情几乎要迸出眼眶。
赤诚之心全无作伪。
这可就奇怪了,他们之间堪堪称得上点头之交,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愿意冒着偌大的风险将他送出去?要知道,他可是留风宴明面上的“头牌”,若是跑了出去,南风馆众人怕是能活活扒了“多管闲事”人的皮。
难不成是对方被自己伟岸的身姿折服了?还是说自己之前演的那一出戏恰好对了他的胃口?
但是不管怎么说,洛书都不能出去。
洛书确实是想挖墙脚,但是墙角倒的方向错了,他想把南风馆翻个底朝天,而不是偷偷溜出去。若是他真的偷跑了出去,那留风宴就平白多了许多变数,而花影还有□□也会被查出来。到那时,便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况且,洛书不相信馆主会完全不知道花影私底下的小动作。
不是他不相信花影的能力,而是他太相信馆主的能力。
他的计划容不得一点差错,每一个变数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最终花影出了他的屋子,洛书也没了再为“黄大仙”的厨房怪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打算,他把最后一块小点心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残渣,刚准备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却突然僵住了身形。
白日里花晴与六八的气势高低,花影的莫名“转职”的怪异表现,中途馆主突发奇想似的巡视,方才花影来时脸上带着的、因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红晕……所有的一切都在洛书脑中连成了线。
***
“馆主,花影今夜带着点心入了书洛的房中,除此之外花影并无异动。”阿默低头向馆主汇报情况。
“并无异动?”馆主玩味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有些诧异。
“今日可是难得的‘轮班空缺’呢,怎么没有异动呢?”他与自己一问一答,“许是我误会了花影这个小家伙,许是他想带出去的小情儿不领情,许是那小情儿……已经看破了我的行动?”
想到这里,馆主又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安排有信心,哪怕那谷雨真的早慧如此,也不可能会看破今晚的安排。因为自始至终,他并未插手。
只是不管如何,今日没有异动却是事实。
想到这里,馆主有些性质缺缺,懒懒地挥了挥手,吩咐道:“既然如此,把布置都收起来罢。”
阿默低声应是,转瞬一道黑影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几息之后,那如同栖息在树木屋顶的鸟儿般的黑色微微动了动,那蛰伏在窗下门后的黑色再次隐没在黑暗中。
……
两天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留风宴这一日。留风宴是在晚上,但是洛书三人从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让睡眠不足的洛书非常暴躁。
沐浴熏香也就罢了,左右是天天都要做的,但是有人往他脸上涂涂抹抹就实在是让人崩溃了。好在洛书年纪小,皮肤也好,根本不需要往脸上涂抹一些成分不明的白|粉。但纵使如此,那些蛋清,蜂蜜,黄瓜之类的东西往他脸上糊的时候,一届纯糙老爷们只能想起糊墙的动作,被人按住脸左一下右一下很是憋屈。偏偏给他刷脸的人格外喜欢他水嫩嫩的小脸,左捏一下,右揉一下,心情好得不行,洛书觉得一首歌无比适合对方现在的心情。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刷完左脸刷右脸,刷子飞舞忙~
洛书被涂涂抹抹地生无可恋,整个人委屈巴巴,散发着“早死早超生”的颓废。那边的月怜也对这些本应该进到肚子里的东西居然抹在了脸上痛心疾首,感受到珍贵的蜂蜜被涂在脸上,月怜冷冰冰的小脸散发着狰狞的气息,让为他涂抹的小倌莫名想起了学堂里的教书先生,身子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那一指厚的木板子拍在身上的感觉,大抵是和被月怜注视的感觉是一样的。
与洛书和月怜不同,龙宇倒是对这东西接受良好,除了表情有点别扭,一切都很顺利,因此是完工最快的一个。看见洛书诧异的表情,龙宇顶着一脸的鸡蛋清硬生生地做出来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洛书立马明白了,估计是之前在家里看家里的女眷做过。
然而习惯的是龙宇,又不是他洛书。因此洛书依旧如同一条躺倒的咸鱼一般,浑身散发着“含盐度超标”的信息,直到房间的门被推开,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三个小家伙这样没精神?”
馆主?他来这里干什么?
洛书因为脸上的蛋清还没干,所以依旧保持着仰躺的样子,看不到房内的情景,却是明显地感受到在一声声的问候后,房内静了很多。这种感觉不是纯粹的安静,倒像是朝圣时面对暴君时的死寂。
暴君?
房内渐渐有了其他的声音,显然是几人在向馆主汇报他们三人的情况,洛书见一时半会说不到他身上来,勉强偏偏脑袋,给了被捏脸的龙宇一个同情的眼神,接着考虑自己刚刚那一闪念。
暴君。
洛书细细品着这个词,在此之前倒是从未把这个词用在馆主身上。大概是因为馆主虽然看上去气势极强,众人也对他又惧又怕,但是从未在洛书面前使出什么手段,而他身上的血气倒也不浓郁。血气并不是手不亲自沾血就不会有的,往往视人命为草芥,手上却未粘上一滴血的暴君,比地牢里失手杀人的犯人身上的血气更加重。
那么馆主到底是做过什么呢?
听见脚步声往自己这边来,洛书连忙收敛了心神,继续清晰感受脸上每一个毛孔都被收缩的奇怪感觉。
“月琴,我来吧,照你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抹完。”馆主的声音无奈中带了些宠溺意味,便真如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具是情意。
“哎?馆主……好吧。”面前那张清秀的脸闪开,洛书都能想象出来对方嘟起嘴巴向着馆主不情不愿的样子,因为他在洛书脸上揉来揉去的时候,洛书每当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他就是这幅表情,无端让人感觉欺负了他。
不过明明身上血气冲天,却依旧满脸单纯无辜,真是让洛书不由感叹影帝在民间。
月琴声落,馆主身影便出现在了洛书眼前,洛书乖巧地唤了声“馆主”,便再不作声,带着看见生人的胆怯与好奇看向馆主。
馆主看向他,笑意盈盈,修长白皙的手指蘸上透明的蛋清,神情间尽是暧昧。
经历过苍老师教导的洛书差点老脸一红,狠狠在心里唾弃自己。
洛书:真是银者见银,污者见污……
然而暗暗自我反思的洛书并没有误会馆主,那人显然是故意的,他抚摸着洛书的手法时轻时重,旖旎暧昧,让人浮想联翩,时不时轻轻戳戳他肉乎乎的脸颊,看见脸上凹下去的一块笑得意味深长,让洛书险些以为他不是在摸自己的脸,而是在摸自己的臀部。
虽然了解这是什么所在,但是直了很多年的洛书在被摸了半张脸之后,方才后知后觉地爆了一句粗口。
妈的,被调戏了。
***
二零八八不知道自己的宿主定位系统,那个蓝色的小光标为什么突然变成了绿色的,但是能隐约感受到宿主要溢出来的不爽。
要快点弄到进入南风馆的正确途径。
二零八八在一群挤上来的小倌中面无表情地挣扎着想。
洛书和月怜分完了吃的,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左摇右晃,月怜把洛书带上来的草叶左右缠着,不一会一只翠色的蛐蛐就乖巧地伏在了月怜指尖,栩栩如生。只是编蛐蛐的人却双目空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这只精巧的草蛐蛐能编出来竟然全靠肌肉记忆。
等到指尖草叶编尽,月怜才蓦然惊醒抬头看向房门,门依旧在那,一直没有打开。
“小怜,别担心,小宇没事的。”洛书被月怜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没法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到龙宇像个大爷一样被伺候地服服帖帖,顺道指挥得南风馆的人团团转,只好苍白地安慰。
“嗯,别担心。”月怜显然是把洛书的话当做了天真烂漫的童言童语,把手中的蛐蛐放到了洛书手背上,点头随声附和。
洛书无奈地伸手戳了戳蛐蛐,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那草蛐蛐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吓得洛书一个激灵。月怜哭笑不得地把洛书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尘土,洛书垂着脑袋满脸写着羞愧。
都是这具身体的错!
洛书捧着蛐蛐,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领里。
在练九生神功之前洛书觉得身体小也挺好,不仅可以暗中观察,钓鱼执法,可以肆无忌惮的赖床和挑食,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吃各种零食,简直是除了小胳膊小腿就没有什么缺点。但是真正到了这种情况,先不提他完全没有威信力的外表,单单是意料之外的性格变化就让人承受不来……
变小了之后就像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擦破块皮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明明在成年时期是连皱眉都不值的小伤,一转换体型为小孩子,眼泪就和庐山瀑布似的,简直疑是银河落九天。明明心智不变,知道自己都七老八十了还这样会丢人,但就是控制不住他的不争气的眼啊!
洛书:我哭起来自己都怕【微笑中透着心酸】。
此外他的行为会幼稚许多,就说刚刚那蛐蛐突然像活物一样跳起来带来的惊吓,换做他成年状态,别说一只蛐蛐了,来上十只八只都没事!根本不会吓得他从椅子上摔下去!
洛书拎起蛐蛐的两根须子,蛐蛐左右晃了晃,好像在向他求饶,洛书鼓起腮帮子,瞪圆了眼睛,做出恐吓的样子看向蛐蛐企图扳回一城,见对方“冥顽不灵”,洛书用力吹了一口气——
“呼——”
草蛐蛐左摇右晃。
“噗……哈。”
草蛐蛐有没有被吓到他不知道,反正月怜是被逗笑了。
月怜笑声一入耳,洛书就僵住了身子,过了一会儿,慢慢地、慢慢地举起了自己的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擦……我刚刚、我刚刚干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一只洛书失去了形象,变成了一条咸鱼。
好在这时门外走廊及时响起了脚步声,挽救了洛书并不存在的“严肃而可靠的身姿”。
洛书跳起来,几下就给月怜和自己绑好了布条,做出饿到变形的有气无力模样,乖巧地缩在桌子旁边,像只饿惨了的小动物。等到洛书摆好了pose,那门也“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这次竟是只进来了一人。
龙宇穿着一身新衣,下巴矜持地扬起,像是又变成了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洛书的耳尖微微动了动,然后右手的食指在腿上轻轻叩了一下。
龙宇皱着眉头,像是对这片空间厌恶到了极点,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狼狈的两人,语气中的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
“花哥哥说,他很看好你们,让你们别再‘冥顽不灵’了。”
说完他的脑袋就别了过去,好像多看他们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奈何洛书没法好好欣赏龙宇的演技,听到“花哥哥”的一刹那就用尽了洪荒之力,力求不要喷笑出来。
花哥哥是什么鬼?我还花姑娘呢!
猝不及防被戳中了笑点,洛书低着脑袋抖成蛇精病,月怜保持着安静美儿童的设定,静静看着洛书装哭,身上充满了佛光,眼中无欲无求,好像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离这群傻x而去,龙宇艹着狂霸酷拽的邪魅少爷人设,也不好再多说,一时间房内寂静无声,只好欣赏洛书的原地抖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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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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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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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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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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