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父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料到对面身穿直裰的年轻古人盯了他半天,蹦出来这么句话。
“小伙子,下什么棋?”
“围棋。”对面的年轻人言简意赅,又蹦出两个字。
“围棋我倒不太会。”于父回道。
“那就是会点了?老人家,您这细长的手指就是捏棋子的手,您肯定会的,来来来,来一盘,我带棋盘了。”那青年连忙从座位下掏出一张特制的木棋盘,仅有三十厘米见方。
“老人家,您执黑子先走。”说着,那青年递过去藤编的棋罐。
“那我可不客气了。”于父从棋罐中捻起黑子,那是陶做的,两面平的扁圆,黑子先手下在空角,棋子刚放到棋盘上,啪的一声,对面的青年已经放下白子,手抬得比老于还快。
“老先生,您这还说不会?起手占空角开局,去年我在京师遇到位高人就是如此下,我连输三盘才面前得胜,此法最稳,进可攻退可守。”
于父深吸口气,他每每落子后,对面青年则反手没有停顿,十几步之后,于父落子速度越来越慢。
啪,青年再次落子,于父正想着如何落子下步,人群再次涌进来一批,吵闹声顿起,车厢中乱作一团,棋子洒落一地。
火车也开始鸣笛,缓慢运行起来,坐在一旁的老黎捅了捅于父的腰,“还下呀?看这挤的,这横排座上挤了五个人了。”
对面的那青年双手护着棋盘,勉励在拥挤中保持稳定,在那催促道:“我还成,我还成,下吧,下完这局吧。”
“小伙子,这真没法下了,等空的时候再下。”于父看着周边实在不方便,无奈道,“你叫什么?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那青年连忙坐起身来,做了半个稽道,“晚辈姓朱,名宗亮,未请教先生称呼?”
“我姓于,你就叫我老于吧,我们那面可不像你这面规矩这么多。”
这时候一旁又有一个青年挤过来,像是在找人,看到朱宗亮眼睛一亮,大喊道:“宗亮兄,你怎么在这?你姐姐在车外找得你好苦,托我去寻你,我寻了几节车厢,你倒好,还有闲心在这下棋?真是个棋呆子!”
朱宗亮头一缩,有些理屈道:“我见着我姐,还得哭一场,惹得两人都不好过,何必呢?”
通过几人交谈,老于才知道这朱宗亮在之前京师太学中,经常与同窗几人在棋道厮杀,着实杀出几分名气,又衣食无忧,过得很是快活。
但其后民众军攻入京师后,他家城外的良田被没收了大半,城内的房屋也被些苦主给告了,罚没去,父亲被判放贷有罪给判了个终身监禁,自此家道中落,没了生计。
他那太学学生身份反倒成为了饭票,但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混日子,这不,为了响应民众联盟对大明知识分子的改造,只好随着同学们一起被安排到涞水县体验农村劳动再教育。
“唉,家没了也好,说了还徒增伤感奈何?走一步算一步吧。”朱宗亮低着头,情绪很是低落,老于安慰两句作罢,其他几个青年也几乎是同样经历。
这群年轻人的际遇,让老于难以评判,若是同情,那之前的苦主有该如何?
老于和老黎相互对视,只好叹气一声,归罪于这万恶的旧大明社会。
“领饭了!”这时候列车员在人群中喊道。
刚刚还非气氛低沉的众人,纷纷恢复活力,从行李中掏出各种材质的饭盒等待打饭,所谓的饭食都是糙米饭加小块咸菜。
这是火车上的标配餐食,费用包括在车票之内,与老于花钱买票不同,朱宗亮等学生仅仅靠着学生证就可领到饭食,不用说即可知,他们同样没有花钱买车票。
朱宗亮打到饭后连忙开吃,像是长期食物不足,吃的飞快又细心,满脸享受之色,然后突然猛地停下来,很小心的将黏在嘴角的米粒用手抹进嘴里,偶尔有掉落的,立马在掉落方向寻找,若是掉落在衣服上,就用手捻起放进嘴里,用舌头舔裹而下;
若是掉在地上,则立马崩住双腿双脚,生怕踩到,然后低头迅速捻起米。
这种吃饭姿态,让老于和老黎看的直愣神,朱宗亮几人倒是丝毫不在意这两位第三世界老人的眼光,将饭吃一股脑吃完,顺手又将筷子舔舐干净,这才恋恋不舍的去水桶那里打满盒水,即是洗刷了饭盒又当汤,一口一口慢慢饮汤,似乎是在回味食物的味道。m.χIùmЬ.CǒM
这时候老于的饭盒还没打开,随身携带的真空包装卤肉等卤味还未拆封。
“乖乖,你们这得有多饿?”老于感慨道,这种类似的饥饿感已经远离他很多年了。
“于老先生,你们有所不知,以前我们也没缺什么吃食。”
这时候一旁的同伴咳嗽两声,似在提醒注意语言小心惹祸上身,又似乎仅仅只是顺顺嗓子。
朱宗亮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人呀,若是只吃饭,少了油水,那饭量不知不觉就会增加很多,以前看邸报,说陕西缺粮人相食,以为多有夸张,现在才知,饿的滋味确实难熬,唉。”
说到这,朱宗亮一口气将木饭盒中的汤水一饮而尽,咕咚一声,才恋恋不舍的将饭盒收起。
“给,这些卤味,诸位可分享,我们老了,牙口不好,吃不了许多。”老于伸手将卤菜撕开包装,摊在桌上。
早就已经闻着味的几人道了谢,伸筷子夹起卤菜,丢入口中大嚼,纷纷大呼美味,不多一会就只剩下卤鸡骨架在塑料袋中,朱宗亮忙说,“这鸡骨最是美味,我去再打些热水,送去前面锅炉熬汤。”
众人纷纷叫好,等了半响,熬好的鸡骨汤端上来,香味扑鼻,几人舀在自己饭盒中,像品茶一样小口呷,不像刚刚那样急迫,一顿饭下来,大家的相互关系更进一步,话头也多了起来。
时间越过越快,很快到了第二天早上分别的时候,朱宗亮几人带着对未来农村生活的忐忑,恋恋不舍的和老于老黎两人分别。
那份不舍说不上有几分情感还是仅对第三世界食物供应的美好想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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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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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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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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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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