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论气性之傲,天地中当看金玉麒麟。
但若要论气性之盛,无间佛母则是最不能讲道理的存在,贪了她的,诡谲算计十年不晚,得罪她的,凶狠报应当场就还。
无论是各脉天宗,又或是各廷妖圣,一旦说起各域里不能得罪的大能,无论怎么来排,无间佛母都能名列前三,甚至还有天宗明确告知门下修士,若是在北疆犯了佛母的忌讳,便是自绝于宗门。
毕竟,神通强横不说,心思更是狠辣诡谲,惹上这样一位大能的因果,极有可能牵连到宗门兴衰。
迦云真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头大石落了下来,他可以断定,命昙宗分裂的局面已然不可避免。
按照道理,万鬼峰既然展现出天宗的实力,已然可自立一宗,之所以不得施展,皆是因为刑天之主威名太盛,又先占住了宗门大义——宗门气运蒸蒸日上,后天神魔一道成为天地显宗,更是压得化真妖廷全力防备,如此赫赫威势,便是万鬼峰出了无间佛母,又寻得阎罗天命,也只能暂时屈身。
甚至迦云真有些庆幸,幸好双英不和,否则,化真妖廷的局势怕是更加不堪。
一个是神魔悍勇,似剑寒映月皎皎冽冽,一个是御灵无双,如丹心玉碎慨洒赤血,双英皆是绝代之才。
凛凛之中抬眼,铮铮宛若惊弦,杀劫阵前一照面,前途陌路擦肩,生死各周旋。
只叹,有那英雄惜英雄于心间,更有英雄杀英雄于刃尖。
“赌局之中,最重气势,既然沈师姐敢押上性命,我只能从其它地方找补一些回来,否则,这赌局怕是还没开便输了大半。”
较万千战鬼所凝的凶杀之性,这神魔杀韵却又是大有不同,明明见得懒散窈窕,却是心尘不到,似是时时自有春风扫,就如在风雨看潮生,于波涛中得自由,盏血方可醉,杀伐最解愁。
“你刑天之主面子极大,一声令下,三域天宗皆有应`召,如今南域和西极的天宗皆有入劫之人,我就和你赌东界的人心!”
不想这么多年不见,可叹可赞,气盛鬼母的风采一如当年,鬼声佛火不凄迷,平生似无疑。
虚空中两股杀韵已然开始消磨,森然惨烈的气氛扑面而来,宛若刀剑临身,顷刻便能夺命,为杀韵所激,劫阵内外恍若荡起了浅浅的涟漪
终于,在诸圣的眼中,刑天之主轻轻抚了抚骨刀的刃锋,似斩去了心中的犹豫,斩去了心中的彷徨,更似要斩去天地中的风`波恶,要斩去命数里的行路难。
面对这样的对手,这样的宿敌,默舒,你敢拿命来赌么?
铮!
一声刀鸣倏地响起,若琉璃脆碎,却也如雷霆天劫降临,激荡得青冥铮铮煌煌。
“师姐既然敢拿性命来赌万鬼峰的前路,我怎能不奉陪到底?
正所谓人贵有恒,道在悟真,既然连天子和妖圣我都愿意给出体面,轮到自家宗门反而有些患得患失,倒是让人见笑了。”
无间佛母笑吟吟地看着东界的五位元神战力,幽幽一叹,“不是我自矜自傲,东界的五位,无论是三位元神,还是先天神魔,又或是天子法体,只要到了我这鬼阵之中,我若是不计代价,请出宗布大鬼王,入劫之人必然十死无生。
刑天之主傲然矗立于劫阵之外,周身杀韵当即冲天而起,怒卷长空,宛若一座太古神山溟濛苍茫,却有一种恨天无把,恨地无环,舍我其谁的慨然坚决。
“姜宗主果然行`事大气,不过这也是你最让我讨厌的地方,居然连怎么来赌都不问上一问,你就不怕我暗中使诈?”无间佛母妙`目微白,冷冷一笑。
姜默舒将手一摊,淡然摇头,神色中似是毫不在意,“沈师姐心如高天九霄,性子更是纵横无双,若是赌得不公平,岂会拿到诸圣之前来说,我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m.xiumb.com
“当日,我在命昙宗输了你一分人心,今日我便要于此赢回来。”沈采颜神色不变,有着遍经生死大劫的淡然。
对于无间佛母,他只有一句评价,沈采颜成于气盛,但也失于气盛!御心之法难道鬼母不会?定然不是,不屑于用而已,否则当年若是多些怀柔手段,命昙宗的宗主还不知道是谁呢。
“你倒是敢赌,说不得我偏偏舍了面皮呢?!”无间佛母妙`目半阖,云淡风清地开口。
刑天之主与无间佛母互相凝望,彼此温言轻语,但针锋对上麦芒的意味却是愈发明显。
这可是凡我皆争,不悔红尘的决然意志。
“沈师姐直言就是,师姐押上的是性命,想来和我相比,压力要大上不少。”姜默舒的面容上没见半分喜怒哀乐,语出如剑,争夺着一切可能的胜机。
行来不肯舞婆娑,执心曳曳自生波,有铮铮剑静默,有碧玉呈诡夺。
妖师看着双英相对,于劫阵内外各呈霁月光风,心头不禁有些许唏嘘,若是让他来选,他倒是宁愿选姜默舒作对手。
这五位和命昙宗没有太大的因果,我便和姜宗主赌一赌,明知是死,这五位可有人敢入劫阵?!”
什么?!青冥中的诸圣当即目瞪口呆,好似眼珠子掉了一地,旋即眸光灼灼地看向东界诸圣的方位。
猝不及防之下,三位仙尊不由得怔在了当场,似是不能相信落入自家耳中的内容。
万万没想到,无间佛母以人心赌性命是这么个赌法,当真好生……好生……好生诡谲亡命,不把自家的性命当性命,也要把刑天之主架在火上,好大的赌性,好狠的心肠!
“你我各自来猜,若是我猜对了,姜宗主猜错了,还请姜宗主道一字——可!”
无间佛母款款踏前一步,轻吐兰息,凛凛杀机予了自身,也予了它圣,“若是我猜错了,而姜宗主猜对了,不劳他人动手,我自陨于这劫阵之中。”
“若是都猜错了,又或是伱我都猜对了呢?”姜默舒凝着眉眼,沉沉出声。
“若是都猜错了,也算我输,且赔命昙宗一个身死道消,加上万鬼峰再不言叛。”
笑吟吟望了局促不安的东界元神一眼,沈采颜面容转淡,沉静地开口,“若是你我都猜对了,还可继续劫争,而一切都要看东界人心的选择。”
无间佛母的凤目明媚得宛若天光,眸子一分不瞬地盯着刑天之主,凝视了几息,淡然颔首,“云真既在,便由他来裁决吧,姜宗主,虽然这些年过去了,但我依旧不服,我很想丈量丈量人心!”
话音刚落,一道沉沉光华从无间佛母掌中腾起,划破青冥中的热闹,落到了迦云真的身前。
姜默舒的面色瞬间变得沉凝如水,沉默了良久,却见他轻轻在骨刃上弹了一下,森森白骨剑气当即凝为了一团,剑光潋滟犹如白蛟,似有灵性一般向着北疆诸圣所在蜿蜒而去。
欲借人心为笔,幽幽遮得命昙,劫中将色不染,难易俱为云烟。
看着身前两道灼灼的神通光华,迦云真的脸上很快就褪去了异色,只是眸子中似有期盼,似有难言……所有的情绪纠结在一处,从眼眶中流露出来,一时间,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期盼着什么样的结果。
青冥中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了东界五圣的身上,他们眼下的抉择,会决定着无间佛母的生死,会决定着万鬼峰的归属,会决定着命昙宗的气运,甚至决定着天地中未来的格局。
……
虽然元神早已脱了俗身,渊蛊仙尊还是感觉已然汗流浃背,若是可以,他很想冲着青冥之中的诸圣大吼出声,
疯子!全都是疯子!
心蛊魔教虽然也是诸域魔宗之一,但这么刺激的玩命赌局,渊蛊仙尊别说见识,便是想都不曾想过。
无间佛脉,他娘的这是无间魔脉吧!
不,不对,便是魔宗之人也不过是行`事狠厉,又或者神通出自执心,绝不会轻易地赌上性命,更何况还是让其它人来赌。
是那无间佛母自认能算得人心无差?还是说这无间一脉根本不是什么佛鬼之道,而是疯魔之道,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就敢拿性命来赌?
赏云仙尊也是脸色骤变,便是在东界森望城见识过天魔破界的大场面,眼下之局也委实让他左右为难。
这不是心中发狠便去入劫那么简单,还要考虑刑天之主和无间佛母已然放到妖师身前的答案,这才是最让人头痛的地方。
他和渊蛊仙尊是陪着风尽殷来还麒麟和尸鬼的人情,当刑天之主和北疆诸圣决定以劫阵了断因果,他二人便知道已然没有东界元神什么事了,区区九阵,就连西极和南域的天宗都不够分,哪里轮得到东界的人。
不想北疆一行,不仅还了尸鬼和麒麟的因果不说,还凭白得了刑天之主的人情,着实让人喜出望外!哪想到,本是开开心心看着大戏,转眼之间,就该自家扮起丑角了。
虽然没有人会催促,但两位仙尊已然感觉东界诸人所在的青冥,仿佛有汹汹地火正在蔓延铺陈,令人静立难安。
到底入不入劫?!
素卿幻宗、心蛊魔教,还有流光苍道的三位元神对视一眼,不由得同时叹了口气。
无间佛母倒是坦诚,将胜负所在已然说得明明白白,有一说一,若仅是单单对上无间佛母,胜负或许还可一争,毕竟斗法之中,诸韵相生相克,至少青慧仙尊有情剑在手,便少有人敢招惹她。
但若是再加上一尊宗布大鬼王,那便没有任何悬念了,偏偏这鬼王还是万鬼旌旗的主魂,根本没有借口不让御灵鬼母召请。
“你两位也说说吧,入不入劫?”
青慧仙尊走上前来,玉颜犯愁,语中略微犹豫,“无间佛母这一手好生犀利,好生疯魔,轻易就把劫争的气势扳回来了。”
劫中争命,气势本就是胜机之一,接连输了三阵,陨落了三位元神,北疆诸圣必然人心惶惶,不想无间佛母以身入劫,泼天一赌,顷刻之间便先声夺人。
现在,沉沉的压力尽数落到了东界元神的身上。
“难啊,骗得了他人,骗不了己心……”
渊蛊仙尊冲着劫阵中打量了半晌,喟然一叹,“若是金玉麒麟或杀性尸鬼要人替劫,我倒是甘愿入阵!可是,命昙宗和我等着实没有因果,本想着来打打太平拳,几宗便能逐渐熟络,眼下倒是僵住了。
无间佛母恐怕正是看透了我等的心思,才敢悍然一赌。”
顿了几息,渊蛊仙尊恨恨地说道,“当真没有喊错的诨号,比起无间佛母,我倒是更愿意称她为玉诡……”
赏云仙尊沉沉叹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说话啊,眼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装什么深沉?你流光苍道不是有言出法随的大神通么,能否破了这死局?”
渊蛊仙尊双目中多出了期盼之色,死死盯着赏云仙尊,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
青慧仙尊当即吃惊地看向赏云仙尊,万万没想到,眼下这位居然也是如此深藏不露。
“哎,都说了是误会,我流光苍道是真没有什么言出法随,我来这北疆可是一言未发,眼下困局总不能又怪到我的头上吧。”赏云仙尊的声音沧桑却似有着淡淡的无奈。
渊蛊仙尊看了看青慧仙尊,又看了看赏云仙尊,神情中无比郑重,“明白,没有幻心情剑,也没有言出法随,是我失言了。”
青慧仙尊眼睛微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不再纠结真与假,虚与实……
何须更问真痴假,人生相对亦忘言。
不言便是言,装傻非真傻。
“看我做什么,我们三人和命昙宗没有因果,刑天神魔好不容易证了先天之灵,尽殷便是想要刑天之主的人情,也不须拿命来赌。
那佛母既然是在赌人心,难道还看不准我说的这些?”赏云仙尊怡然一笑,冲着劫阵之中摊了摊手。
“你是说佛母给迦云真的答案是我东界无人愿意入劫?”似是领会了赏云仙尊话中意图,青慧仙尊不由得蹙眉轻言。
赏云仙尊赶紧摆摆手,“我可没这么说,青慧不要妄言,我只是说我等东界元神,皆没有与命昙宗结下因果,所以没有入劫破命的道理!这一点,刑天之主再清楚不过了!
若是我等胡乱入劫,反而会让这场豪赌凭空多出风`波,坏了命昙宗的气运。”
原来如此!渊蛊仙尊和青慧仙尊当即定下心来,眸子中已然多出一抹淡定,长长舒了一口气。
“与命昙宗有因果就该入劫?”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隐隐约约带着一抹潸然。
“自然如此……”
想也没想,赏云仙尊已然脱口而出,旋即就发现了不对,缓缓转过视线,却看到风尽殷正怅然若失地看着他。
而在她的身后,无头刑天的獠牙巨口正带着瘆人的笑容,而胸前的一双凶睛,更是流露出极为不满之意。
干得好!省了老子一番口舌!
“也好,欠命昙宗的,我替催玉来还!也替自己来还!”
风尽殷冲三位元神盈盈一拜,又不舍地看了一眼东界方向,旋即转身而去,仙姿宛若风中的落花,没有丝毫激荡之音,只有怅然零落之意。
情如晓然春雪,明彻之时亦茫茫,知我意,感君怜香。
去住本寻常,只憾候君不得,青灯夜雨秋凉。
青慧仙尊怔了一下,瞬间勃然大怒,狠狠盯着赏云仙尊,“好你個赏云,敢以言灵之术暗害尽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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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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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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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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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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