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船只中,其中一座两层高的画舫最为醒目。
比起停靠在岸边仿佛陷入沉睡的那些画舫,这座画舫正热闹着,隐约有丝竹声传来。
冯橙遥遥望见画舫的名字,面色微变。
那正是冯锦西今日赴宴的画舫。
到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阿黛就是那名以风尘女身份为掩护的齐人细作。
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三叔面前,如果不是她要揪出的女细作,难道要她相信阿黛与三叔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走吧,去那座画舫上看看。”比起冯橙的神色凝重,陆玄一派云淡风轻。
冯橙回神:“怎么上去?”
陆玄笑了:“我有请帖,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等你。”
冯橙瞬间感动了。
看看三叔,再看看陆玄,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冯橙随陆玄光明正大登上画舫,默默留意画舫上侍者对陆玄的招呼,原来陆玄早就登过船了。
这样一来,他们就无需专门去与宴客的主人打招呼,乐得自在。
“开宴前你就上船了?”无人留意时,冯橙低声问。
陆玄微微点头:“还看到了你三叔。”
以成国公府的地位,这类宴请必然会送帖子来,以往陆玄从来不去。
“你们说话了?”
“打了个招呼。”陆玄想到冯锦西见到他时的神色,弯了弯唇角。
两层高的画舫,第一层打通了设成气派大厅供人喝酒玩乐,第二层则是一间间睡房,方便客人歇息。
此时大厅中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冯橙寻觅了半天,不见冯锦西身影。
“我三叔呢?”
“别急,我先前上船时带了一名手下,安排他一直留意着令叔。”
说话间,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走了过来。
“人呢?”
手下低声道:“冯三老爷有些乏,去楼上歇着了。”
冯橙听了脸一黑。
在这热热闹闹的大厅里,阿黛想闹幺蛾子还有些困难,三叔跑去单间睡大觉,简直是白送给人家的好机会。
听手下报出房间号,冯橙咬牙:“我去找他。”
陆玄略一思索,招来侍从:“我有些乏了,楼上还有房间么?”
“有,陆大公子请随小的来。”
二人顺理成章随着侍从上了画舫二层。
比之一层大厅的喧哗,二层安静多了,几个一看就不是同一家府上的小厮凑在长廊尽头打牌。
陆玄随手指了指,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就这间吧。”
“韩大公子正在里边歇着。”
“那间呢?”
“里面歇的是冯三老爷。”眼见陆玄面露不耐,侍从忙道,“隔壁房间是空的。”
“那就隔壁吧。”陆玄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侍从领着二人进去,恭恭敬敬道:“陆大公子若是有事,随时吩咐小的。”
陆玄摆摆手:“不必了,你退下吧。”
一块碎银抛过去。
侍从稳稳接住,道谢后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二人,陆玄问:“打算直接找过去?”
“不,先偷偷溜过去看看情况。”冯橙早有想法,“三叔这边交给我好了。你留意一下会不会有别的情况,我总觉着今日的事不简单。”
“嗯,那你小心。”
陆玄走出去后,冯橙来到窗边。
窗外是水波荡漾的河面,再往远处是婆娑垂柳。
许是晌午的缘故,偶尔闯入视线中的游船看起来格外悠闲,游人都躲进了船篷中偷闲。
冯橙瞅准时机从敞开的窗扉一跃而出,稳稳抓住隔壁房间的窗沿,整个过程犹如一只轻盈灵巧的猫,没有发出一声轻响。
她悄悄探头向内望去,就见冯锦西侧躺在靠墙的床榻上正闭目歇着。
两间屋子的陈设是一样的。
冯橙没有迟疑翻入窗内,闪身躲进了床底下。
床下黑漆漆的,空间逼仄,萦绕在鼻端的是淡淡的潮湿气,藏身其中并不舒坦。
时间一下子过得极慢。
就在冯橙犯困时,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醒过神,从床底向外看去,就见临窗的地板上趴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子,正一脸惊惧望向床榻方向。
女子正是阿黛。
很快响起冯锦西的声音:“阿黛?”
以冯橙的角度,看到一双长腿走过去,停在阿黛面前。
阿黛爬了起来,冯橙就看不到她的表情了,只能从声音里听出几分吃惊:“冯公子,怎么是你?”
冯锦西同样惊讶:“我正要问,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还从窗口掉进来?”琇書蛧
“我——”阿黛动了动唇。
她的衣裳全湿了,头发也是散乱湿漉漉的,看着十分狼狈。
狼狈中又有着倔强。
“到底出什么事了?”冯锦西看着这个模样的阿黛,有些急了。
阿黛张张嘴,声音带了哽咽:“我爹死了。”
冯锦西吃了一惊:“怎么会?不是说伤了腿有人照顾着?”
“表面瞧着好了,内里其实溃烂了……”身穿男装的阿黛孤零零站着,眼中噙着泪,“得知我爹的死讯,我跪着求了鸨母许久才放我回去,只看了我爹一眼就被逼着回了红杏阁。”
“那你又怎么变成这样?”冯锦西指了指阿黛的衣裳。
阿黛拢了拢手臂,不知是伤心还是发冷,语气有些颤抖:“我当了花娘,我爹都不认我了,本想着只要我爹能好好活着,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没想到我爹他……我不想我爹到了九泉之下还恨我给他蒙羞,就从红杏阁逃了出来。红杏阁的人发现了来追我,我情急之下就跳了河——”
“跳了金水河?”想到金水河的深度,冯锦西有些震惊。
阿黛勉强笑笑:“我自小水性好,潜在水下游到这里,想着这座画舫容易藏人就爬了上来。在红杏阁待了这些天,我知道这种画舫的第一层最热闹,这个时辰的二层应该没什么人,就攀上二层想找间无人的屋子躲着,结果突然有人走到舱外,我心中一慌就从窗子翻了进来,没想到屋里人竟然是冯公子。”
躲在床底的冯橙听了,只想冷笑。
到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阿黛就是那个女细作。
这样的巧合简直可笑。
“这也太巧了。”冯锦西感慨道。
阿黛苍白着脸,抱着湿漉漉的手臂:“我好像又给冯公子添麻烦了……”
“这也怪不得你。”冯锦西看着瑟瑟发抖的阿黛,轻叹口气,“你等着,我出去给你寻一套干净衣裳来。”
“冯公子——”
冯锦西抬手阻止她说下去:“别的话,等离开画舫再说吧。”
走到门口处,冯锦西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大步折回来:“你这么等在这里还是不安全,不如藏起来吧。”
他环顾一番,眼睛一亮:“就藏在床下好了,听到我喊你你再出来,不然你就躲在里边别动。”
阿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冯锦西推着到了床榻那里。
“快进去。”
在冯锦西的催促下,阿黛只好俯身爬进床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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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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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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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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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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