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中天,月光入户。
南书房内,朱翊钧屏退所有宦官宫女,想独自一人等待一个消息。
一直以来,威远侯马骥都将辽东之地打造得如风雨不透的铁桶,虽不称王却与割地为王无异。
他几次试图通过往辽东官场及军中掺沙子的方式,分化瓦解马骥对辽东的掌控,但每一次都徒劳无功。
久而久之,这位威远侯已经成了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如今总算能将这根刺拔除了。
虽然夜色渐深,他却仍精神奕奕,没有半点睡意。
于是他一边等着太和殿那边的消息,一边筹谋起派遣那些心腹去接收辽东的军政权柄。
蓦然间,他眼角瞥见一抹人影,心中不由大为不悦。
不管来人是谁,未经通禀便直入御前,本身已是犯了不敬之罪。
朱翊钧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将一张脸笑得如盛开菊花般灿烂的老太监。
那老太监用托盘捧着茶盏来到书案前,躬身道:“奴婢王安、伺候皇上用茶。”
“哦,是王伴当。”
朱翊钧神色稍缓,少时还在东宫,这王安就已是他的心腹亲信,今夜这老东西虽是未经传召便来到御前献茶,却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倒也不必当面让他难堪。
想到此处,他等对方将茶盏放在书案上后,随意挥了挥手道:“这里不用你此后,退下罢!”
王安很是恭顺地应道:“奴婢告退。“
只是他口中说“告退”,两条腿却如钉子般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朱翊钧皱眉,问道:“你还有事?”
在问出这句话时,他心中已做出决定,近日定要找个由头将这越老越糊涂的奴婢调去一个闲职上养老。
王安笑眯眯地道:“奴婢确实还有一事上禀陛下。”
朱翊钧眉头皱得更紧,心中已隐隐感到些不对:“说!”
王安柔声道:“奴脾想请皇上见一个人。“
身为奴婢,不仅未召而入,奉诏不去,更说什么让当今天子见什么人,这已是大逆不道,该诛灭九族的罪名。
朱翊钧定定地看着这个七岁净身,九岁入宫,二十多年前跟了自己后,一向小心谨慎,办事从无差池的奴婢,半晌后忽地叹息一声,缓缓问道:“人在哪里?“
王安笑道:“人已到了。”
说罢向身后招了招手,随即便有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然后朱翊钧的脸色立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那是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件明黄袍服,领袖俱石青片金缘,绣文金九龙,列十二章,间以五色云,领前后正龙各一,左右及交襟处行龙各一,袖端正龙各一,下幅是左右开分的八宝立水裙——这赫然是皇帝的朝服。
令朱翊钧变色的,并非对方僭穿龙袍,而是站在面前的年轻人,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甚至是同样的尊贵气质。
王安站在两人当中,一会儿向左看看,一会儿向右看看,脸上带着种无比满足的诡秘笑容,仿佛在看自己亲手做出的完美艺术品。
“你是谁!”
朱翊钧心中一片冰冷,却还是勉强保持镇定,冷冷地问道。
年轻人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冷笑,笑容中满是轻蔑。
王安轻声道:“这位是平南王的世子,也就是陛下的嫡亲堂弟。“
朱翊钧略一思忖,沉声道:“伱该是唤作朱翊钊,可知身为藩王世子,未奉诏而擅离封地是什么罪名?”
朱翊钊终于开口,声音和强调竟然也和朱翊钧一模一样:“你既然这祖宗的家法,为何还要明知故犯?如此一来,朕纵有心宽恕,也不敢违背祖训……”
朱翊钧终于沉不住气,大怒喝道:“你莫非患了失心疯?须知朕才是……”
朱翊钊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不错,朕才是受命于上天,奉诏于先帝的当今天子!”
朱翊钧已说不出话,在这一刻,他不仅心中冰冷,连全身都已冰冷。因为他已经确定了对方要做的事情,这件事情太过荒唐也太过匪夷所思,但又不得不承认有极大成功的可能。
朱翊钊道:“王总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奴婢在。”
朱翊钊淡然道:“平南王世子罪不可赦,但念在同是先帝血脉,赐鸩酒留其全尸,并兼程送回平南王府。”
王安道:“奴婢遵旨。”
朱翊钧看着一唱一和,俨然已将自己当成死人的两人,忽地恢复了平静,问道:“如此异想天开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王安怔了一怔,随即摇头失笑:“也罢,若不教你做个明白鬼,只怕你死也不肯闭眼。说起这件事,便不得不佩服那位威远侯马骥,或者说是‘天刀’马空群。当初他带着与陛下生得一模一样的平南王世子出现在奴婢面前,又说出整个计划后,奴婢初时吓得半死,后来却又实在无法拒绝他给的好处。”wWW.ΧìǔΜЬ.CǒΜ
“马空群,朕没有看错,这果然是个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朱翊钧叱骂一句,又问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王安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大笔的金银了。”
朱翊钧不敢置信:“为了些许钱财,你便要出卖朕?”
王安道:“陛下坐拥天下,自然可以看不起钱财。但我们这些残缺之人无儿无女,若没有足够的钱财傍身,晚景会极为凄凉。”
朱翊钧怒道:“你是朕的心腹,难道朕会让你没了着落?”
王安嗤笑:“陛下不觉自己这话好笑吗?若论亲厚与功劳,奴婢难道比得上冯保,你连他都能弃如敝履,奴婢可没有自信能一直得陛下爱护。人呐,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朱翊钧脸色难看,又问道:“今夜的紫禁之战,是否从一开始便是针对朕而设的陷阱?”
王安道:“陛下只说对一半,这场决斗是真的,陷阱也是真的。等那边的决斗分出胜负,这边的事情也会有个结果。”
朱翊钧忽地笑了起来:“是该有个结果!”
这句刚说完,书房两边的墙壁各有一扇暗门向旁滑开,四条人影分从两边电射而出,将朱翊钊和王安围在当中。
现身的是四个侏儒,身高不及三尺,生就一模一样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的滑稽容貌,显得说不出的可笑,手中皆持一尺七寸长碧莹莹短剑,三人用双剑,一人用单剑。
云门山、七星塘、飞鱼堡的鱼家兄弟,一胎所生,心意相通,四人联手施展家传“飞鱼七星剑阵”,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剑阵中,也尽稍逊武当“真武七截阵”一筹。
朱翊钧面容冰寒,喝一声:“斩!”
七柄剑齐出,如满天缤纷星雨,笼罩了朱翊钊和王安。
朱翊钊神色不变,喝一声:“破!”
一道刀光破空而来,刀光青青,刀身弯弯,一刀斩落,七剑中分,四人中分!
一个人出现十四片残剑与八片残尸的中心,衣黑如夜,肤白如玉,面寒如雪,目朗若星。
朱翊钧的心坠入谷地:“圆月弯刀,傅红雪!”
傅红雪收刀入鞘:“是我。”
朱翊钊用足尖挑起地上一柄短剑,向傅红雪笑道:“师兄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不如由小弟代劳如何?”
傅红雪冷然道:“不必,这个人,义父要留下来!”
朱翊钊脸色一变:“但是……”
傅红雪迎着他的目光道:“你该知道义父为何要如此做,也该知道自己要如何做!”
朱翊钊面上神色一阵变幻,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圆月弯刀之上,终于垂首道:“一切自然由老师做主。”
傅红雪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黑黝黝的球形物事。
朱翊钊定睛望去,见那是一个人头造型的面具,除了五官处留了开口,其余部分看上去浑然一体。
傅红雪道:“这是义父请铁湛大师用玄铁打造的面具,一旦锁死便无法打开,只要你遵守约定,他会一辈子带着这面具生活。”
朱翊钧惊怒恐惧焦急,喝道:“你们怎敢……”
“聒噪!”傅红雪反手弹出一缕指风点了他的穴道,随即走上前去,也不知如何摆弄了一下,那面具先一分为二,扣在朱翊钧脸上后再合称一体,仍然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到接口。
他将朱翊钧提在手中,转身道:“我要走了,今后你好自为之!”
王安则向着朱翊钧施了一礼,赔笑道:“世……陛下,威远侯已答应奴婢,今后可以在辽东安度晚年,就此向陛下告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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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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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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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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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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