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张茉一番又是理又是情的言论,王允怒气已经彻底平息下来。

  他看着张茉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其中有难以置信,有欣赏,还有一丝心疼。

  难以相信她一个小女子竟也有匡扶社稷、造福百姓之心,欣赏她不过粗略学了些经义,却已会融会贯通,引经据典来说服自己,心疼如此出色的女儿,却在外面叫人轻视瞧不起。

  中秋那夜发生之事,他已听定儿说过,那李蕊是个什么东西,论聪明才智,给他的阿茉提鞋都不配,有何资格骂阿茉低贱?

  想到这儿,王允的眼中只剩下心疼,他原打算将来送阿茉入宫为妃,以阿茉的聪慧和美貌,要获得陛下宠爱不难,可他真忍心把如此好的女儿关入宫墙吗?

  陛下虽正值壮年,然大汉天子多短命,万一陛下有个好歹,阿茉年纪轻轻便要在宫内孤独终老,她这一身才华都要被埋没。

  若阿茉只是寻常伶人,他不会在意她的后半生,但这一年多,他不知不觉中已把阿茉当女儿。

  阳翟计诈黄巾;汝南献计平贼;入狱时,她日日来探望;被罢官心灰意冷时,她想出油炸十常侍来开解宽慰他;在驿馆时,她更是救了全家人的命。

  天下美貌之女多得是,但如阿茉这般聪慧又有仁心者,却是凤毛菱角,他一直以来都想错了,阿茉最重要的价值不在美貌,而是才能。

  卢子干比他看得清楚,否则当初在狱中也不会同意收阿茉为弟子。

  见王允还不松口,张茉打完感情牌又继续给他戴高帽,“义父虽已不再为官,但女儿知道,您心中一直记挂着我大汉,记挂着陛下,记挂着天下百姓,如今又怎会因这区区名声,便置那些性命于不顾?”

  张茉说完,对王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该出场了。

  虽然此前已商量好对策,可听了张茉方才那些话,王定对她是既佩服又心疼,佩服她能说得父亲哑口无言,这是他努力了十几年都没能实现的目标,心疼她过往那惨痛的遭遇。

  他抬头看了看王允明显松动的表情,按张茉先前教的道:“孩儿从小不爱读书,亦不喜做官,今次以挖石炭之事,救济流民,方觉得人生有了新的意义,父亲若执意要关石炭,便将这些人纳入我王家,如若不然,明日孩儿只能让那些可怜之人亲自来求父亲,求您给他们一条活路。”

  王家此前也招纳了许多流民,但到底田地有限,各庄园饱和了才招了三百多人,眼下却是无力再纳人了。

  两兄妹脸皮都够厚,把资本家压榨廉价劳动力说成为国为民,还能这般大义凛然。

  不过,王允似乎就吃这一套。

  他轻叹了口气,“算了,罢了,为父管不了你二人,爱做什么便做吧。只有一点,你二人不可亲自去店铺露脸,不可再去跟亲友推广,否则为父定不饶你等!且下去吧!”

  这算是默认了两人的挖煤大业,兄妹两松了口气,相视一笑,恭敬退出书房。

  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张茉只觉身心从未有过的轻松,刚回到院子里,却见吕布这家伙正翻墙而入。

  张茉别扭看了他一眼,“怎么又来了?”

  吕布对梅香使了个眼色,梅香会意,立即缩进屋里,吕布上前亲昵揉了揉张茉发顶,笑道,“你不去看我,那只能我来看你了。”

  张茉不着痕迹避开他的魔爪,“看过,你可以回去了。”

  “话本看完了,你再给我几本。”

  吕布坐到院子凉亭里,看了看天色,“该吃饭了,你不介意我在此吃了饭再回去吧!”

  自那夜过后,吕布天天掐着饭点过来蹭饭,对于此人的无赖行径,张茉真的很无奈,打也打不过,赶又赶不走。

  好在吕布不下流,平时也就摸摸脑袋,拉拉小手,并未做出其他过分举动,又笃定他等不了七年,也就随他去。

  张茉从屋里出来,丢了本书给吕布,吕布看了看书名,《文天祥传记》,打开第一页,入目是两行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有些奇怪看着张茉,“上几本看的是苏武、屈原、岳飞,皆为忠义之士,这个怎么看着还是个忠义故事,你没有其他话本了?”

  见他不满,张茉更不满,“为了给你写话本,我把造纸术都改良了,这一本本都是我抽空亲自书写装订的,你还不乐意看?不想看还我。”

  吕布立即把书藏进怀里,“看,怎么不看,阿茉亲自为我写的这些书,我都好好收藏着。”

  张茉哼了哼,“你别只当故事看,要好好吸取其中精髓。”

  吕布一本正经道,“明白,要对你忠心不二,我说了要等你,就一定会做到,你其实不必如此拐弯抹角提醒。”

  “你……”张茉只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才发现,这厮耍无赖的本事也是天下无敌。

  这时,梅香端了晚饭上来,张茉呼得呼出一口气,拿起筷子,化郁闷为食欲,吕布跟着蹭过来,很自然地给她拣菜舀汤。

  二人吃完饭,吕布又腻歪了一会儿才回去,张茉正欲盘账,却听梅香说,王允过来了。

  张茉忙迎了出去,屈膝行礼,“义父,这么晚了您怎过来了?”

  王允摆了摆手,目光和蔼地看着她,“今日我儿那番言语让为父感触颇深!”

  他自顾走到凉亭里坐下,抬头遥望西边火红的晚霞,时间似乎倒回了他年轻时候,“为父少时亦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十二岁时便已满腹经纶,深受祖父辈喜爱。吾自小便立志,要尽自己所能,做利于大汉,利于百姓之事,十九岁举孝廉为吏……”

  他絮絮叨叨诉说着少年往事。

  “初入官场时,为父尚能体察民生艰辛,劝课农桑,为民谋生路,甚至为了给百姓申冤,不惜得罪上官,然随着官职一步步高升,当初为官的初心也一点点变了,眼里看到的不再是民生经济,而是朝堂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他转头看着张茉,“民生艰辛,陛下看不到,百官看不到,世家大族也看不到,我儿不为官不为吏,却能哀民生之多艰,想到挖石炭为民提供生计,实是难能可贵。”xǐυmь.℃òm

  听王允把自己夸得这么伟大,张茉耳根微热,怜悯流民固然有一点,但她更多的是想赚钱。

  “我儿聪慧、孝顺、有远见有谋略,还有一颗济世救人之心,如此良才,为父却把你困在内宅学些无用之物,是为父的错。”

  “义父?”张茉惊喜叫了一声,满含期待看着王允。

  见她这模样,王允宠溺笑了笑,“为父知你不爱习歌舞琴曲,日后便不学了。”

  他抬手拂了拂粘在她脸上的碎发,看着她的目光充满舔犊之情,“你义母去得早,没为我留下一个女儿,老天让你来到我身边,父亲真的很高兴。今后,你便和定儿他们一样,唤我爹爹。爹已挑好日子,三日后把你名字记入王家族谱,今后再也无人敢说你是贱民,再也无人敢轻视你。”

  “那日听定儿说李蕊那丫头辱骂你,爹爹心中甚痛,若非我儿大度不计较,为父定要让她好好给你赔不是。”

  “爹爹——”

  看着眼前这张和爸爸一样的脸,张茉喉头哽咽,眼眶微湿。

  王允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叹道,“我女便是那繁星中的皎皎明月,留在内院做些女儿家之事委实可惜,此前是爹糊涂了。”

  “今后爹不再掬着你,想做什么放心大胆去做,有何困难尽可跟爹说。”

  张茉心中感动之情无以言表,她这是成功摆脱成为貂蝉的命运了?可以放手招兵买马了?

  许久之后,她平复下心情,拉着王允袖子,小心翼翼道,“爹爹,女儿其实还想做一件事,望您能准许。”

  跟吕布的合同期限快到了,等他走后,她手上便无一人可用,所以必须把许褚、管亥等人从王家弄出来。

  王允看向她,张茉道,“女儿还想在城外招部曲操练……”

  王允眉头微拧,“你一个女儿家为何要练部曲?我王家不是已有数百护卫?”

  张茉自然不可能拿糊弄吕布的理由来糊弄王允,她解释道,“爹爹也知道,近些年我大汉各处贼乱、叛乱不断,并州又处边境,胡人亦时常南下掳掠,再有东面太行山贼,晋阳其实并不安全。”

  “女儿想在城外练一支战力稍高一点的部曲,若有胡人或贼寇进犯,庄子便可同城内成犄角之势,助官兵击退敌军,而王家部曲的战力如何,爹爹上次自己也看到了,一小伙贼寇他们都打不过,更别说胡人了。女儿想练部曲,也是为了有备无患。”

  若是普通女子说出这些的话,王允是如何也不信的,但张茉曾在汝南数次献计退敌,王允心中对她的聪明才智是信服的。

  再想到她那世外高人师父曾说阿茉乃兵圣转世,兼知她熟读兵书,在狱中时也跟卢子干谈论过不少兵事,王允不由相信,她或许真能练出一支比王家部曲更厉害的队伍。

  他犹豫一瞬道,“让你去操练部曲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城外并不安全,你住在外面叫为父如何放心?”

  张茉道,“眼下是不太安全,不过爹爹放心,等庄子建好,来几千贼寇也攻打不下的。”

  王允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依你之意,我儿年纪虽小,行事却颇有章法,此前家里也重新招了些人,让仲康他们都跟着你,来日若有贼寇来犯,我儿或真可助府君退敌。”

  “谢谢爹,您放心,肯定不会叫您失望的!”张茉信誓旦旦保证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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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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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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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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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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